戴克清,蔡瑞林
(1.安徽建筑大學 經濟與管理學院,安徽 合肥 230601;2.常熟理工學院 經濟與管理學院,江蘇 常熟 215500)
伴隨著科技革命浪潮的興起,眾多制造業企業探索通過研發、生產和銷售等服務模式創新,應對外部環境變化的不確定性。共享經濟的平臺化、開放性、服務性和兩權分立特征,使其能快速打通制造業供給側與需求側信息匹配壁壘,提高產能效率,降低研發、制造和交易成本。因此,共享式服務創新作為共享經濟模式在制造業創新應用的重要形式,雖然順應了新一代信息技術與制造業融合發展趨勢,培育壯大了新動能,能夠促進制造業轉型升級,但是在實際應用中也是過程曲折、喜憂參半。諸如在服務業領域,共享住宿、共享汽車和共享知識等發展勢頭迅猛,而共享單車、共享金融卻陷入困境。而在制造業領域,海爾集團工業互聯共享平臺、三一重工設備共享平臺等服務創新效果顯著,服務化轉型順利,但是沈陽機床集團卻陷入發展瓶頸。
共享式服務創新在“共享”與“服務”兩大范疇統一的基礎上形成新的概念范疇,其基本內涵是基于共享經濟模式形成的以服務為主導邏輯,以激勵用戶價值共創及多元主體互動發展為主導過程,以智能制造服務生態創建為主導目標的制造業企業服務創新形式。構念來源的理論基礎雖然豐富但較分散,目前已有學者分別從二者耦合的創新邏輯、資源邏輯和價值邏輯上進行了一些探討,但將二者置于同一維度下進行理論構建和應用檢驗的研究較少。據此,本文以共享式服務創新為主要切入點,采用雙案例對比分析方法,剖析共享經濟模式在制造業企業遭遇的管理技術錯位、共享理念偏失、監管措施缺失及發展環境不足等諸多問題,從理論層面揭示共享式服務創新對制造業企業服務化轉型的影響機理,從實踐層面探討制造業企業應用共享經濟模式創新可能遭遇的陷阱及突破路徑,由此促進制造業高質量發展。
共享式服務創新研究基礎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①技術創新耦合,諸如共享服務網絡平臺可作為共享經濟和制造業企業服務化轉型的技術創新介質,而區塊鏈技術的日趨成熟則為共享式網絡平臺提供了外在技術載體等[1-2];②模式創新耦合,諸如共享經濟推動制造業商業模式創新的實現、智能制造業企業共享經濟服務模式形成過程及發展機理等[3-4];③服務創新耦合,諸如智能制造和服務網絡條件下產業共享創新平臺存在形式、裝備制造業高端化過程中創新平臺服務共享作用等[5-6];④資源邏輯耦合,諸如資源產業依賴理論提出可通過共享程度和市場化服務規避“資源詛咒”,共享經濟模式可以極大地拓展制造業企業決策者信道容量,形成接近零邊際成本的制造產業形態等[7-8];④價值邏輯耦合,諸如共享經濟模式作為有效創新模式可以極大地促進服務化轉型,以及制造業企業基于價值邏輯改變形成的由“價值獨創”到“價值共創”的迭代升值等[9-10]。
“共享式服務創新”以智造生產和信息科技發展為背景,以價值共創共享為目標,以制造業可持續發展為愿景[11-12]。作為契合中國制造業企業服務化轉型宏觀環境變化和基本價值訴求的創新形式,共享式服務創新與共享經濟模式、服務創新、開放式服務創新、低成本創新等概念聯系密切,因此對其概念進行辨析可為本文提供堅實的理論基礎[13]。①“共享經濟模式”作為一種新經濟模式,其以平臺為介質,以使用權暫時轉移為手段,以資源優化利用為目標,以價值共創共享為目的,以可持續發展為愿景[14-15];②“服務創新”作為一個永恒且緊迫的課題,具備30多年的研究歷程,形成了開放式服務創新、突破式服務創新、漸進式服務創新等眾多研究分支,也是本文“共享式服務創新”的理論基礎之一[16];③“開放式服務創新”是打破企業傳統封閉式創新模式,引入外部創新能力的服務創新模式,是“共享式服務創新”必須經歷的重要創新階段[17];④“低成本創新”來源于中國本土企業的實踐活動,強調僅依靠低成本制造能力不具備可持續性,但如果以低成本方式進行技術、管理或服務創新,則可以形成企業核心競爭力,而“共享”則可以作為降低制造業企業技術、管理和服務等成本的有效途徑[18]。因此,低成本創新和共享式服務創新有相同的價值取向[19]。
綜上所述,傳統制造業企業在開放式服務創新等創新理論推動下經歷了3個階段:一是以產品為主導的服務化轉型初級階段;二是在智能制造和科技創新推動下形成的服務化網絡開放式發展階段;三是基于共享經濟模式形成的以共享式服務創新為主體,依托智能技術和信息技術,融合服務主導和價值共創共享理念,推動制造業企業進入全面服務化轉型新階段。學界對前兩個階段的研究比較充分,但對于基于共享經濟模式形成共享式服務創新轉型階段的探討尚處于起步階段,特別是對其可能存在的風險研究明顯不足。因此,本文從創新風險視角,在理論上進一步豐富共享式服務創新研究內容,在應用上為制造業企業規避服務化轉型過程中可能存在的創新風險提供借鑒。
案例研究可將研究對象置于可被觀測的實景場所,以此識別影響共享式服務創新實現的因素和風險[20]。雙案例對比研究一方面可以增加不同場景下的樣本數量,通過翔實的數據分析與對比,由此彌合單案例研究的不足;另一方面可以實施組內復制和組間復制,形成互為補充、互相驗證和解釋的研究過程,以此避免多案例研究可能帶來的構念要素分散、構念范疇難以收斂的情況。因此,依托案例研究,通過正反案例間的相似性與差異性分析,解析理論發展共性邏輯與差異特質,可為研究結論提供更可靠的支撐[21]。
本文厘清影響共享式服務創新的直接因素、中介因素和風險因素,并形成對核心因素的深度解析。選取沈陽機床集團和海爾集團作為研究母本,原因如下:①兩個企業存續時間和發展過程具備一定長度、廣度和豐度,可以提供較為豐富的研究素材和研究情境;②構建基于智能制造基礎的服務平臺,在創新形態和發展愿景中均融入共享要素,有明確的共享式服務創新過程,具備清晰的服務化轉型演進路徑;③沈陽機床集團在共享式服務創新中遭遇了挫折,可以借鑒其負面經驗;海爾集團則是穩扎穩打,目前發展態勢良好,可以汲取其正面經驗,通過正反兩方面案例對比分析,有利于得到科學的研究結論;④兩個案例皆是中國本土企業,在本土環境影響下實施共享式服務創新經驗,對本土企業借鑒價值較高;⑤兩個案例企業在企業性質、從屬行業上存在一定差異,對比分析可為本研究提供較為豐富的研究情境,提高研究結論的普適性;⑥企業社會曝光度高,企業信息披露系統完善,文獻研究資料充分,因此可確保獲取全面可靠的數據。
案例一:沈陽機床集團(簡稱“沈機”)創建于1935年,經歷多次資產重組與并購后積極構建以企業為主體、產學研相結合、開放式技術創新體系,實現由典型傳統“制造業企業”向創新型“智能制造業企業”轉型。沈機于2012年突破智造技術的“i5”核心技術,據此成功構建“智造共享”工業服務平臺?;诜漳J絼撔拢髽I初步實現由“智能制造業企業”向“服務型智造企業”轉型。然而自2019年起,沈機在構建“智造共享新生態”中遭遇新一輪危機與挑戰,當前陷入共享式服務創新陷阱。因此,沈機符合共享式服務創新相關因素采集的環境要求,其發展歷程有助于實施案例間對比分析。
案例二:海爾集團創立于1984年,從單一生產電冰箱起步,現業務領域已拓展至家電、通訊、IT數碼、家居、物流等多個領域,致力于成為全球領先的美好生活解決方案的提供商。海爾集團一直以管理方式時時創新著稱,海爾集團為應對互聯網挑戰,將“用戶”作為起點和決定要素,將組織變為三級三類“自主經營體”,實行“人單合一”管理模式。海爾推出的智能制造平臺(Cloud of Smart Manufacture Operation Plat,簡稱COSMOPlat),作為中國業界首個自主知識產權工業互聯網平臺,具備共享式服務轉型的核心特征,適用于本文研究情景。
本文研究數據主要包括一手數據和二手數據,其中一手數據通過長期跟進調查、實地考察、網絡客戶端、微信客戶端等多種方式獲取。具體包括:一是與企業相關管理人員進行多輪半結構化訪談;二是通過網絡客戶端和服務咨詢端,對企業生產和產品服務人員進行訪談;三是隨機抽取企業相關工作人員,借助郵件、微信等網絡鏈接工具進行全匿名訪談。二手數據主要來源于:①沈陽機床集團公布的官方信息;②主流媒體新聞報道;③公開發表的學術論文和企業相關書籍雜志。通過多渠道進行多方驗證,以保證數據信效度。
對案例數據進行逐級譯碼:①組建譯碼小組,邀請分屬于經濟、管理、機械制造等不同學科背景、不同職業、不同學歷層次人員參與開放式譯碼過程;②通過全匿名回訪企業相關人員,進行譯碼再精煉,實施全面即時記錄,確保譯碼準確可靠;③通過匿名問卷形式,將主體資料和譯碼對應概念范疇發放給10位相關領域專家,并對比專家回復意見,反復修正譯碼內容。本研究通過對縱向發展歷程進行譯碼,實現研究數據的概念化提取,結合橫向案例間的對比分析,從現象和理論兩個層面,經歷組內逐項復制與組間差別復制的全面論證過程,以確保所提煉構念的完整性、科學性和嚴謹性。
沈陽機床集團和海爾集團兩家制造業企業均具備共享式服務創新特質,但在企業性質、產品類型、發展歷程和戰略管理上存在顯著差異性,可以較為全面地反映影響共享式服務創新作用發揮的直接因素、間接因素和風險因素,滿足質性研究對不同情景的論證需求。雙案例對比研究步驟包括:一是依托時間序列,完成案例組內的逐項復制。通過組內復制提取時間節點具體包括:①企業初步發展期,企業成立至20世紀90年代中期,案例對象均實現了組織重組,且成立了集團;②企業成熟期到2007年以前,在此階段案例對象均獲得良好發展并占據行業領先地位;③企業創新提速期到2015年,在此階段案例對象均實施了企業內部創新變革,以期突破企業發展的“高原現象”;④企業創新活躍期在2016-2018年之間,案例對象在此期間實施了大量創新舉措,對企業形成了密集的變革性影響。因此,本研究對這一時期進行逐年組內復制。二是借鑒程序化扎根理論方法的高度系統化譯碼標準,參照組內逐項復制獲取時間節點,實施數據概念化提煉,為案例組間對比研究提供基礎,案例數據例舉及概念化結果見圖1。

圖1 雙案例縱向數據例舉及概念化提煉
依托組內逐項復制形成的雙案例組間復制事件對比節點,基于程序化扎根形成案例組間差別復制的概念化結果,提煉沈機集團和海爾集團在實施共享式服務創新過程中企業發展的階段性特征。
(1)第一階段是企業基礎環境培育階段(自創建至2010年前后)。包括:①多元化發展。兩個企業存在的共同特征是由單一產品生產向多元化生產轉型,產品質量管理和用戶管理是此階段發展的核心內容。沈機與海爾分別于1991年和1995年進入集團化發展階段,形成多元化發展格局;②市場化發展。兩個企業均采用國際化戰略,并堅持實施質量戰略與用戶戰略,由此確保行業領先地位。但是,這一階段兩個企業發展存在異質性特征,主要在于沈機重視企業外部合作渠道拓展,通過聯合設計、技術合作、打造應用產業鏈、開放性商務合作平臺及構建“SMART”聯盟等舉措,實施跨領域、全產業合作戰略,有效提升了企業與企業之間、企業與行業之間,以及企業與市場之間的交流合作空間。海爾則更加專注于在企業內部實施名牌戰略和可持續發展管理創新戰略,特別是“人單合一”模式的開創,與隨后互聯網時代“零距離”、“去中心化”、“去中介化”的時代發展特征相契合,為海爾創新發展奠定了堅實基礎;③扁平化發展。兩個企業對平臺、信息和服務的重視,使其采用聯盟發展、開放合作等發展方式。然而,沈機在增售不增收的發展格局下,首次出現財務指標轉負的情況,形成企業對金融資本的依賴,金融生態構建成為企業服務化創新的重要目標之一。海爾則在平穩發展中進一步將生態與共享納入服務創新與企業管理。
資料來源:綜合一手資料和二手資料提煉而得
(2)第二階段是兩個企業轉型初期(2015年以前)。此階段以企業核心智造技術突破和信息科技應用為基本特征,也是后期共享式服務創新實施的技術積淀階段?;ヂ摼W技術、新經濟、新模式等推動企業全面改革,沈機在實現核心技術突破后,協同分享環境成為服務化變革的主導環境,通過實施“i5”平臺化發展戰略,實現對傳統顧客的認知顛覆,轉變企業“顧客”角色為“用戶”,挖掘用戶價值,實現從“賣機床”到“賣服務的全生命周期服務”的轉變。海爾則進一步豐富人單雙贏模式,以U-home為載體,提出企業平臺化、員工創客化、用戶個性化發展戰略,從“賣產品”向“賣一站式生活解決方案”轉型,為企業服務化轉型提速。兩個企業服務化轉型雖有差異,但都具備共享式服務創新實現的基礎要素,即核心智造技術突破和共享服務平臺構建。由此可見,支撐該階段發展的核心目標是服務價值與用戶價值的全面挖掘。
(3)第三階段是兩個企業全面轉型期(2016年以后)。工業經濟融入服務經濟成為發展的主流趨勢,同時疊加虛擬經濟、共享經濟等新經濟形態,企業轉型面臨前所未有的不確定性。在此期間,沈機與海爾在服務模式創新與轉型中形成兩條主線和一個愿景,即共享服務主線和共創價值主線,而構建共享智造新生態,則是此階段兩個企業發展的共同愿景。共享因素作為服務化變革的核心因素,成為新時代智能制造業企業服務化轉型的主要抓手,沈機依托“共享機床”實施了一系列共享服務舉措,包括0負擔、0首付、0利率的0元購機計劃,共享全產業鏈配套服務,共享生產資料,并將企業“用戶”納入企業“創客”系統,參與企業制造,共享制造價值。海爾則以“人單合一”商業模式為載體,通過突出個人及自主經營團隊的主體地位,實現企業、員工、顧客的互利共贏,借助共創共贏的共享平臺,推動互聯互通的生態圈建設。此階段作為共享式服務創新的全面發展階段,基于兩個案例企業發展現象可以提煉的共性發展因素包括:共享服務主導邏輯和價值共創共享主導邏輯,并由此形成此階段發展的核心目標:互聯網價值思維下的共享智造生態建設。
“創新陷阱”是指在技術突破、市場環境、創新活動和競爭策略等的共同影響下,企業創新行為偏離正軌,造成高投入、低產出(或負產出)的非正常情境。創新陷阱類型各異,針對中國企業,早期研究提出過快創新陷阱、過早創新陷阱、過度創新陷阱、過虛創新陷阱、封閉創新陷阱等概念[23]。后期關于技術與管理、企業家精神等諸多因素都可能讓企業陷入不同的“創新陷阱”[24]。
沈機與海爾兩個企業的共享式服務創新同樣蘊含著“創新陷阱”??v觀沈機與海爾的縱向發展歷程,通過核心因素的范疇化提煉,實施雙案例組間對比分析,厘清案例各范疇維度的表象特征以及表象特征之下的發展導向,由此提煉影響共享式服務創新的直接因素、中介因素和風險因素,揭示可能存在的“創新陷阱”,見表1。

表1 核心因素范疇化提煉與差異性對比
資料來源:綜合一手資料和二手資料提取而得
(1)影響共享式服務創新形成的直接因素是智造技術和信息技術。技術重大突破可能導致“技術間斷”和行業標準破壞,容易讓企業陷入“孤立自新陷阱”。兩個案例雖然均實現了技術突破,但海爾通過戰略布局實現創新技術的連續性發展和行業標準重構,而沈機則陷入“孤立自新陷阱”。海爾除和沈機一樣關注智造技術突破和平臺建設外,還通過技術創新的引領性作用,積極獲取行業標準制定權,注重技術進步過程中配套管理體系和文化體系梳理與建設。諸如海爾智慧操作系統,讓其占據行業服務標準制定者位置,由此保障了其自主創新領先地位。而工業互聯平臺匹配獨具海爾特色的“人單合一”模式,則成為貫穿海爾發展始終極具生命力的經典管理范式。沈機沒有將技術自主創新與管理、文化系統創新相并重,雖然積極推進5D制造谷建設,但沒有在機床行業內達成共識,行業創新環境支撐不足。
(2)服務主導邏輯和價值訴求是影響共享式服務創新實現的重要中介條件。創新理念與市場需求錯位形成了“創新約束陷阱”。企業在傳統創新理念引領下,忽視了市場對創新活動的接受程度,致使陷入“創新約束陷阱”。共享經濟模式包含的核心主導邏輯是“共創”與“共享”,通過平臺化共創價值、服務傳遞共享價值,高于目前制造業企業的主導服務邏輯和價值訴求。制造業企業意識到服務主導邏輯的重要性,積極將服務從傳統單一“產品”服務拓展至產品-服務相統一,但是很多企業還未能如沈機、海爾一樣將服務涵蓋至全產品生命周期和全產業鏈,并形成基于價值共創共享的企業主導價值邏輯和傳遞路徑。因此,海爾在拓展服務的同時,還接受用戶體驗,并將其作為服務價值體現的重要衡量標準。但是,沈機則在一定程度上忽視了服務監管與反饋機制建設。如在對沈機一線售后人員的匿名訪談過程中,不少受訪人員提到:“用戶喜歡i5免費試用期,但并未想真正購買,客戶對于集團提供的產品服務不予置評,因為很多用戶并未真正體驗到完整的全生命周期服務,而對于機床租賃形式,用戶接受度大約是一半一半?!鄙驒C從價值共創共享邏輯出發全面布局5D智造谷,邀請小微企業參與生產,但缺乏完備的動態評估系統,這與海爾將“每個發展階段,皆對應不同價值創造與傳遞體系”的動態管理發展策略不同。
(3)企業管理技術與營商環境直接影響企業在實施共享式服務創新中可能形成的“過快創新陷阱”。共享經濟的井噴式發展和經濟規模的快速擴張,讓許多企業垂涎三尺,沈機順應共享情境,實施的“0負擔、0首付、0利率的0元購機計劃”和“生產資料共享”等一系列共享創新舉措,從技術管理角度來說屬于創新初探,企業缺乏一貫沿襲的創新實踐載體。而海爾則以“每個員工都應直接面對用戶,創造用戶價值,并在為用戶創造價值中實現自身價值分享”的人單合一模式作為管理技術創新的延續性載體,為企業共享式服務創新實施夯實基礎。沈機雖然投資10多億元研發出i5智能控制系統“共享機床”,卻忽略了行業間共性文化建設和獨立環境的營造。海爾則通過一系列社會活動,擴散創新理念,打造適宜企業發展的營商環境和行業環境,既實現了技術創新,又不乏管理理論和管理文化支撐,以自主發展能力突破創新不足,打造了與沈機完全不同的創新環境。
通過案例企業的縱橫解構,從共享式服務創新3個核心因素維度,對比沈機與海爾創新歷程、創新舉措和創新效果,提煉風險因素形成的“創新陷阱”,具體包括:孤立自新陷阱、創新約束陷阱和過快創新陷阱。當下,沈機所遭遇的發展“困境”,亟待通過突破不同創新陷阱,推動企業重生。
(1)突破路徑之一:構建眾創服務生態。共享式服務創新的核質是“共享”,因此企業在技術創新的同時,還應重視行業標準重構,確立行業創新引領地位,培育適宜的創新環境和共性文化,構建“眾創”服務生態,由此避免企業陷入“孤立自新陷阱”。對于沈機和海爾這樣的老企業而言,在突破傳統資源約束、追求技術和模式創新的同時,不能忽略行業宏觀環境的作用。沈陽機床集團技術創新雖然讓其再現銷售熱潮,但卻因技術、模式的高創新性,缺乏適宜的行業發展環境和產品市場環境。因此,在企業歷史包袱和既有臃腫的組織架構的約束下,使其雖有做大的空間,卻失去了做強的動能。海爾則以行業標準制定者高度,傳播創新理念、擴散創新技術、打造創新文化、營造行業創新氛圍,實現從“獨創”到“眾創”的飛躍,極大程度上提升了共享式服務創新效率。
(2)突破路徑之二:完善創新階段評估機制,積極避免創新過程中“創新理念”和“市場需求”脫節。在競爭環境下,企業迫于壓力,希望通過強化創新理念,提高創新效率,不惜以犧牲企業利益為代價,試水創新效果,終將掉入“創新約束陷阱”。沈機財務數據顯示,在2012年財務指標首次轉負的情況下,并未控制創新節奏,即使是在2013年財務指標持續下滑以及2014年資產質量惡化的情況下,沈機依然持續實施共享機床實踐,嚴重影響了資金回流速度。為彌補共享機床服務資金回流速率,沈機實施了“金融助推”策略,通過跨界合作尋求金融支持,實施融資性租賃,創新金融合作模式,并將生產服務平臺進一步向金融服務領域擴充,創新節奏過快與過度拓展金融服務,造成企業陷入共享經濟模式潛在的“過度金融化”和“過度規?;卑l展陷阱。同時期,海爾則是穩打穩扎,創新與評估并重,交錯進行,互為助力,符合新事物螺旋式上升發展過程。
(3)突破路徑之三:提高創新精準識別能力。通過對創新環境、發展速率及創新承載力的識別,精準判斷創新階段及創新績效,由此避免“宏觀環境”與“創新需求”錯位,以免陷入“過快創新陷阱”?!吧驒C困境”一定程度上是因為企業發展的現實狀況與企業創新舉措、管理舉措不匹配,導致企業發展中的基礎、技術、管理錯位。沈機作為傳統國有大型企業,存在企業創新內部管理機制不靈活等制度通病,使得沈機集團即便實現技術突破,仍然深陷市場困境。機床行業發展的宏觀產業環境活力不足,導致裝備制造業轉型困難。支持企業創新的政治法律結構不完備,沈機所在的東北老工業基地,重官輕商,官員唱主角、市場當配角,失信毀約等現象屢有發生,欠缺契約精神和規則意識,致使營商環境問題較多。海爾則通過海爾希望小學、社會捐贈、參與英國節能激勵計劃以及樹立企業社會責任感而成為最受贊賞的中國公司,主動營造良好的營商環境。擴散社會價值,堅持海爾精神與海爾作風,形成獨立的管理體制與品牌價值,提升了企業規避宏觀環境不足所帶來的創新風險。因此,主動營造企業所需的營商環境是實現創新突破的重要路徑。
(1)通過沈機與海爾的雙案例縱向組內復制和橫向組間對比,提煉出包括質量管理、多元化發展、用戶價值、技術創新、平臺模式、服務創新、共享理念、共享生態、共創價值等71個概念要素,概括共享式服務創新企業發展階段性特征,具體包括:以多元化、市場化和扁平化為特征的基礎環境培育階段是共享式服務創新實施的基礎期;以核心智造技術突破和信息科技應用為基本特征的轉型初期階段是共享式服務創新的技術積淀期;以服務經濟疊加新模式和新業態為特征的全面服務化轉型期是共享式服務創新的全面實施期。
(2)通過雙案例橫向對比分析,發現影響共享式服務創新的直接因素、中介因素和風險因素。其中,直接因素來源于智造技術和信息技術突破,可視為共享式服務創新發展技術環境形成階段。中介因素來源于服務主導邏輯和價值主導邏輯培育,可視為市場環境培育階段。直接因素和中介因素均可能形成風險因素,具體來源于企業所處管理技術與營商環境。當管理技術、營商環境與企業創新程度高度匹配時,或可有效規避共享創新中可能存在的“創新陷阱”。
(3)厘清共享式服務創新實施過程中可能出現的三大創新陷阱及其形成原因:技術間斷和行業標準缺失可能導致企業陷入“孤立自新陷阱”;市場創新環境、創新理念和創新需求錯位可能導致企業陷入“創新約束陷阱”;技術環境與營商環境發育不足可能導致企業陷入“過快創新陷阱”。同時,提出突破創新陷阱的具體路徑包括:一是構建眾創服務生態;二是完善創新階段評估機制;三是培育企業創新精準識別能力。由此或可規避共享式服務創新潛在風險,成為激發企業服務化轉型的優勢動能。
目前,制造業智能化變革勢不可擋,然而新技術、新模式、新經濟、新業態的快速交替使得創新存在潛在風險,制造業企業在共享式服務創新過程中需要重視以下4個問題。
(1)準確定位企業基礎制造技術水平。制造業企業需要發展多元技術變革路徑,降低智能化技術革新成本與難度,提高技術性革新收益與效率。制造業企業由簡單制造向智能制造轉型,需要強有力的技術研發支撐,對于諸如海爾等大型制造業企業來說可以形成基于核心技術研發的技術輸出路徑。對于大多數中小型企業來說,則需要借助核心技術企業的輻射作用,通過引進、聯盟或租用,以及多用戶主體技術參與等多種手段,推動技術輸入型路徑形成。但是,企業技術性革新和服務化布局是極其復雜的轉型過程,不可能通過單一的輸入或輸出路徑實現,因此通過技術變革路徑多元化發展,可以確保制造業企業緊跟新一輪工業革命步伐,打造堅實的服務化轉型技術基石。
(2)營造組織內外部創新環境。企業需要客觀審視所處的內外部創新環境,在突破傳統資源約束,追求技術、模式創新的同時,不能忽略與行業宏觀創新環境的匹配和共同發展,從而規避因缺乏適宜的行業產品創新環境和市場創新環境,導致組織內部創新效應缺乏釋放渠道,不能發揮創新擴散效應和帶動效應,無法實現可持續發展。面對組織外部創新環境缺失以及轉型時期可能遺留的低端資產包袱、臃腫的組織架構等問題,應激發企業服務創新效應,保障企業不僅有做大的空間,也有做強的持續動能。例如,海爾與沈機在組織外部創新環境培育路徑上截然不同,形成了不同的創新局面。
(3)完善企業服務化支撐系統,具體包括配套的布局策略和技術載體。配套的布局策略是指企業服務化所需要的主體與客體,以及其他利益相關者的參與,通過服務化布局戰略,培育相應服務提供群體、服務參與用戶群體以及服務化所需的支持群體。不斷擴大企業生產參與主體、利益共享主體,實現由產品生產向全方位、全價值鏈和全生命周期管理的一站式標準化工業服務轉型。技術載體更多表現為工業互聯網平臺建設,當前大型制造業企業均在積極布局工業互聯網平臺,諸如海爾布局了COSMOPlat,沈機布局了UNIS工業服務管家等。中小型制造業企業則需要積極在平臺上尋求服務,二者交互作用可以很好地推進制造共享的實現。服務的無形性和共享的經濟性要求一切制造服務必須通過規范、可約束、可追溯的載體實現。
(4)促進企業內外部創新文化培育和協同發展。管理技術科學化雖然可以加快企業發展速度,但促使企業適時調整管理策略則需要企業內外部文化支撐,促進企業經營思想與社會宏觀創新文化協同發展。諸如海爾以“海爾文化”推動企業從簡單的“產品庫”發展為先進的“思想庫”,確保企業創新效用價值及健康可持續發展,基于多方主體共同培育共享和創新的文化環境對企業形成了很好的外部支撐。因此,就政府而言,應優化營商環境,深化創新政策,推行共享理念,促進政企關系的良性互動;就制造業企業而言,只有通過企業內部創新理念和管理文化培育,通過內外部協同發展,才能保障創新舉措的實施和創新績效的持續增長。
共享經濟是一個全新、極具研究價值的議題,“共享”與“服務化”耦合是中國制造業全面升級的現實需求,而中國制造業由“簡單制造業”到“智能制造業”再到“服務型制造業”的轉型趨勢也充滿了諸多不確定性,涌現出諸多新問題。本文雖然用雙案例進行對比研究,但是研究母本特征尚不能對數量巨大、形態各異以及所處環境復雜的中國制造業企業形成具有一定普適價值的論證。
因此,在未來研究中,一方面需要基于共享經濟發展模式和特征,擴大調研主體范圍,通過抽取不同層面和特征的制造業企業數據,實施更大樣本的深入研究,以此深化本文理論價值與意義;另一方面,通過加強對共享式服務創新不確定因素的分析,進一步揭示形成“創新陷阱”的其它原因,特別是提煉誘發“創新陷阱”的環境因素,諸如企業所處政務環境、市場環境、法治環境、人文環境等外部因素,由此進一步豐富和完善共享式服務創新推動中國制造業企業實現服務化轉型的理論架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