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來：扎根基層的“金種子”

姜國樂　王浩奇　胡克潛

4月13日，上海證券交易所，隨著一聲鑼響，山東國企新風光電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新風光”）正式登陸科創板，成為山東省首家上市科創板的國企。公司董事長何洪臣激動地說：“從50多年前偏居汶上一隅的縣無線電廠，到今天能夠上市科創板，第一功要記在李瑞來身上！”

小縣城分來6個清華學生

新風光的展廳里至今展示著一張時間標注為“70.4”的黑白照片，6位青年站在一起，面帶微笑、意氣風發，站在后排最左邊的男生就是李瑞來。1970年3月，他從清華大學畢業后，和5位同學一起被分配到剛剛成立的國營汶上無線電廠（新風光的前身），照片就是他們到汶上不久后拍的。時間過去半個世紀，如今的李瑞來依然堅守在汶上小縣城，已是滿頭白發的75歲老人。

“分到哪里就在哪里扎根，我當時一心想為國家做貢獻，來到汶上就沒想過離開。”李瑞來回憶說。當時的無線電廠連房子還沒建好，只有從老發電廠劃過來的幾處破屋子，他們來了第一件事就是修建房子。修好的宿舍讓給兩位女同學住，李瑞來和3位男同學住在臨時搭建的棚屋里，站在床上就抬不起頭來。因為棚屋處在廠子最南端，他們不但沒有抱怨，反而笑稱它為“南郊賓館”。

安頓好了就開始干活，可李瑞來所學的核物理專業和無線電毫不相關，根本無法開展工作。“這點困難算什么？難不倒咱們清華學生！”他邊工作邊自學無線電路原理。由于擁有扎實的基礎，再加上刻苦鉆研，他很快掌握了無線電專業知識，先后研制生產出收音機、脈沖信號發生器、帶通濾波器、樁基測試儀、羊絨水分檢測儀、電話自動計費器等產品。

就在李瑞來一心撲在生產研發上的時候，同來的幾名同學陸續離開了汶上。在以后的幾十年中，李瑞來曾婉拒了同學到國外發展的邀請，拒絕了南方百萬年薪的誘惑，推掉了去高校從事專業研究的機會，后來當上了廠長，心無旁騖搞科研，從沒動過離開的念頭。

把論文寫在大地上

大樓的電梯為什么能平穩運行，家里的自來水流為什么能恒速流淌，造紙廠生產的紙張為什么能厚度均勻……答案就在電機上加裝的變頻器身上，它能根據需要自動調節電機的頻率和轉速。正是小小的變頻器吸引李瑞來走上了真正的科研路。

1988年李瑞來去北京出差，在中關村的展覽上見到了一臺日本進口的變頻器。“電機在它的控制下，想怎么轉就怎么轉，實用又節能，應該有很好的市場前景。”他回來后就全身心投入到變頻器的研發上，唯一的原始資料就是從北京帶回來的幾頁產品說明書。他自學計算機編程碼，憑借超強的記憶力用編程碼做設計。工廠平臺小，沒有科研經費，他就安排車間生產太陽能熱水器、三輪車，掙來的錢給工人發完工資后全部用于購買實驗儀器和實驗材料。

李瑞來搞科研不分黑白，有時候在實驗室不吃不喝，一站八九個小時。在他的生活中，除了學習就是研發，走在路上常常心里想著技術數據，嘴里念念有詞。“大家出于尊重，見了面老遠就和他打招呼，可喊他好幾聲也不見他的眼神往自己這邊看。”公司人力資源部負責人馬風梅說，同事們開始覺得他目中無人，后來才知道他在思考問題。通過3年的癡迷鉆研，李瑞來終于研制出了第一代可控硅晶閘管（380V）低壓變頻器，不僅開創了國內較早研究國產低壓變頻器的先河，更代替了價格昂貴的進口產品。

“我可以成為一個好的技術工作者，但永遠做不了企業家。”李瑞來為了專心做科研，曾3次向縣里寫信請辭廠長，1993年縣委調來何洪臣做廠長，他做起了專職總工程師。從第一臺變頻器至今，李瑞來研發的產品獲國家、省市榮譽無數，帶頭申請160多項國家專利，參與編寫17項國家、行業標準，卻很少發表論文。“這些產品就是他的論文。”公司總經理胡順全指著展廳里的歷年產品說。

靠實力引來院士尊重

一家小縣城的無線電廠做出了變頻器，起初沒有人相信。2000年，廠里為尋求科研合作，千方百計以參加孔子文化節的名義，請來了當時國內電力電子領域中國工程院院士、浙江大學教授汪槱生。汪院士來到汶上無線電廠，看到破舊的工廠確實生產著變頻器，不禁大吃一驚，連豎大拇指。

山東大學的韓文昭教授早年一直通過書信和李瑞來探討教學過程中用到的模擬電路案例，兩人紙上神交6年卻從未謀面。后來，他專門讓大學畢業的兒子去汶上找李瑞來：“李老師實踐經驗豐富，是位扎根基層的不知名科學家，跟他實習能學到真東西。”不僅如此，韓文昭退休后，應邀到汶上無線電廠搞科研。“那時候廠里條件差，只能讓韓老師和夫人住平房，方便時得去露天茅房。”何洪臣回憶說，人家甘愿從大城市到小縣城住好幾年，完全是因為和李瑞來有共同語言，打心眼里敬佩他。

因為李瑞來，不知有多少知名院士、專家專程造訪這家小縣城的無線電廠。2004年，一位中科院等離子物理研究所的專家找到李瑞來，稱找了國內許多企業，沒人能夠承擔一項名為“EAST核聚變試驗裝置的快速控制電源研制”的國家“大科學”項目。李瑞來接下以后，根據變頻器的研發經驗很快攻克項目，時間之快、效果之好，令中科院的專家們驚奇。后來，他又多次出色完成國家項目，成為清華大學核能與新能源技術研究院國內僅有的兩名高級訪問研究員之一。

質量強國，實業報國，節約能源，服務社會。李瑞來深耕科研數十載，引領培養公司形成了老中青相結合的團隊。在李瑞來感召下，從2000年以來有數十位清華大學博士、山東大學研究生到企業實習。近3年來，更是有30多名“985”“211”高校的研究生加入新風光團隊。

“是金種子，在哪里都能長成參天大樹。”中共汶上縣委書記李志紅說，作為清華大學的高材生，李瑞來不慕名利默默堅守基層半個世紀，一心一意在節能減排領域搞科研，讓昔日的縣無線電廠做出全國領先的電力電子產品，成為年營業額近10億元的上市公司。如今，同齡人早已退休10多年，李瑞來仍以公司技術總顧問的身份，每天奮戰科研一線10余小時。繼變頻器后，他又帶領團隊研發出動態無功補償裝置（SVC）、軌道交通能量回饋裝置等拳頭產品。據統計，近5年來，這些產品的應用，每年為國家節約電能約166.77億度。

刁艷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