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武學“太極一氣”論（上）

李子蔚

“太極一氣”論是孫氏武學的核心理論，是孫氏武學有別于其他內家拳派的重要基石之一（本文所言“太極”均指與內勁、一氣意義相同的“太極”，并非作為“太極拳”的簡稱而存在）。在《拳意述真》一書中，14處用到“太極”一詞、45處用到“一氣”一詞。另外，在孫祿堂先生的4部拳學專著及數篇佚文中，“太極”一詞共出現66次，“一氣”一詞出現多達154次。

那么何謂太極？一氣又何指？太極一氣又是何意？孫氏三拳中又是如何體現其意義的呢？

一、太極說

“太極”是中國歷史上道家和儒家常用的一個重要文化符號。太極之名最早見于戰國時期宋國莊周的《莊子》：“大道，在太極之上而不為高；在六極之下而不為深。”稍后又見于戰國時期逐漸成書的《易傳》：“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宋代理學家根據儒學發展的需要，進一步發展完善了太極學說。

北宋周敦頤認為：“無極而太極，太極動而生陽，動極而靜，靜而生陰，靜極復動，一動一靜，互為其根，分陰分陽，兩儀立焉。”這是以陰陽混合未分為太極。

北宋張載則認為：“一物而兩體，其太極之謂與？”這是給太極、兩儀二者畫了等號。

北宋邵雍曰：“太極，一也，不動生二，二則神也。”又云：“太極分而為二，先得一為一，后得一為二，一二謂兩儀。”這是以數來定義太極。

而集宋代理學之大成的南宋朱熹則認為：“極是道理之極至，總天地萬物之理便是太極。”“人人有一太極，物物有一太極。”這是以理來定義太極。

在《太極拳學·太極學》中，孫祿堂先生寫道：“太極者，在于無極之中，先求一至中和、至虛靈之極點，其氣之隱于內也則為德，其氣之現于外也則為道。內外一氣之流行，可以位天地，孕陰陽。故拳術之內勁，實為人身之基礎。在天曰命，在人曰性，在物曰理，在技曰內家拳術。名稱雖殊，其理則一，故名之曰太極。”

在《八卦拳學·太極學》中，孫祿堂又說：“太極之形式者，無極而生，陰陽之母也。”

從以上孫祿堂先生的闡述中可以看出，孫氏武學的太極論，數理兼賅，取儒道諸家之說為我所用。概括起來說，孫祿堂先生認為：所謂太極，生于無極。無極為混沌未分狀態，內含真陽，也就是中和之氣；太極為開辟狀態，孕育陰陽，開合、動靜、收放、伸縮由此而生。無極狀態先天真一之氣隱于內，太極狀態中和之氣現于外。內外一氣，流行不息，這就是太極。

不僅太極拳、八卦拳中有太極，形意拳中也是離不開“太極”的，并不因為“形意拳與方圖皆屬地，在地成形，所以形意拳在十字當中求生活”（見《八卦拳學》），形意拳中就沒有太極了。

陳微明先生在《形意拳學序》中寫道：“形意有往體有來體，于順中而求逆，一屈一伸，不運氣而氣充，不加力而力無窮。究其功之所至，合陰陽參造化而與太極同體。故先生是書，首論太極之體。昧者不察，乃言形意非太極，豈知拳術精微之理乎？蓋能得渾圓一氣之意則合乎太極。式與法，其粗焉者也。世之習太極拳術者，未得渾圓一氣之意，雖能演長拳及十三勢之形，又焉得謂之太極也！”

由此反推之，不論什么拳術，只要能達到“有往體有來體，于順中而求逆，一屈一伸，不運氣而氣充，不加力而力無窮”之境，“能得渾圓一氣之意”，則合乎太極，都可謂“內家”，也就是宋世榮先生所說的“善養氣者即內家”；反之，空有太極拳之形，而無太極拳之意（此“意”即渾圓一氣，或太極一氣），也算不得太極拳。

二、“一氣”說

“一氣”在不同領域或范圍內，各有所指：或指一口氣、空氣、一個呼吸、一個節氣等，或者指一陣、一伙等（多含貶義），音樂上指有氣音樂才有靈魂，在道家哲學上則指混沌之氣。《莊子·大宗師》：“彼方且與造物者為人，而游乎天地之一氣。”這里的一氣就是混沌之氣，被認為是構成天地萬物之本原。

而在神話小說《封神演義》中，還有所謂老子“一氣化三清”的故事。

在孫氏武學中，所謂一氣，就是太極的別名。“太極即一氣，一氣即太極。以體言，則為太極；以用言，則為一氣。”孫祿堂先生在《八卦拳學》《太極拳學》中反復強調這一思想。可見，孫祿堂先生的“一氣”說，是在莊子道家哲學理論基礎上形成的，同時也受到了“一氣化三清”故事的影響。其實“一氣”也好，“三清”也罷，都只不過是說明一個“道”字。一氣即是道，道便是一氣。

實際上，一氣才是最通俗、最本質的名稱。這個“一氣”，可以是“先天真一之氣”，可以是元氣、丹田氣，可以簡稱“一”，可以稱作“道”；在形意拳中它是“先天無形之橫拳”，在八卦拳中它是順逆和化四德，在太極拳中它是掤勁；儒家謂之執中，佛家謂之圓覺，道家謂之谷神；一般內家拳家則稱之為內勁，孫氏武學也有這一直白的稱法（參見拙作《孫氏武學“內勁”論》）。

三、孫氏武學太極一氣論

由前述已知，太極、一氣，二者一體兩面，區別僅在于體與用。然而在內家拳術的高級階段，動靜互根，體用莫分，因此太極、一氣構成聯合詞組才能更準確地表達孫氏武學的核心理論。

在孫祿堂先生武學著作和佚文中，明確使用“太極一氣”這一聯合詞組者并不常見，僅有5處，但它恰恰是最核心的理論。如《形意拳學·形意虛無含一氣學》：“虛無生一氣者，是逆運先天真一之氣也……將動而未動之時，心內空空洞洞，一氣渾然，形跡未露，其理已具，故其形象太極一氣也。”如《太極拳學·太極拳之名稱》：“人自賦性含生以后，本藏有養生之元氣……是為真陽，所謂中和之氣是也……拳之開合動靜即根此氣而生；放伸收縮之妙，即由此氣而出……開合像一氣運陰陽，即太極一氣也。”

在孫氏武學之形意、八卦、太極三種拳學中，關于太極一氣，既有共性的表達，也分別有各自特點的描述。

（未完待續）（編輯/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