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華 張 茜
文化外譯話語體系是中華民族思想文化對外交流與傳播的載體和表達方式,是推動中國優秀文化“走出去”、增強中國國際話語權和提升中國文化軟實力的重要途徑。進入新時代,隨著中國全面提高文化對外傳播水平,積極參與全球文化交流與治理,讓世界認識、了解中國文化的需求更為迫切,呼喚建構更具感召力和傳播力的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習近平總書記指出:“要大力推進國際傳播能力建設,加強話語體系建設,著力打造融通中外的新概念、新范疇、新表述,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1)《習近平在全國宣傳思想工作會議上發表重要講話》,載《人民日報》,2018-08-22。在此背景下,學界對于中國文化外譯話語表達與翻譯、話語體系建立等進行了諸多探討,展現了強大的學術關注度。然而,由于我國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的研究起步較晚,且各研究領域相互較為獨立,導致既有研究還存在著分析視角零散、系統性不強等缺憾,對于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的內涵意蘊、構成要素、價值和意義等重要問題尚未形成統一認識,尤其缺乏一個系統完整、富有指導性的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理論模式,無法為中國優秀思想文化的譯介與跨文化傳播實踐提供有效指引。
鑒于此,本文以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的概念內涵為研究基點,對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的概念內涵、研究現狀與現實困境進行分析,在此基礎上探索建構具有中國特色的優秀文化外譯話語體系模式,希冀為新發展階段下建構中國國家形象、提升國際話語權與文化軟實力貢獻新理念、新思路和新架構,為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以及貢獻中國經驗、中國方案和中國智慧提供外譯話語表達的理論支撐和實踐指導。
話語是近年來時興于語言學、政治學、歷史學、新聞傳播學等不同學科領域的術語。具體而言,話語是指語言和言語結合的更為豐富和復雜的具體社會形態,是置身于特定社會文化語境當中且與社會權利關系密切相關的表達實踐。(2)顧曰國:《〈如何以言行事〉導讀》,23頁,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紐約,牛津大學出版社,2002。依據索緒爾(Ferdinand de Saussure)、福柯(Michel Foucault)、梵·迪克(Teun A.Van Dijk)等學者的研究,話語體系通常可劃分為語言話語和非語言話語兩大要素。(3)沈賢志:《論中國對外話語體系的構建》,載《新聞戰線》,2018(9)。福柯認為,人與世界的關系呈現為一種話語關系,人類的所有知識對象均需依靠話語獲得,并且依托話語而存在。(4)Foucault,M.“The Order of Discourse”.In M.J.Shapiro(ed.).Language and Politics.Oxford:Basil Blackwell,1984,pp.108-138.福柯進一步提出了“話語即權力”的著名論斷,強調了話語的功能與權力地位。費爾克勞(Norman Fairclough)指出,話語作為社會實踐的要素,具有社會建構性,話語不僅僅是表達信息和意向的語言互動符號,更是思維和行動實踐的聯結,在意義層面不斷生成、影響和建構世界。(5)Fairclough,N.Discourse and Social Change. Cambridge:Polity Press,1992,pp.27-30.所謂話語體系,即以思想、理論或觀念為核心的話語表達,是系統化和規范化的話語系統。(6)陳東瓊:《馬克思主義大眾化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話語體系的構建》,載《思想教育研究》,2016(2)。換言之,話語體系是具有嚴密邏輯和規范的話語,是遵循特定社會秩序和內在結構組合而成的有機整體。因此,話語體系的建構并非一種自發行為,必然根植于一定的社會文化實踐,并且尊重話語本身的內在邏輯要求。作為話語權建設的重要基礎,話語體系往往蘊含著一個國家的意識形態、思想觀念以及文化傳統,為國家文化軟實力提升和國際話語權塑造提供意義支撐。
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體系建構是中國文化不斷走向世界、提升國際話語權的重要基礎。在中國文化“走出去”戰略背景下,廣大翻譯與傳播工作者積極開展中國優秀文化對外譯介實踐,將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傳統文化經典和當代優秀文化成果積極推向世界,逐步形成了中國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的表達范疇,中國文化的國際傳播力與話語影響力得到顯著提升。但總體而言,我國的國際話語權依然受到西方話語的嚴峻挑戰,在國際話語場上仍處于相對落后的地位,與中國的國家實力并不相稱。站在開啟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新征程的歷史起點上,面向2035年建成社會主義文化強國的遠景目標,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體系建設需要向更高階段邁進,積極探索具有中國特色的文化外譯話語體系模式,助力中國文化發展。
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的建構離不開話語的基本要素。在對外文化交流和文化傳播過程中,話語中的語言信息需要通過文化外譯進行闡釋與表達,形成文化外譯話語文本。文化外譯話語文本通過文化外譯話語主體完成話語的溝通與表達過程,同時,任何文化外譯話語的表達都必須在一定的語境之下進行并且受到語境的影響和制約,文化外譯話語主體、文化外譯話語表達以及文化外譯話語所發生的語境均稱為非語言話語要素。(7)沈賢志:《論中國對外話語體系的構建》,載《新聞戰線》,2018(9)。因此,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體系作為中國文化與中國智慧的傳承與對外闡釋,主要包含了語言話語和非語言話語要素兩個層面。其中,語言話語要素是指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文本,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的文本內容主要源自中國優秀傳統文化藝術、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以及中國現當代哲學社會科學優秀成果。非語言話語則包括文化外譯話語主體、文化外譯話語表達以及文化外譯話語語境等要素。在中國文化外譯話語實踐過程中,通過話語主體、話語文本、話語表達、話語語境各要素之間的動態交互和意義傳遞,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的話語功能和話語影響力得以實現。
基于上述對話語體系概念的分析,我們可以更為清晰地認識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的意涵。文化外譯話語體系是文化對外交流與傳播的載體,是通過系統化、規范化的跨文化翻譯進行思想、文化與價值觀念闡釋和表達的言語符號集合。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體系則是以中國優秀思想文化為根基、立足于中國文化外譯實踐,通過翻譯這一媒介向海外受眾進行文化傳播的話語系統。話語體系具有社會建構的性質,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體系是社會話語系統的重要構成之一,必然具有話語體系的一般特征。同時,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體系作為中國優秀文化形態與產品的外化形式和承載媒介,是由中國共產黨領導的、站在中國立場上講述中國故事、傳播中國文化的話語表達系統,具有深厚的文化屬性。這種文化屬性既與當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的文化成果息息相關,又和中國共產黨的百年歷史演進以及代代相傳的傳統文化一脈相承,呈現歷史性與時代性共同交織的特征。
由此可見,中國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總是在特定歷史和時空背景中形成的。建構完整的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體系,需要從歷史和時代背景因素中進行內涵拓展。從歷史的維度來看,建構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體系,需要對中國共產黨在百年建設實踐中創造的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理論思想進行科學闡釋、對外譯介與傳播。我國作為一個擁有數千年歷史綿延的文明古國,中國文化外譯話語體系需要實現對中華民族在歷史發展中不斷積淀而成的優秀傳統文化的話語表達和文化闡釋,向國際社會傳遞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獨特魅力。從時代的維度來看,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是當代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最新成果,開辟了馬克思主義的新境界,是推動黨和國家不斷發展、引領時代不斷前進的科學指南,也是構建中國文化外譯話語體系最為關鍵的主體內容。同時,要加快建立現當代文學藝術成就以及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的文化外譯話語符號系統,提煉具有標識性、學理性的話語范疇與表述,面向國際社會推介我國高水平文化研究成果,為全球文化交流互鑒與文化治理貢獻中國理論、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
據此,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的核心內涵可以劃分為如下四個維度: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的外譯話語體系、中國優秀傳統文化藝術成果外譯話語體系、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外譯話語體系以及現當代哲學社會科學優秀成果外譯話語體系(見圖1)。

圖1 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的概念內涵
本研究以“文化外譯話語”“文化對外話語”和“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為主題詞,在CNKI(中國知網)收錄的中文核心期刊及CSSCI來源期刊中進行檢索,檢索時段設定為2000—2020年,共獲取文獻272篇。經過人工剔除會議通知、征稿等非學術研究數據以后,最終得到236篇文獻,經過統計處理后得到圖2。

圖2 文化外譯話語研究總體發文趨勢分析(2000—2020)
從圖2可知,自2000年至2020年,以文化外譯話語為主題的研究成果總體上呈現逐年上升趨勢,說明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的研究得到越來越多學者的關注,但也反映出當前我國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的研究仍處于發展階段,還未達到成熟期。從學科分布來看,在2000—2020年期間,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研究的學術場域主要集中于語言學、翻譯學、新聞與傳播學、出版學等學科領域,其他分布較高的學科還包括馬克思主義理論、文化研究、民族研究等,體現了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研究領域多學科共同參與的特征。通過對主題內容的進一步分析可以發現,對于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方面:
一是關于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翻譯策略及譯本的研究。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翻譯策略的研究通常將文化外譯視為一種跨文化的話語交際活動,關注文化外譯過程中的具體翻譯策略和話語功能,包括話語功能再現、文化預設、隱喻、歸化與異化等微觀研究。韓禮德(Halliday)將話語的元功能分為三類:概念功能(ideational function)、人際功能(interpersonal function)、語篇功能(textual function)。(8)Halliday,M.A.K.An Introduction to Functional Grammar(2nd).London:Edward Arnold,1994,pp.68-69.在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的研究實踐中,由于所面向的是不同文化背景的受眾,譯者需要關注兩種話語系統之間的文化差異,理解話語的概念功能、人際功能及語篇功能是如何再現的。關于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的譯本研究則主要圍繞文學話語體系、學術著作和典籍外譯、中醫英譯等話語體系譯介的個案研究,涉及不同譯本的文化外譯話語原則、話語生產與接受、話語文化轉換等內容。以文學外譯話語體系為例,有學者指出,相較于傳統翻譯研究的文本導向,文學話語外譯更加強調譯本的話語生產機制以及讀者的話語接受語境。(9)張丹丹:《中國文學外譯:困境與出路》,載《西安外國語大學學報》,2020(1)。在強調譯者作為話語生產主體的文化實踐與文化自覺的同時,對受眾的文化特征、文化需求和文化體驗予以積極關注,以增強中國文學話語在海外的影響力。
二是關于文化外譯話語體系傳播的研究。這一方面主要指向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的傳播語境、話語意義建構、話語傳播接受以及傳播效果等研究議題。就文化外譯話語傳播語境而言,這類研究著重分析文化外譯話語背后的全球文化語境和文化傳播話語實踐,包括文化外譯話語體系傳播策略、傳播效果、文化差異以及傳播主體間的互動等。在文化外譯話語實踐過程中,作為文化翻譯與傳播的話語生產主體,譯者所面對的是目的語社會的文化語境乃至全球文化語境,涉及各類復雜、迥異的文化要素,諸如文化關系、文化價值觀與意識形態差異等。這就要求譯者對不同文化語境中的文化要素以及文化傳播過程予以動態分析和考察,著力提升文化外譯話語表達方式,平衡本土化和國際化的關系,盡可能減少跨文化傳播中對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的“誤讀”。(10)周媛、林克勤:《文化全球化時代跨文化傳播的話語“誤讀”問題反思》,載《外國語文》,2020(6)。與此同時,有學者認為,在推進文化話語體系國際傳播的進程中,作為獨立自主的中華民族文化共同體,必須重視提高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的傳播能力,向世界推介中國文化和講述中國故事,讓世界更好地認識中國文化,理解中華民族的精神追求。(11)韓震:《對外文化傳播中的話語創新》,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研究》,2016(1)。
三是關于文化外譯話語體系建構的研究。該領域的研究主要聚焦于文化外譯話語體系建設價值、文化外譯話語體系建構方法與路徑,以及針對具體文化形態外譯進行話語體系建構。有學者指出,文化外譯話語體系建設是提升國際文化話語權的一項重要內容,在“西強我弱”的國際文化傳播現實圖景下,構建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體系是增強我國文化軟實力的關鍵舉措,也是實施社會主義文化強國建設戰略的重要支撐。(12)孫萬軍:《中華文化對外出版話語體系構建探析》,載《中國出版》,2016(17)。關于如何建構中國文化外譯話語體系,有學者認為,譯者既要立足中國文化的話語特色,又要具備良好的受眾意識,在外譯實踐中充分考慮受眾的局限與預期進行國際化話語表達。(13)陳小慰:《文化外譯受眾意識的樣本分析——以〈中國文化讀本〉英譯為例》,載《中國翻譯》,2015(4)。也有學者強調,中國文化外譯話語體系必須堅持文化自覺和文化自信,在平等、雙向的話語交流中推動中華文化走向世界。(14)周新凱、許鈞:《中國文化價值觀與中華文化典籍外譯》,載《外語與外語教學》,2015(5)。具體的文化形態外譯話語體系包括中國文學外譯話語體系、中國學術外譯話語體系、民族文化外譯話語體系、文化對外出版話語體系建設等,是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對不同文化形態外譯話語體系建構的研究有效拓展了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的應用范圍,將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研究引向具體和深入。
通過對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相關研究成果的回顧,我們發現,既有研究主要呈現以下基本趨勢:(1)從研究視角來看,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研究在很大程度上沿襲了語言學、翻譯學的研究傳統,關注文化外譯實踐中的翻譯策略選擇以及話語功能在文化外譯話語體系中的再現;同時,也開始呈現跨學科發展趨勢,傳播學、新聞學、出版發行研究、文化研究等相關學科視角逐漸融入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的研究領域;(2)從研究態勢來看,已有研究主要側重在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翻譯策略、文化外譯話語譯本研究、文化外譯話語體系傳播等方面,對于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的建構模式與路徑還有待系統性分析和探索;(3)從研究方法來看,目前仍偏重于經驗式、描述性的研究方法,主要以微觀層面的話語分析和個案研究為主,缺乏對中國文化外譯話語體系模式建構的系統性研究。
綜上所述,在中國文化“走出去”和“一帶一路”建設的戰略實踐下,構建一套系統、完整的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體系模式,準確敘述和傳遞中國優秀文化的豐富內涵與核心價值,增強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的影響力和感召力,是新時代外語研究界的重要使命與時代擔當。盡管這一使命已經為學界所關注和接受,但對于如何推進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的建構,增強中國優秀思想文化的國際傳播能力與國際認同,目前尚未形成廣泛共識。因此,未來的研究應進一步拓展研究視野,站在全球跨文化傳播語境當中考察文化外譯話語問題,嘗試對中國文化外譯話語體系建構進行系統性探索,以豐富中國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研究,在中國優秀文化翻譯與傳播實踐中彰顯中國話語力量。
中國文化外譯話語體系作為實現跨文化溝通與傳播的橋梁,順理成章地成為中國文化“走出去”戰略實施進程中的關鍵利器,對于增強中國文化國際認同、提高中國文化話語權發揮著重要作用。自中國共產黨成立特別是新中國成立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黨領導下的文化外譯話語體系建設取得了顯著成績,展示了我國對外傳播多元文化的積極姿態,成功搭建起中國馬克思主義理論國際化、中國優秀傳統文化與先進文化走向世界的橋梁。然而,從現實來看,面對跨文化傳播中客觀存在的文化差異以及西方話語占據強勢地位的國際輿論態勢,當前我國文化外譯話語體系建構仍然存在諸多困境。
首先,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供給存在失衡,具體體現為馬克思主義國際化、當代中國優秀文化成果外譯話語體系建設不足。就馬克思主義國際化外譯而言,經過長期的探索,尤其是改革開放40多年的偉大實踐,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日臻完善,實現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歷史性飛躍。在這一過程中,黨中央始終高度重視中國化馬克思主義思想的外譯工作,將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理論成果推向世界。然而,相較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取得的顯著成就,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的外譯話語建設水平還遠遠不夠。正如習近平所言:“在解讀中國實踐、構建中國理論上,我們應該最有發言權,但實際上我國哲學社會科學在國際上的聲音還比較小,還處于有理說不出、說了傳不開的境地。”(15)《習近平談治國理政》,第2卷,346頁,北京,外文出版社,2018。另一方面,當代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體系建設亦遜色于我國經濟社會的發展實力和速度。盡管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取得了卓越成就,但國際社會對于中國以及中國文化的認知較為模糊,尤其對于當代中國的文化景觀和文化成就知之甚少。有學者指出,雖然中國已經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卻缺乏能夠闡釋“中國夢”的外譯話語體系,缺乏能夠促進國際互信的當代文化產品。(16)El-Shahat,S.“China Needs to Sell its Dreams to an Increasingly Skeptical World”.Global Times,2013-05-14,https://www.globaltimes.cn/content/781570.shtml.基于強烈的民族認同和深厚的文化底蘊,在文化外譯話語體系建構過程中,我們往往不遺余力地向世界展示中華民族的歷史文化遺產,對于中國當代文化和精神風貌的文化外譯話語傳播卻未能給予足夠關注,不利于海外受眾全面認識、了解當代中國以及中國文化。飲水思源、慎終追遠是合理且必需的,立足當下、觀照現實同樣重要。如何做到“厚古不薄今”,建構歷史性與當代性共存的中國文化外譯話語體系依然任重道遠。
其次,中國優秀傳統文化資源創造性開發和話語創新性輸出不足。綿延數千年的傳統文化經典是中國文化的精髓,是中華民族在全球文化浪潮中穩步前行的堅實根基。近年來,雖然我國政府積極推動中國文化“走出去”戰略,但中國傳統文化經典的外譯話語生產和話語表達策略仍有待提高。不可否認,我國文化外譯的話語資源開發取得了長足進步,如《敦煌》《河西走廊》《頤和園》《舌尖上的中國》等各具特色的傳統文化外譯產品紛紛涌現,在海外產生了廣泛影響。然而,中華傳統文化是一座源遠流長的歷史文化礦藏,在哲學思想、文學作品、科技發明、宗教傳承、民族藝術、鄉規民俗等方面積累了豐厚的文化資源,目前文化外譯話語生產對于這座寶庫的挖掘還遠遠不夠。另一方面,對于如何“講好中國故事”,實現對傳統文化外譯話語的創新性輸出依然有待探索。豐富的傳統文化資源并不能自然而然地轉化為富有競爭力和吸引力的文化產品,倘若缺少文化外譯的話語策略、傳播手段以及創新性輸出能力,珍貴的文化資源只能被隱匿于深山僻壤,無法被遠隔重洋的國外受眾所看見、所關注。在跨文化傳播中,歐美國家的文化外譯話語策略富于產品化創新和改編,有助于吸引大眾,推動文化輸出。相較而言,我國傳統文化外譯話語方式的創新精神彰顯不足,一些文化外譯平臺和欄目的策劃缺乏新意,話語表述往往習慣于宏大敘事,存在著概念化、程式化等傾向,缺乏故事性和情感共鳴,使得優秀傳統文化難以走進國外受眾的內心。
再次,中國文化外譯話語質量良莠不齊,高質量文化外譯人才培養不足。就目前情況而言,中國文化外譯作品整體“出海”不暢,文化外譯話語體系建設質量有待提升依然是不爭的事實。(17)周曉梅:《試論中國文學外譯中的認同焦慮問題》,載《外語與外語教學》,2017(3)。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體系建設離不開高質量的外譯人才,需要具有中國情懷、國際視野的譯者投入其中。改革開放以來,我國越來越多的高校開設了翻譯專業,致力于培養翻譯方向的外譯人才,文化外譯的譯者隊伍不斷壯大。但隨著中國日益走近世界舞臺中央,與世界的文化交流不斷深入,作為跨文化交流與傳播的使者,譯者在文化外譯過程中不僅要掌握好專業的翻譯知識與能力,還需要對中國文化和目的語國家文化有著深刻了解,這無疑對傳統的翻譯人才培養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新時代要培養高質量的文化外譯人才,必須著重培養其中國文化的外譯能力,有學者指出,這種復合型的外譯人才在我國文化外譯話語實踐中仍然處于短缺狀態,并且在當前的翻譯教育模式下很難在短期內培養出大量這類人才。(18)王學強:《中華優秀文化典籍外譯何以“走出去”》,載《人民論壇》,2019(9)。尤其隨著“一帶一路”倡議的實施和建設提速,對于沿線國家非通用語種文化外譯人才的需求持續增長,而我國現有的非通用語種人才儲備不足以支撐快速增長的需求,使得目前還存在著諸多有待填補的非通用語種文化外譯話語體系建設空白,中國文化外譯話語傳播效果不甚理想,尚未形成可供選擇的精品文化外譯話語體系。
我們嘗試對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體系模式進行建構,如圖3所示。

圖3 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體系模式
在這一模式中,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體系包含了中國文化外譯話語文本這類語言要素,以及文化外譯話語主體、話語表達以及話語語境等非語言要素,它們共同構成了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體系模式建構的主體。事實上,考察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體系模式就是考察其過程中各個要素的具體構成及其話語負載功能的問題,也就是考察文化外譯話語主體、話語文本、話語表達和話語語境這四大構成要素的核心內涵與動態運行過程。
文化外譯話語主體包括話語翻譯主體(譯者)、話語傳播主體(傳播者)、話語贊助主體(贊助人)、話語接受主體(受眾)等,主要負責中國優秀文化的話語生產、翻譯、傳播與接受。文化外譯話語主體是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的重要構成,也是文化外譯話語實踐中意義建構與文化互動的基礎。實現文化外譯各話語主體之間的有效聯動與合作,培養融通中外的文化外譯人才,充分發掘譯者、傳播者、贊助人體系作為“文化使者”的作用,關注受眾的多元背景與文化需求,有助于促進中國優秀文化在國際社會的傳播、認同與接受,實現一種文化與另一種文化之間的積極對話。
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的文本內容主要涵蓋四個層面,即中國優秀傳統文化藝術、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以及中國現當代哲學社會科學優秀成果等。文化外譯話語表達則包括文化外譯話語的理論指導、遵循原則、話語敘事方式以及話語策略。堅持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指導地位,將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最新成果注入中國文化外譯話語體系建設的各個環節,是建構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的根本方向。“沒有高度的文化自信,沒有文化的繁榮興盛,就沒有中華民族偉大復興。”(19)習近平:《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 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在中國共產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載《人民日報》,2017-10-28。堅定文化自信,是中國共產黨引領文化建設向更高水平邁進的行動指南,也是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體系建構與完善的遵循原則。在話語敘事與策略方面,中國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的建構關涉不同文化群體之間的相互理解與認同,需要“基于生活事實與文化的動態發展進行對話式理解”(20)單波:《跨文化傳播的基本理論命題》,載《華中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1(1)。,采用故事化的對外話語敘事方式以及從“他者”出發的話語關懷策略,將中國優秀文化融入特定的故事結構,把握不同受眾的文化差異與審美偏好,講好中國文化故事,讓受眾樂于傾聽中國聲音、接納中華文化,促進中國文化外譯話語影響力和話語權不斷提升。
就文化外譯話語語境而言,相較于其他話語體系,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的語境有其自身的獨特性。文化外譯不僅是不同話語之間的語際翻譯活動,更是一種跨文化的交流與傳播方式,尤其需要我們關注文化外譯話語傳播過程中的發生語境。作為話語主體,譯者與文化傳播工作者需要立足中國文化立場,對于本土文化語境予以充分關注,建立民族文化認同感與歸屬感,以堅定的文化自信和文化自覺推進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體系建構。另外,有必要將文化外譯置于跨文化交際的語境當中,確立世界眼光,培養跨文化交際能力,堅持開放包容、共建共享的理念,在不同文明交流互鑒中推進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體系建構,向世界展現一個負責任大國形象。再者,隨著互聯網和新媒介技術發展的日新月異,融合多種媒介的多模態話語模式在全球文化交流與傳播的過程中日趨普遍,并且日益走進更為廣闊的網絡話語空間。因此,文化外譯話語體系建設應當對網絡社會語境以及多模態話語語境進行積極關注,借助精準化的網絡傳播方式和新媒體技術手段,建構多模態、多渠道、多形式的文化外譯話語表達,創新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傳播途徑和方式,提高中國優秀文化對外譯介效果,在世界文明互鑒中彰顯中國文化的獨特魅力。
當今世界正經歷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文化越來越成為國際競爭的重要影響因素,對外文化話語權在國際話語權與綜合國力提升中的作用日益凸顯。(21)Foucault,M.“The Order of Discourse”.In M.J.Shapiro(ed.).Language and Politics.Oxford:Basil Blackwell,1984,pp.108-138.中華文化在世界文化體系中具有獨特價值,向世界民族展示中華民族的文化成就和風采,使其他民族理解、認可、向往本民族的文化傳統、價值觀念,是確立我國國際地位、改善國際形象、提升國際話語權的有效途徑。(22)林堅:《文化治理與文化創新》,132頁,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9。提高對外文化話語權,增強國際傳播能力,是推動中國文化“走出去”、提升中國國際形象的必然要求,而對外文化話語權的發展離不開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體系這一重要橋梁。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體系作為融通中國話語和國際話語的載體,是向世界展示中國文化風采、闡釋中國文化內涵的話語集成與綜合。隨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世界文化格局發生復雜變化,各國文化競爭愈演愈烈,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體系在服務社會主義文化強國建設、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進程中承擔著更為重要的使命。
本文通過對話語和話語體系的概念分析,力圖厘清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的內涵,對中國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的研究現狀進行梳理和分析,并從實踐層面剖析了當前文化外譯話語體系建設的現實困境,在此基礎上,立足新時代歷史方位探索中國優秀文化外譯話語體系的建構模式,以期促進中國文化外譯話語體系建設不斷完善,向世界展現中國優秀文化的生命力、持久力和影響力,提升新時代中國文化國際話語權與文化軟實力,為全球文化交流與治理貢獻中國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