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美娟”人間清醒：“奶奶粉”是吻去傷痕的天使

蒲香

從讓楊超越、王菊一夜成名的《創造101》，到今年的《創造營2021》，偶像選秀節目的熱度好像越來越低，能帶給大家快樂的喜劇人永遠是受觀眾歡迎的。這一屆的參賽選手韓佩泉就靠著犀利的吐槽和金句，頻頻登上熱搜。韓佩泉還有一個更出名的名字叫韓美娟，是一位粉絲超過3000萬的大網紅。而他之所以成為“韓美娟”，則是因為與他相依為命的奶奶。

八次手術背后的“天使”奶奶，為您唱一支贊歌

2013年，13歲的少年韓佩泉第一次來到北京，登上了《中國夢想秀》的舞臺，一首深情的《雨花石》唱完，現場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韓佩泉大聲地對著話筒說出了自己的愿望：“奶奶，我長大后就想做一名歌手，唱最好聽的歌給您聽。”

2000年，韓佩泉出生在黑龍江省齊齊哈爾市。新生兒的出生沒有給他的家庭帶來喜悅，因為他患有嚴重的先天性唇腭裂。剛生出來時，甚至丑得嚇壞了村子里的人。伴隨著這種疾病的還有進食、口語表達、聽力、耳道感染等等問題。

剛滿月，韓佩泉的媽媽便離家出走。家人找了整整三個月，一無所獲，最后法院判決他父母離婚。父親在外地干燒烤，每個月收入微薄。大多數日子里，韓佩泉和奶奶相依為命。出生兩個月后，韓佩泉開始接受手術。父親有很嚴重的肝病，掙不到錢替兒子繼續治療。在韓佩泉13歲那年，父親去世。

韓佩泉的童年是灰色的。唇腭裂并不僅僅是影響容貌，因為整個上牙膛都是裂開的，同時也會影響到說話，吐字會變得非常不清楚。因為先天性缺陷，他總是遭受同齡孩子欺負。有同學打他，他不敢還手;有人罵他，他也不還口。初中后，韓佩泉住校，室友把他趕出了寢室，每次無助的時候，韓佩泉只能躲在角落里哭。

奶奶本來是齊齊哈爾一所監獄的管理人員，但是為了多掙錢，還打了多份零工。奶奶見孫子受欺負，就給韓佩泉支招：以后跟同學相處時盡量不做聲，大家就不會刁難你。這招特奏效，同學不再欺負他。與此同時，奶奶積極聯系醫院，希望讓孫子成為正常孩子。

2008年，中國人口福利基金會開展的“幸福微笑”公益活動走進黑龍江，為唇腭裂患者提供免費治療。奶奶一直關注這個活動，第一時間給韓佩泉報了名。此后，她經常帶孫子去哈爾濱接受治療。韓佩泉十分懂事，在前去治療的火車上經常為奶奶唱兒歌。

在公益組織的資助下，韓佩泉接受了三次免費手術，情況大大好轉，所以2013年，他還代表黑龍江的患兒到北京參加了中國人口福利基金會《中國夢想秀》專場初選。那之后，韓佩泉獲得了免費的整形機會，前后經歷8次手術和7次修復。其間，手術要從腰部取一塊骨頭植到里面。第一次手術失敗，他整個臉都腫了，輕輕一碰臉，嘴里就會流膿水。奶奶得靠近他嘴巴，才能聽清楚他發音。但奶奶總是笑著告訴他：“接受了這么多人的幫助，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最后一場手術，韓佩泉已經記不清具體日期。但是，當被從手術室里推出來、麻藥勁兒還沒過、眼睛只能盯著天花板時，他腦海里就反復響起奶奶的話：“這輩子絕對不要再受任何的苦，要做一切自己想做的，活得開心、幸福。”其實韓佩泉現在鼻子里還缺一塊骨頭，但他不打算再做面部手術了，因為他挺喜歡自己現在的樣子。

唇腭裂患者很難做到吐字清晰，即使做了手術，也會有后遺癥。幸運的是，在公益組織里，韓佩泉遇到了一個尼泊爾的語音糾正師拉布，她是第一個教韓佩泉說話的人，韓佩泉把老師當成自己的媽媽。其間，韓佩泉經常為老師表演唱歌。雖然他吐字不清，但拉布仍然微笑著鼓勵他，像極了他的奶奶。為了可以正常說話，韓佩泉付出了常人想象不到的努力，從最枯燥的吐字歸音練起，經過將近10年的苦練。

韓佩泉決定抓住機會，成為一名歌星。而這個近似不可能的決定，再次得到奶奶無條件的支持。發聲正常后，韓佩泉陸續參加了《厲害了，我滴星》《快樂男聲》等各種唱歌節目。雖然參加這些活動價格不菲，也沒取得很好的名次，但奶奶總是微笑地告訴孫子：“你會成功的，花多少錢都沒有關系，奶奶去掙。”

變裝直播背后的“溺愛”奶奶，您總是給我點贊

手術后，韓佩泉的形象有所改觀，但是他嘴巴上仍留下了一塊不大不小的疤痕，這讓他很是煩惱，但同學不再歧視他。一次，同桌的女生好玩地給他畫了第一個內眼線，引來了很多女同學圍觀。那個內眼線帶來的贊美，令他有了一種“化妝可以改變自己”的想法。他開始在網上搜教程，在小超市、地下商城買便宜化妝品：一塊錢的眼線筆，兩塊錢的睫毛膏。他心思巧，口紅涂薄薄一層，抿一抿就成了漸變唇，很好地掩飾了嘴唇上的傷疤。可這之后，他化妝的事引起了老師的注意，老師告知了他奶奶。奶奶找到老師請求說：“韓佩泉不抽煙也不喝酒，挺乖的孩子，學習還可以，就這么一個愛好——化妝，老師你就讓著他點。”化好妝后，他唇腭裂缺陷不再那么明顯。奶奶知道他的小心思，也就由著他。

其實，在齊齊哈爾，男生敢化妝走在路上，不止容易被人背后議論，還可能被打。但是奶奶為了讓韓佩泉化妝出門，每次出門都牽著他的手，走一條人跡罕至的路。韓佩泉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直是奶奶，他從小就教育他樂觀勇敢地面對生活。奶奶這番“溺愛”，讓小小少年有了揚帆起航的勇氣。

2018年9月，韓佩泉考上北京現代音樂研修學院。大學第一年，他不敢亂花錢，一個月一千的生活費，他只能一直在學校里待著，勉強夠吃飯和坐公交車。好幾次，班上組織外出游玩，他都不報名，理由是沒錢。對他來說，能上學已經來之不易，一年兩三萬的學費，全靠奶奶四處打工供著。

來到北京后，韓佩泉的夢想很快折戟。音樂學院的舞臺大，外形好唱歌好的學生不少。學校定期有比賽，每次參加學校里的比賽，韓佩泉穿著普通男裝，唱流行歌曲。聽著稀稀拉拉的掌聲，他就知道這場沒戲了。漸漸地，韓佩泉不再登臺，甚至有些離群索居。有時，韓佩泉回到宿舍跟奶奶視頻，告訴她自己的困擾。奶奶每次都鼓勵他：“我孫子唱歌最好聽，酒香不怕巷子深，想想其他的方法，總有人會關注你。”

有次，學校舉行變裝歌唱比賽。同學推薦韓佩泉去參加，他起初不好意思，一個室友起哄：“大家也就是看個熱鬧，誰在乎你唱歌呀！”韓佩泉較真，就真的穿著緊身連衣裙，濃墨重彩地上臺了。上臺前，他還化了一個精致的妝容;化妝是韓佩泉的強項。一上臺，便引來同學們的陣陣掌聲。隨后，韓佩泉的歌聲也打動了在場的觀眾。穿女裝比賽是他第一次體會“做自己”。韓佩泉個子高，站在舞臺上自有氣場，臺風自若。最后一個定格pose停下后，吶喊聲響起。

可是，生存問題必須要面對。不久，奶奶因為腎上腺瘤做了手術不能干重活，家里的一切擔子便都落在韓佩泉的肩膀上。為了養活自己和奶奶，他想著各種辦法，包括拍短視頻。在成為“大媽韓美娟”之前，韓佩泉試驗過多種風格。他講搞笑段子，唱小清新的流行歌。

一個學生，為了讓自己和家人過得好些，選擇了靠互聯網來賺錢。2018年4月，快手上多了一個不太起眼的賬號“韓佩泉Amir”。所有的爆紅都是從小火星開始的，連韓佩泉都沒有預料到這是他從素人邁向網紅的第一步。他甚至沒有運營的計劃，只想在同學的介紹下，看看學校里的網紅拍的段子。

從一兩百人，到兩三百人，韓佩泉的直播間里候著的粉絲越來越多。他高興壞了，給奶奶截圖說：“奶啊，這月不用給我打生活費了，我掙到錢了。”奶奶嚇壞了，逼問他哪里來的錢，發生了什么事情。他說直播能掙錢，奶奶也是囫圇吞棗地聽著。漸漸地，韓佩泉有了人氣，當快手直播掙到的錢從七八十漲到一兩百后，他再沒有伸手問奶奶要過生活費。漲到一兩千時，他換了一部手機;再到上萬時，他19歲前的故事徹底翻篇了。一兩萬的粉絲，偶爾上個熱門，韓佩泉就很開心。雖然直播間里人也不多，只有幾十人聽他講話，但有人關注他，愿意和他聊天，已足夠成為他孤僻校園生活的調劑。

為了留住這些粉絲，韓佩泉開始化夸張的歐美妝，穿著奇裝異服，打扮成一個中年的有點瘋癲的女人，還給這個“女人”取了個名字——韓美娟。

起初，漲粉很慢。他給自己的定位是美妝博主，教大家化歐美妝。剛開始在快手上直播時，他一待就是6個小時。他沒有才藝，只會唱歌。直播間里的一兩百人發現這個男孩唱歌好聽，粗糙、低啞的嗓音配上帶著質感的歐美腔調，格外有味道。

“百因必有果，你的報應就是我！”“你幫我，我幫你，你不幫我，我還幫你！”2018年9月，這個“女人”闖進了大眾視野，走紅的短短半個月里，韓佩泉在快手上的粉絲超過千萬，17萬人守候在他的直播間，他的歐美妝成為網紅們競相模仿的風向標，連明星何炅、楊迪、喬欣都加入這一隊列。

成為主播后，韓佩泉每天的生活節奏都非常快。凌晨四五點才睡覺，中午十一點半睜眼后，把前一晚錄制的視頻備好，摁下發布鍵。午飯后，他開始直播化妝，一個妝容需要兩個多小時，之后又開始錄段子。一個十幾秒的段子往往要拍上兩三個小時。晚飯后，到了準備第二個妝容的時候，直播、化妝、拍段子，6個小時又過去了。

走紅之后，是非隨之而來，很多人罵他不男不女，變裝怪、博眼球等似乎每條都是他的“罪狀”。為回應這些黑粉，韓佩泉拍了一個卸妝的視頻，露出嘴上的疤痕，然后自信地告訴大家他為什么要化妝，為什么當網紅，因為他想把快樂帶給大家，因為他是一個先天性唇腭裂患者，而在中國每700個嬰兒中就有一例，他希望可以在看顏值的時代做不一樣的自己，他和所有人不同，也和所有人一樣。他希望大家關注唇腭裂群體，給予他們更多的包容和鼓勵。一旁，奶奶緊緊握著他的手，關切地看著孫子。

1.5億贊背后的“忠粉”奶奶，讓我帶您一起飛

扮演他人，讓韓佩泉得到了釋放。一道藍色的簾子，一塊白板，就是韓佩泉的秀場。他搖晃著身體，同時騰出手來控制音效。

有次，有粉絲在直播間罵他嘩眾取寵。他回懟：“我覺得我最爺們，我把奶奶接到身邊生活，妹妹當助理，叔叔當司機，嬸嬸照顧奶奶。為了給奶奶治病，一次買藥錢就花了三萬，你能做到嗎？”這個直白而犀利的00后男孩，讓大家在好笑之余又心疼。此時，韓佩泉靠主播的事業讓自己和奶奶過上了好的生活。紅到深處自然黑，他過分夸張的妝容和視頻風格，隨著流量而來的，是各種謾罵和詆毀。可韓佩泉并不在乎，他說：“我奶從小就說過，日子是過給自己看的，自己開心就好。”其實，化歐美妝更像是他的一種自我保護，把自己裝扮成“韓美娟”的樣子，會讓他覺得無比自信。

“韓美娟”直接帶著韓佩泉起飛了，粉絲數每天以數千、數萬的量級上漲，一路直破1000萬。但韓佩泉很平靜地告訴粉絲們：“我到現在都沒覺得自己紅了火了。從零到今天的千萬粉絲，我知道不是一夜爆紅而來的，是我努力的回報。”在直播時，他給自己的定位是美妝博主，“一個叫韓美娟的38歲知心阿姨，還有點小文藝，離異后帶兩個孩子，有著足夠的生活閱歷”。

雖然韓佩泉化著夸張的歐美妝容，操著一口略顯雄渾的東北腔，說著心靈雞湯，唱著流行歌，只為了掙點生活費。但意外的是，他成了粉絲們的樹洞，他的快手私信數在噌噌上漲。或許因為痛苦是相通的，所以粉絲愿意向他訴說他們的故事。韓佩泉的私信里，有的來自患有唇腭裂的粉絲，也有的來自孩子患有唇腭裂的寶媽。他相信，在某個城市、某個角落，一定有人正在經歷著他經歷過的事情。

其實，韓佩泉演著“韓美娟”的故事，那些精神語錄有韓佩泉和奶奶的影子。奶奶是個厲害角色，退休前在監獄里看犯人，向來得理不饒人，受不了委屈。韓佩泉把對奶奶的觀察也融入創作里。

自從上次直播后，不少粉絲問奶奶的情況。此后，直播間里不僅坐著韓佩泉，還坐著年邁的奶奶。他和奶奶一邊翻看他小時候的照片，一邊向粉絲講述自己的經歷：那些唇腭裂、被拋棄的故事。談到父親去世時，奶奶抹著淚給韓佩泉補充細節。

奶奶手術后恢復健康，韓佩泉一直將她帶在身邊，甚至連直播也會拉著奶奶幫忙，配合著節奏播放音樂。但是奶奶哪懂節奏，他就一遍一遍教，弄得大家啼笑皆非。他在直播里與人瘋、玩、鬧，直播對于韓佩泉而言，是發泄，也是解放。奶奶雖然年紀大了，但也有童心。因為韓佩泉的名氣，奶奶也迅速躥紅，在快手上有了26萬粉絲。其間，奶奶查出甲狀腺腫瘤，韓佩泉退網半個月。再回來時，奶奶的病情成了粉絲們關心的焦點。一路快速奔跑的韓佩泉停不下來。除了做個職業up主，他已經開始規劃新旅途。

2021年，韓佩泉參加《創造2021》。有人奇怪，這么大個網紅應該不差錢啊，怎么也來參加選秀。韓佩泉自己也直言，參加這個節目封閉這么久，起碼少賺了600萬。雖然如此，但他還是來了，因為一個原因：音樂夢想。封閉培訓時值春節，他會對著手機給奶奶磕頭拜年，奶奶會悄悄告訴他自己的思念：“我想變成一個小蚊子，鉆進門縫去看你。”

接受采訪時，問及“韓美娟”會過時嗎？韓佩泉借用了奶奶的名言：“不要從外表給人的第一印象去評價一個人，或者用你們所理解的碎片拼湊一個人，這樣對別人很不公平。”而粉絲們追的顯然不只是“韓美娟”這個人設，而是這個男孩帶著家人突圍命運的故事。突圍的背后，是深愛他的奶奶粉。

編輯/艾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