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歲的張一鳴，卸任了

蔣思微

“爆梗王”的謝幕

1983年出生的張一鳴，是福建龍巖人，與美團創始人王興，雪球創始人方三文同鄉，被稱為“龍巖三杰”。

2005年，張一鳴從南開大學畢業，6年間從程序員做到 CEO，創辦今日頭條。此前他加入過4家創業公司，但每次都沒有堅持到最后。在工作的前2年里，張一鳴基本上每天都是深夜12點、1點回家，回家以后還會繼續編程，但他表示自己是因為興趣，而不是公司有要求。

他曾對媒體表示：“創業如果不順利，早死早升天，往前看就行了。”

“有時作為團隊老大，我會先于公司解散走掉。你問我會不會感到內疚，可創業成功本身就是低概率事件，買彩票沒中會有內疚感嗎？”

敢說話，會表達，讓張一鳴很長一段時間中成了一眾科技企業CEO中最會聊天的那個人，甚至有人稱他為“金句制造機”和“爆梗王”。

“我創立公司，才不想成為騰訊的高管，那樣多沒意思?！?/p>

“年輕人應該有更高的目標，不要局限在北京買一套房。”

“我們公司明年為什么一定要增長100%？當然，我們希望可以高速增長，但不應該讓增長焦慮影響到你?！?/p>

“面對錯誤，很多人強調痛定思痛，我建議不要過長時間進入到自我指責的狀態中?！?/p>

最近一次張一鳴引發路人的注意力是他在字節跳動成立9周年年會上的一段發言。

在年會上張一鳴朗誦了一段自己摘錄的員工文字，面對充斥其中的“底層邏輯、聚焦賽道、閉環、賦能、生命周期……”張一鳴笑著說，自己看了整整3遍，愣是不知道這家伙要說啥，隨后張一鳴發出了自己的問題?！霸趺淳筒荒苷f人話呢？”

隨后很長一段時間里，“互聯網黑話”成了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

拋開張一鳴的個人表達，在他的掌舵下，字節跳動及其旗下的產品線，已經深深嵌入了人們的生活，曾經在短視頻賽道中布的局，已經看到了紅利，并且改變了很多人的生活方式和習慣。

這些產品盡可能地提高了人與信息匹配的效率，同時也盡可能地降低人接受信息的難度。龐大的用戶群體和其背后的畫像和數據，無疑早已變成了一筆巨大的財富。

就在幾天前，5月13日發布的2021新財富500富人榜顯示，張一鳴以1755億的身價榮登榜單第16名，較2020年上升3個名次，較2020年財富增加969.7億，相當于日增2.7億。

這也導致張一鳴的言行極容易被放大、過度解讀從而引發爭議。正是因此，在企業蒸蒸日上，個人魅力凸顯的情況下，張一鳴的離去才更令人們感到意外。

讀不懂的內部信

5月20日，字節跳動創始人張一鳴發布內部全員信，宣布卸任CEO一職，字節跳動聯合創始人梁汝波將接任成為字節跳動新CEO。

在這份內部信中，張一鳴談道：“我們有幸抓住了時代發展的機遇，基于機器學習技術在移動端和視頻上進行創新與實踐，取得了一些成績。雖然公司業務發展良好，但希望公司還能持續有更大的創新突破，變得更有創造力和富有意義。”

在信中張一鳴還表示，自己決定放下公司日常管理，聚焦遠景戰略、企業文化和社會責任等長期重要事項，計劃“相對專注學習知識，系統思考，研究新事物，動手嘗試和體驗，以10年為期，為公司創造更多可能”。

部分網友紛紛表示“雖然不是生僻字，卻一句沒看懂”，并表示不理解張一鳴卸任的原因和動機。

“企業正在飛速發展，作為企業的總負責人，選擇急流勇退是不是早了一些？”

“他要去學習？我們學習了這么多年也沒掙到他這么多錢，他要去學習什么？”

但事實上，張一鳴卸任的說辭，像極了在此前卸任拼多多董事長的黃崢，當時黃崢是這么說的：“如果要確保它（拼多多）10年后的高速高質量發展，那么有些探索現在已經是正當其時了。我作為創始人，跳脫出來去摸一摸10年后路上的石頭?！?/p>

再往前還有，卸任北京京東貿易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此后更是密集卸任京東旗下50余家子公司的相關職務的劉強東、辭別美團的聯合創始人王慧文，當然還有不得不提卸任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的馬云。

和堅持在一線工作的任正非、董明珠、宗慶后、馬化騰、雷軍等人相比，卸任者們的魄力和決定，顯然不是普通吃瓜群眾可以理解的。

其實分析和梳理這些隱退的高管們，原因也不乏一些共性，隱退者們幾乎無一例外都是希望專注于董事會制定公司中長期戰略、弱化個人色彩，從而完善公司管理結構。

現代管理學之父彼得·德魯克早在1966年，于自己的著作《卓有成效的管理者》中便提出一個著名言論：組織最重要的一個特性，就是用人所長，而所謂用人所長，講的并不完全是用某個人的所長，而是要建立起一種機制，去讓“平凡的人做出不平凡的事”。他強調，如果公司要求的都是卓越的天才，那天下沒有一家公司可以持續。

所以，在很多專業領域人士看來，張一鳴等人的卸任，其實是向外界釋放著一個信號，字節已經成為管理成熟的企業，即便是離開自己也可以正常運轉，不會受到任何影響。

地球離了誰都轉，企業也是嗎？

任正非曾說：“我們不能將公司寄托在一個人的智慧之上，那是很危險、很脆弱的?！?/p>

但“單一領袖”的形式也并非一無是處。蘋果在喬布斯去世后庫克接手的這些年間，從產品到市場，都出現了口碑上的滑坡，人們普遍認為，喬布斯的個人魅力和審美都遠遠高于庫克，最經典的說法莫過于：喬布斯是一位偉大的藝術家，而庫克只是一個精明的商人。

格力的董明珠更是一己之力扛著企業前行，年近70歲甚至不惜活躍在綜藝節目上，董明珠的行事風格和為人處事深深地影響到格力電器有限公司，同時也改變了人們對于格力集團的看法。當然她也多次表示，在尋找接班人，并坦言自己的公司不會強迫、也不會特意讓自己的子女接手，也不會考慮朋友、不會被親情限制，而是根據能力選拔自己的接班人，選擇適合自己公司的人。

事實上，誰都不敢去想，格力離了董明珠會變成怎樣。

2013年，馬化騰就在一次公開活動中表示：“即使你什么錯都沒有，就錯在你太老了?！?017年，李彥宏曾邀請職業經理人陸奇加盟，并高調表示所有業務都放在陸奇那兒，但后者上任不到兩年便離職。

企業高管急流勇退，這樣的選擇其實可以根據馬斯洛需求理論來解讀。當財富自由之后，有些人更傾向于自我價值的實現。有的人傾向于為了商業事業奮斗，而有些人希望在其他領域重新開辟新事業。

年輕一代的企業家，思想和觀念和前輩們有著巨大的差距和變化，這是時代造成的必然。

他們或許真心相信科技而不只是商業，才是改變社會的力量，并愿意不斷探索未來。

公開資料顯示，早在創業初期，張一鳴就頻頻提及思考未來的重要性。他曾言“選擇比努力更重要，觀念比選擇更重要”，對于公司的未來規劃，他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激進派，他曾說，“要不停地想應該如何讓未來更精彩。如果給過去5年的自己一個建議，那就是激進再激進一點?！?/p>

這次的離去，確實看上去激進了一些，但也不過是一個選擇而已。

有言論認為，今年對于字節跳動而言，充滿變數。外部環境不斷變化，緊鑼密鼓的上市突然戛然而止。與此同時，在公司內部，隨著短視頻業務用戶數量增長逐漸放緩，公司也迫切需要在教育、游戲等全新板塊有所突破。也許正如公開信中所言，眼下確實到了字節跳動掌舵者后退一步，復盤全局的時候。

但事實上，字節跳動的未來發展，也并非坦途，海外市場的不確定性增大、今日頭條和抖音的用戶數量增速減緩、曾高度寄予期待的教育和游戲等事業線均無起色、其智能推薦的內容邏輯也飽受信息繭房的詬病，正所謂“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作為顛覆性的內容平臺，字節跳動要面對的挑戰還有很多。

其實，在張一鳴公開的那封告別內部信中，在大量難以揣測的詞匯和相對專業的語言之外，還是有一些淺顯易懂的話的。

“我的簽名檔一直是喜歡發呆，我所說的發呆，不是放空，是自己思考一些非常無邊無際和少有人討論的點子。但在忙碌的工作中，越來越多的情況是，很多事情在現實中已經發生，但我并不知道。我感覺過去幾年很大程度都在吃老本，近3年已經沒有太多學習了，我收藏了很多專業視頻和文章，但是斷斷續續的閱讀，進展非常緩慢。”

看到這里，吃瓜群眾終于面露微笑，原來企業家和自己一樣，也喜歡發呆啊。

不過，當又看了看張一鳴卸任的年齡——38歲時，笑容又漸漸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