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小溪
站在屋外偷偷聽了老班與父親的對話,大多是夸贊我勤奮或優(yōu)秀的肯定的話,我深深呼吸,把眼淚逼回去。
清晨的校園,沒有嘈雜、喧鬧,初二(1)班書聲朗朗,老班在教室巡走,偶爾作手勢示意停下,糾正我們讀錯的字音。
老班教我語文,微胖的身型,矮小的個子,鼻梁上穩(wěn)穩(wěn)地架著一副矩形黑框眼鏡,前額已開始禿,在太陽下閃爍著亮光。要不是他教了我三年,我真的很難將這普通的形象與他的淵博學識聯(lián)系起來。
老班講課時聲情并茂,在講蘇軾多次被貶的遭遇時,竟悲傷得眼閃淚花,表演孔乙己的迂腐更是神情到位,形象逼真。我們都很專注地聽,生怕錯過了某個精彩的環(huán)節(jié)。
老班手拿教案,翻開攤放在講桌上,開始了這節(jié)生動有趣的作文課。他出口成章,光用嘴就能流暢地完成數(shù)篇口頭范文。窗外明媚的日光,透過玻璃斜斜地傾落在黑板上,板書整整齊齊,字跡有力而大方。
初二暑假一過,9月的秋風涼爽宜人,我們是畢業(yè)班的學生了,老班的神情嚴肅了許多,連說話的語速也快了許多。中考在即,老班不容我們松懈半刻。數(shù)學課上,我坐在后排睡著了,老班站在后窗看得清清楚楚。
辦公室里,老班大聲訓斥的聲音引起其他老師的注意,我低著頭,大滴的淚珠失控地掉落。“1000字檢討明天交給我,現(xiàn)在去跟數(shù)學老師認錯。”他下令,我肩頭發(fā)抖,檢討可以熬夜寫完,性格膽小的我卻沒有主動認錯的勇氣。“認錯,現(xiàn)在就去!”老班的音調提高了幾度,迫于他的威嚴,我開始挪動腳步,害怕得心臟亂跳,他站在門口看著我走進數(shù)學老師的辦公室。淚水已模糊我的視線,抬手擦一下眼淚的力氣也沒有,“老師,對不起……”聲音顫抖,雙腿也發(fā)軟,我已回憶不起自己是怎樣磕巴著說完那段話了,只記得當時老班怒氣平息后淡定下來的神情。
那個晚上寫檢討書,熬得眼睛苦澀酸痛,次日把檢討交給他,這次刻骨銘心的懲罰才算結束。
青春路上,磕磕絆絆,我也從中得到歷練,變得勇敢和堅強。
這慘痛經歷過去不久,學校安排老師對貧困生進行幫扶。我是班里的貧困生之一,剛好幫扶教師是老班,原以為他會像前幾個幫扶老師一樣,給一張表格讓我填完就好了,可他竟親自帶了水果和資料來家訪。挨批的場面還歷歷在目,我心里忐忑不安。
那是初夏的一個周六的早晨,半邊太陽在山頭升起,路邊的花草帶著滴滴晶瑩的露珠,散發(fā)出淡淡的清香。我在村口看到了老班,他提著一袋蘋果,步伐略顯笨拙,卻加快了幾步走近我。他把蘋果和腋下夾著的學習資料遞給我,滿面笑容,眼里飽含著關心。站在屋外偷偷聽了老班與父親的對話,大多是夸贊我勤奮或優(yōu)秀的肯定的話,我深深呼吸,把眼淚逼回去。
我開始百倍努力,厚厚的資料被翻得幾近脫頁,桌上的卷子越堆越高,沙沙寫字時擦過未干的字跡的手黑乎乎的。教室外的月季紅得艷麗,我無暇欣賞,一心只想取得更優(yōu)異的成績。
仲夏悄然到來,用努力澆灌的幼苗茁壯成長,結出香甜的果實。中考成績出來,我超常發(fā)揮,除通知書外,我還收到了老班寫的畢業(yè)贈語。
瀟灑的字跡是熟悉的感覺,我一行行讀過,心窩暖暖的,像吸吮過春季的花蜜,甜蜜無比。這是最美的詩篇,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