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布的領口上也有時光的投影（組詩）

唐成茂，國家一級作家，中國詩歌學會理事。第四屆全國詩歌報刊網絡聯盟輪值主席，中國詩歌萬里行組委會副主任，國際漢語詩歌協會副社長。《鴨綠江·華夏詩歌》主編，《鴨綠江》文學雜志特邀主編。四川省傳媒大學客座教授，廣東省外語外貿大學創意寫作導師。在《十月》《中國作家》《中華文學選刊》《詩刊》《人民文學》等國內外報刊發表文學作品數千件。在報刊連載數部長篇。出版文學專著11部。獲俄羅斯作家協會“普希金詩歌獎”、西班牙“國際桂冠詩人”獎、西班牙伊比利亞國際詩歌獎、中國新詩百年百名最具實力詩人獎、中國當代詩歌獎、2018年華西都市報“名人堂·中國年度十大詩人”、2019年華語詩歌春晚“十大年度詩人”、2020年“魯迅詩歌獎·突出貢獻獎”等眾多國內外文學獎項。

從川中回來 我不再缺乏溫情

巴山怪才驚嘆過的

大清朝清朝大大大不清

早被梅子黃時雨漚爛

長江是匹奔馬? ?很難抓住龍頭

嘉陵江的渾濁是對黑夜的救贖

李調元手掌上燃起漁火

蘇氏兄妹從眉山的雨夜帶出光明

大江東去? 浪淘盡? 千古風流人物? 故壘西邊

大四川搬來歷史和深邃

與時間抗衡

留在浣花溪的故事? 有一些水嫩? 可以修復

褶皺里的履歷

巴山夜雨漲秋池

打濕杜甫的茅屋和秋風? 薛濤的詩箋和嫵媚

打不濕川妹子的柔情? 清麗

和芳香

巴山多夜雨? ?四川多美女

水靈靈的成都? 眼睛一眨一眨

眨得少男人? ?魂魄酥了

滿樓的紅袖? 在漢子面前飄來飄去

飄得漢子? 骨頭軟了

我如果用抱著巴蜀的力氣? 抱緊一個倩影

青春會被這雨夜的激情? 燃盡

少不入川? 我必須走了

有小妹用紅酥手給我披上春衫? 我的春衫上就

留下了暗香

暗香里就留下了春情

人在蜀國? 腰上掛的都是? ?青蓮居士的燒酒

和詩歌

這不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這不是楊貴妃的傾人

城和河山碎

這是千金散盡還復來

這是骨子里的狂放美

我必須用巴金的一朵桃花

擦干凈夜雨? 擦干凈離別淚

擦干凈蘇子美的早上

啟程? 天府之國的云朵為我的道路

鍍上金邊? 我不會帶上雜亂無章的恩怨

離川

舊傷早已縫合? 指尖上的陽光? 在雨夜埋下噴

薄的種子

我穿川妹子做的新布鞋

下山? 我把身價放低了

回家? 我不帶上妙曼

我只帶了盤纏和愁腸

離去

從川中回來? 我不再缺乏溫情

從錦江歸來? 我不再缺乏向往

從巴蜀而來? 我不再缺乏春光

讓蒼鷹在城市的上空高飛，這是大地的志向

粗布的領口上也有? 時光的投影

清晨? 父親扛著鋤頭上坡

坡上的土豆? 焦急地等待著秋收

母親給掛須的玉米澆肥? 不讓生活? 貧血和清瘦

母親給玉米捋一捋紅須? 如給膝下的小女? ?梳理頭發

如給未來? 理清頭緒

跟在母親身后的大黃狗? 輕輕地舔著? 新生活

天色還早? 饑餓還沒走遠

母親系上圍裙? 用絲瓜布擦洗碗碟

這像一個儀式? 如天上的神在擦洗? 太陽的臉面

讓我們的每一天? ?干凈而透亮

父親70年堅守著山村? 如一位元帥全身披掛

守衛著他的國家

山上的桃木李果都有靈魂

都有捍衛尊嚴的? ?權利和誓言

山上的桃子? 個小皮薄? 卑微清秀

如山村唇紅齒白的閨女

她是母親的掌上明珠

她是我山村待嫁的公主

我的山村也有河塘? 河塘上灑著細碎的年光

我家陶罐里裝著時代的火種? 火盆里燒著世界

最長的激情

青山撲向新城? ?時代見到了? 我大哥二哥

的胸懷? 我的大哥二哥揚起彎刀和錘子

讓城市? 見到火光? 挺起脊梁? 發出莽漢主義

的生命交響

讓蒼鷹在城市的上空高飛? 這是大地的志向

讓城市的森林飛出大唐史詩? 這是我們山里人

最樸素的愿景

西夏帝國

太陽濺了一些血后? 頹然地落下

漆黑的夜晚? 亂了朝綱

黃河九渡的岸邊? 誰丟失了一把阿拉伯錫壺

錫壺挺大? 大過寧夏

錫壺锃亮? 照見

大夏帝國189年的煙火

天蒼蒼? 野茫茫? 成吉思汗的鐵騎之下

風高? 草低? 魂飛揚

李元昊的長槍? 未扛動行將滅亡的雄風

蒙古族的閃電? 照亮三千里肅州和戈壁

清瘦的駱駝踩過中秋的月華

駱駝用脊梁? 載著一代人的

疲憊

和寒露與秋霜

半路上的孤魂? 翻過大漠? 躲過張狂

仍不能回家

清真寺里還有沒有青稞酒

青稞酒里人已空瘦

夜半史書上

一群刀客在西涼大山? 用鋒利的生命

霍霍磨刀

一只鷗鳥和一截歲月? 在山頂上繃緊? 斷裂

繼而人頭落地

牛糞堆里? 我還聽見玉門關臭臭的

尖叫

蘆葦發黑? 雄鷹流盡最后一滴血

一個帝國? 斷了最后一口氣

是誰? ?在拼命撕裂西夏

是誰? ?能夠扶起? ?搖搖欲墜的

舊朝廷

這是盛唐的春天

故事乒乒乓乓一聲? 掉在時光里

一把桃花扇扇起? ?春天的漣漪

思念是一枚郵票? 生活是一艘客船? 命運蕩著

雙槳

誰一生不在水里? 起起落落

關鍵時刻? 你要劃得開水波? 撫得平傷痕

解得開胸前神秘的荷花扣

在大水里行舟? 春情防不勝防

一個波浪襲來

道路可能找不著北

你可能體無完膚

愛情可能一下子被? 打回唐朝

青鳥可能以斷翅的方式? 追求愛情

這就是我的甜蜜和憂傷

在復古的春天? 我是一只相思鳥

嘴里銜著香麻? 銜著時光的影子? 銜著古今的

夢囈

站在一片綠葉上

用一襲唐裝回憶唐朝盛世

把幸福抱得很緊

這是盛唐的春天

我手里的大雁飛抵了? 一首婉約的唐詩

思念的時候? 晝夜光芒四射? 菩提樹小鳥依人

那個玉人來自唐朝

她用我的詩句? 鍛造我的寶劍? 接通我的古今

隔朝隔代的雨水? 淅淅瀝瀝? 落在長亭上柳樹

下瓜洲渡

苜宿花在李太白的一首七絕里? 綻放

梧桐樹上的雪花? 最怕細雨和紛紛揚揚的

孤獨

我是穿長衫佩長劍的書生? 我的雙腳踩痛

千秋之雪

我和長袖善舞的玉人

依偎在我用毛邊紙編織的情人島上

面對面抒情

古今的激情洶涌

她香包里的秘密? 通過解開的香扣

淋漓盡致地

泄露春光

華山之劍磨亮時光

封山的劍? 磨亮時光

雪崩的夜晚? 只有華山寶劍和忠魂

淬出火花? 執劍的人

遁入滄海? 人和劍

扶正高墻? 不讓春天

傾斜

有封歸隱的信? 在驛站跑丟了

馬匹? 那作古的告急之聲

踩碎? 一片

秋光? 華山之劍下跪著的人? ?被華山

風化? 華山之劍讓華山

強硬和偉岸

華山之劍? ?寒氣逼人

黃沙洗塵俗? 大雪埋風骨

寶劍和氣節都很

鋒利? 劍的品質是

殺死古人? 照亮今人? 凱旋與敗北

都叫壯美? 寶劍一橫

歷史就站得端正? 佩劍的人進與退? 都不是

平鋪直敘? 華山之劍就是倒下? 也是一種

站立

華山之劍插上華山? 華山就會

搖動? 華山之劍讓我們見到獵獵旌旗上的

盛唐? 見到一排排鎧甲和

忠骨? 遠古的帝王躲進了愛妃的長裙

愛妃的喘息淹沒了殺聲

愛妃胸脯隆起讓河山

搖動? 讓勇士之劍和人頭? 脆生生

落地

昨夜我在華山之巔? 論劍? 揚威

昨夜的馬褂? 長衫? 長辮

走馬燈一樣? 登場

有時揚眉劍不出鞘? 華山之劍刺到

烏云和惋惜? 邊塞詩蘸上小酒? 小女人的小風騷

就飲出烽火和情仇? 流離失所的憂傷? 讓杜甫

撞了

南墻? 詩人捻幾根長須

長久失眠? 戰士揮劍劈山

斷水? 橫跨邊關的戰旗

氣壯山河? ? 華山之劍

浩氣長存

有時史書不一定翻得開面子? 有時一個媚眼就

亂了朝綱? 在刀鋒上行走的

刀客? 可以推水斷流的手

解不開胭脂扣? 我在華山

巔峰而立? 看低了一切作派? 作秀

和作賤

向歷史垂釣的古僧? 看慣了世風

看慣了? 人的倒立? 本末的倒置

我的華山之劍? 才從孤燈之上

跌入淵藪? 正氣和正義

凄惶而蒼涼? 彌久而錚亮

只要我們心中有劍? 就能夠

喚回南飛的大雁? 找回遺失的忠良

站在青石板上的石匠

站在青石板上的石匠

守住了大山

沒有守住青春

站在青石板上的石匠

夢想亂花飛濺

生活孤苦無依

站在青石板上的石匠

沿著冷硬的山石? 盤旋而上

把生死? 送上山頂

把人生? 看得更低微一些

懸崖下面濤聲依舊

站在青石板上的石匠? 命中沒有桃花和濤聲

宿命中的云朵和飛燕? 不在山谷中回蕩

石匠也是漢子

他把感情塞進隙縫? ? 塞進清夢

把向往塞進云蒸霧繞的壯歲

以堅硬對付冷漠

以堅強應對虛偽

石匠炸山的聲音很大

石匠把耳朵交給了炮陣

把自己交給了等待

把一生交給了浮云

月華如水的夜晚

石匠摟著寒露和月光

不能入眠

石匠身旁沒有嫦娥? ?手里只有

滔滔東逝水

石匠一錘一錘地錘打落日? ?讓嘆息

落地無聲

就石匠而言? 石頭就是愛情? 大山就是命運

身子下面的部分? 是神馬

身子上面的部分? 是過眼煙云

石匠在大山的肋骨上打石頭

把太軟的情和愛? ?把易碎的青春和渴望

一錘錘錘下大山

石匠繼續在青石板上打石頭

繼續在生命的高難處錘擊

城市用舊的感情

世俗漏掉的光陰

孤單單的愛抱緊越來越瘦的夜

大雁劃天而治

翅膀上留下了寂寞

峭壁上的奇花初開

丟失了一些回聲

這是一個熱鬧又孤獨的世界

人在高處越來越不勝寒

我才特別抱緊你

用你的光芒

溫暖我的蒼涼

孤單單的愛? 抱緊越來越瘦的夜

如果沒有英勇和堅強

有一百種理由讓我們擦肩而過

有一千種愛情只能相遇不能相知

子夜的擺鐘就是擺設

愛與恩仇指向分明

在這如水的月夜

我們愛錯就愛錯吧

只要我們摟緊了這一夜

花謝了還會再開

這是一個富足而饑餓的夜晚

鳥兒在人生落寞時也會抱緊

杯子里的陽光

也會領著流離失所的云

和夜游不歸的你

一起回家

我的文字和心跳

才脆生生掉落在河岸

我才會在人家的城市和冷寒中

遇見你的花期

火的扇面上有多種紋理

需要一首詩歌來記下

我們今晚的燃燒

我今晚走水路抵達你的身子

情到深處萬人迷

我們面前還有一座倒立的雪山

需要我們登高而舞

這是一個披著絲巾的夜晚

這個夜晚因你而生

滿屋子都是浪漫和溫情

我在你的內心

找到了堅強

你在我的懷抱

找到了依靠

這就足夠了

我用懷抱裝下你的一生

陽光就不昏暗? 人生就不昏迷

大風就吹不倒風華? ?季節就折不斷夢想

這就是我對你的承諾

那夜月華如水，我剝糖紙一樣剝開你

臨街的窗? 輕風吹皺一塵不染的憧憬

推開窗戶就跑進來愛情

我的青春在雨水里

終于等到了你的美麗和溫情

從此你是一盞五彩的燈

你站在燈里照亮我的歲月

那次那夜月華如水

我剝糖紙一樣地剝開了你

希望瓜熟蒂落? 愛情落英繽紛

初戀在激情的轉角處? 甜蜜得要死

我的幸福在你的那一揮手間滄然謝幕

你用高跟皮鞋踩痛早晨

你害羞的回憶和溫柔如露珠悄然跌落

我流浪的日子就在你胸脯的位置

起起伏伏

時間樸實歡樂無聲

喧囂的城市被高舉在人生的案頭敲打我的足跡

樓宇里太多鎖孔潛伏危情

只有穿玫瑰色吊帶裙的你給我玫瑰色的初戀

在萬里之遙的異國遙望我的理想和真誠

相思湖畔害病的文字已寫不上紙面

河流的靈魂深陷時間的泥潭度日如年

碗口大的失戀的傷口? 背道而馳的等待? 無限蒼茫的孤獨

都簇擁到深夜臨街的燈光里

簇擁到去年今日你羞羞答答含情脈脈的初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