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上的翅膀（組詩）

老井

呼救

童年時玩捉迷藏，不小心掉進一口

深井里，冰冷的水剛好漫到肚子

呼救聲亮如螢火，周圍荒無人煙

只有淮河在遠處低低地應答

一個夜晚，我都在抬頭用饑渴的目光

在浩瀚的蒼穹上尋找救援

不知不覺中停止了哭泣和呼喊

井口大的星空，渺無邊際的未知

我的仰望絕對比這走得更遠

腳下的水在漸漸長高，仿佛是

聞訊而至的淮河想把我托上地面

頭頂的天空始終沒有把井口蓋實

有顆慈祥的星辰伏在井沿上

垂下光的軟梯

我蹦了幾蹦，沒能夠得上

相信某天我一定能抓得住它

攀援而上。黎明時分，井底的水

已經被我好奇的熱血燒得發燙

大風

一面無形的大被單

在遼闊的天地間展開

企圖把世間的萬物裹住收入囊中

它被奮力前行的蒼鷹刺了一個小洞

被頂風騎車的我穿出一個大窟窿

它遭到一片高樓大廈的迎頭痛擊

經受了樹木零散的游擊戰

傷痕累累的大風

周身打滿了補丁。屢遭挫折之后

它開始放棄了這世界上最沉重的一些事物

只裹挾著落葉，紙屑，塑料袋等

靈魂一樣輕盈的東西前行

梅花點點

這世界上的風景越來越少

山坡上看花的人遠比花朵的數目多

人聲鼎沸，塵土飛揚

膽小的臘梅嚇得緊閉閨房的門

唯有旁邊的原始森林保持著沉寂

我離開人群，在其中穿行了好久

沒有發現老虎、豹子、豺狼

甚至沒看到一只野兔

要出現一只兇殘的狼多好

可以痛痛快快干上一架

如果幸運的話還可以做為它的口糧

猛獸的蹤跡再也無法尋覓

它們的骨骼化作了山石

肉體變成了黏土，肌膚化為了

斑斕的小路。血液就是大樹的肌膚上

點點淌出的梅花

走到頂峰

天空壓低樹叢，可以聽見不遠處

被圈養的綿羊們唱出的贊歌

傷口上的翅膀

天地暈眩，高樓跑得比火車快

飛機忙著在原野上鑿點

少女的臉上運來冰川和雪糕

群山洗盡了就可以下酒

在命運的柏油路上

螻蟻般的汽車搬運苦難

回憶有時候是如沐春風

有時候猶如萬箭穿心

春天的山崗，百花隨心所欲地換衣

游人們自由地開放

光在下陷，樹梢分開

狂風吹來敘利亞彈痕累累的夕陽

悲愴、曠遠

渾身沾滿阿多尼斯憂郁的目光

遍體的傷口中都長出了翅膀

從高山延綿到大海的長劍

它善于吸納時光中的靈氣

把自己放在最低處就可以虛心地接納萬物

在所有黯淡的軀體撒上一層悲憫的光

它不拒絕所有的注入

乖巧的，狂怒的，細微的，腐臭的

每時每刻都在壯大著自己的羽翼

它用低調的流動

掩蓋住胸腹中的萬丈雄心

到了冬天

它終于打造出了一把倚天長劍

從高山延綿到大海

輕易地就把遼闊的原野劈為兩段

它一直在等待一個能

把它從大地這個巨鞘中拔出來揮舞著

刺透蒼穹的劍客

如果不能如愿

它寧愿在來年春天將自己一截截斬斷

責任編輯 烏尼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