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銘霞
每次去看母親,臨別時我都會張開雙臂給母親一個大大的擁抱,也會提醒女兒抱過姥姥再走。我和母親最后一次擁抱是在夢里,哭醒的,那是母親過世的第六天。夢里的母親要遠行,臨行前緊緊地擁抱了我。哭醒后那溫度還在,充滿不舍和溫暖,那熱量勝過我曾經給過她的所有擁抱之總和。
嶄新的教室,雪白的墻面,很想把單調的墻壁裝飾一下,讓孩子們感受到情趣與新奇。于是,我和閨密商量,想法竟然出奇地一致:最好用孩子們自己的照片來鮮活這個原本就充滿生機與藝術靈感的空間,取名叫“榮譽墻”。
從事播音主持、影視表演專業教學二十余年,如今看到孩子們一個個在各自的領域縱橫馳騁,各展所長,感慨良多。教學相長,能和孩子們一起成長,甚是欣慰,收獲了溫暖,收獲了無數個令我感動的瞬間。
晨曦是一個長著圓臉蛋的可愛女孩,微笑時一雙笑眼月牙般明亮好看。當時她只有十歲,每年一度的撫順少兒春晚如期排練中,晚會錄制日期已經通知大家,錄制在即,突然又接到通知,因故錄制日期延后兩天。
第二天,我接到晨曦媽媽打來的電話:“晚會錄制怎么延后了?還延期到大年三十的頭一天錄制!我們已經訂好了全家去海南的機票,晨曦的外公外婆已經先行到海南等著我們一家人過年了,本來想讓晨曦放棄這次演出機會,我告訴她,是金子在哪都一樣發光。可晨曦說:不行!老師說過救場如救火,我走了演出怎么辦?我說,找別人替你一樣。晨曦說:不行,我們已經排練很久了,還有幾天就演出,已經沒有多少排練時間,怎么會一樣呢?徐老師,我已經徹底被她感動了,機票損失多少錢我不在乎,耽誤去海南過年也沒問題,只要孩子高興就好!”晨曦媽媽幾乎是一口氣說完的。瞬間,我的眼淚已經涌出了眼眶,把眼前的色彩變成了彩虹,歡快的音符在心中激越地跳動著。那天排練,晨曦是由媽媽送來的,她笑著撲向我,我緊緊地擁抱了她。
暑期,我的培訓班里來了一個大男孩,開學就初二了。初二的學習相對緊張些,因為要備戰中考,可他的家長還是把他送來培訓,家長只說孩子需要鍛煉。男孩剛來時,目光呆滯,不敢發言,不愿意和任何人交流,就連最簡單的繞口令作業都很難完成,可就是這個大男孩竟然會帶給我們驚喜和感動。有一天,他突然開始主動舉手發言,并與我們分享有趣的表演,后來甚至可以順利地完成所有的表演和基本功作業。他最喜歡上小品課,且塑造的角色惟妙惟肖,得到同學們的一致贊譽。那天下課他找到我說:“老師,我自己寫了一個小品,您幫我看看,幫我改改,行不?”我毫不猶豫地說:“行,沒問題。”那天我又一次緊緊地擁抱了他,也是個三伏天,也是滿頭滿身的汗味兒,就像他每次勇敢地走到教室前面的小舞臺上做完不太出色的表演一樣,都會得到一個大大的擁抱和諸多鼓勵。他的自尊心與自信心得到喚醒,快樂越來越多地洋溢在這個大男孩的臉上。再后來,他居然可以幫助比他小的同學寫一些主持人的稿件,且要么思路敏捷,要么幽默搞笑。
那是一個春天,在他第一次榮獲“蒲公英”遼寧賽區金獎的賽場外面,他主動張開雙臂擁抱了我,我回饋他的當然是更有力的擁抱。
那個帥哥叫潘重陽。高一的時候還在跟我去北京打比賽,高考報的是自主招生,加試的專業是播音主持。他過五關斬六將,同時獲得四個國家重點大學拋來的橄欖枝。那一刻,我擁抱了他。
這個魅力四射的女孩是媛媛。現在在某省電視臺做主播,身材高挑,臉蛋兒漂亮。一次我們聚餐,她說了一句讓我記憶猶新的話:“只有徐老師能Hold住我。”我聽了哈哈大笑,笑聲里能讀出得意和欣慰,我們歡笑著緊緊相擁。
這位鼻梁上架著眼鏡盡顯灑脫卻又不失斯文氣質的后生叫龍龍。他在讀大學的四年里年年專業課第一,現在在“撫順交通廣播”的黃金時段做主持人。他剛到電臺的第一天好友就打來電話說:“你的學生真不錯,遼大高才生,正式跟我實習了”。我聽后自然感覺春風得意,心中也默默地祝福龍龍。記得那年在龍龍上大學的升學宴會上,我以擁抱表達鼓勵與祝賀。
我和主持人麗麗一起主持一檔少兒節目。兒童節前夕,麗麗提議聯合某學校和某企業去孤兒院做一場慰問演出,我感覺創意極好,欣然接受。為了讓節目更接地氣,能夠切實幫助到孩子們,有必要了解孤兒們的生活狀況和需求,演出前夕,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我懷揣興奮與好奇第一次踏進了孤兒院的大門。
院長帶領一行人已經在樓下等候我們,簡短的寒暄之后,院長帶領我們上二樓看望孩子們。孩子們個個被保育員媽媽收拾得干干凈凈,安靜地守在自己的房間里等候客人的到來。院長依次介紹孩子們的身體狀況和病情,講述孩子們不幸的往昔遭遇和今天的幸福生活。其中一個嬰兒是當天凌晨由巡邏的警察叔叔聽到哭聲,在路邊草叢里發現后送過來的。是一個情智健全,沒有發現明顯先天缺陷的可愛女孩。小臉標致、白凈,招人喜歡,惹人憐愛。我雙手接過她,小心地抱在懷里,她還在甜甜地睡著,嘴角泛著笑。我頓感眼眶發熱,咽喉哽咽。看著我抱著新來的女嬰,另一個雙眸明亮的孩子,正朝我一邊拍著小手一邊笑,很興奮的樣子。我忙悄悄把女嬰還給院長,生怕弄醒她,攪了她的甜夢,轉身奔向那個孩子。還沒等我站穩,一雙小手已經緊緊環住我的脖頸,我順勢把他抱起擁在懷里。他綻放笑靨的小臉兒緊緊貼在我的胸前,我似乎明白他心靈深處企盼和尋覓的是什么了,也知道他的小手拼命想抓住的是什么。這是一個患先天性唇腭裂被父母遺棄的男孩,再過幾天,就有愛心醫院為他們幾個患有同樣疾病的孩子免費做手術。我心里默默祝福孩子們手術順利,將來都能擁有美好的人生。慚愧的是,我只能給他瞬間的安慰,也許,連記憶也只能屬于我自己。

插圖:李雨薇
我隱約感覺自己的裙擺被什么扯了一下。低頭一看,是那個曾經先后兩次被兩個好心家庭收養,后又因種種原因被送回來的可愛女孩正仰著小臉期待地看著我。至今忘不了那雙無邪卻裝滿故事的眼睛,當時她還不滿四歲。
自從我走上二樓看到第一個孩子直至上車離開,一掃來時的興奮和好奇,甚至不敢開口講話。院長不斷向我們表示感謝,我只能用握手和含淚的微笑和院長告別,因為我害怕一旦開口就會泣不成聲。我不想讓孩子聽到我的哭聲,看見我淚奔的樣子,不想自己的情緒影響到孩子們,不想讓他們覺察自己與別人有什么不同,只想盡力讓孩子們沉浸在愉快的氛圍里,欣喜的相遇,溫暖的擁抱。
后來的慰問演出相當成功。雷鋒城從來不缺少雷鋒。某企業出資買了孩子們喜歡的玩具和學習用品,某學校帶去了內容豐富的文藝節目。我和麗麗主持了這場具有非凡意義的慰問演出。可我隱約感覺心痛,還在痛……
清晨,噴薄欲出的霞光映紅了天際,瞬間升騰起一個又大又圓橘紅色的太陽。那霞光似太陽伸出的手臂,眼前的一切觸手可及。此時,一枚圓圓的冷月與那輪光芒四射的太陽同時掛在灰白色的天幕上,仿佛冰與火的對峙。朝霞把大地、樓宇、山丘、河流染成橘色,那光的雙臂所到之處都變得溫暖無比。那枚冷月靜默、佇立,然后,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