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年，我駐在這個村

王芳宇

這個村現存最茂盛的一片樹林

這是這個村現存最茂盛的

一片樹林，林地權歸屬

王家館子屯兒

這個屯兒屯長是一個

喜歡扭秧歌的六十二歲老漢

看面相，他至少年輕十歲，不老

他的肉食雞養殖場

他一年出欄五茬雞，獲利多少

他不說，只是抿嘴笑

屯兒里有個一年總穿三件衣衫的李二丫

還有三天兩頭去鄉里揀廢品的侯三

還有天天醉醺醺喝大酒的柳和尚

他把他們弄進了秧歌隊，扮相

白骨精孫猴子和豬八戒，扭秧歌之余

他收留他們在養殖場打小時工

這幾個人前幾年嚷嚷得最響

要把屯兒里這片樹林伐樹賣錢

分錢到戶，要生活得更寬裕

而如今，李二丫穿衣兩天換個樣

閑時玩快手直播，侯三和柳和尚

也變了形象，穿著紅馬夾

在村里干上了“保潔”

這兩年，屯兒里沒人

再提伐樹了，這片樹林

是這個村這個屯兒

很清透很明亮的一片風景

他和老伴兒每天都到地里查看墑情

免耕機把種子播進大地，幼苗

已出土，溫度適宜成長，他和老伴兒

每天都到地里查看墑情

這是三間房屯兒西北的一塊平地

第二輪土地承包后，他家分得十畝半

這塊土地，他耕種了二十三年

那些年干活累啊，先是牲畜拉犁成壟

人拿鎬頭刨坑一粒一粒點種

后來才用上人工播種器

免耕機省時省人省力

苗出得也齊，他種了半輩子地，感到了

享福，他把兒子兒媳全都

打發到城里做工

兒子兒媳打工掙的錢，他都讓存上了

他和老伴種地的收入，夠吃夠花

還能交孫子上高中的學費

他來到地里有時也抑郁，看著地中央

父母的墳，心里不是滋味，偷偷流淚：

“種了一輩子地的爹媽沒福啊

要是活到現在，那該多好……”

姜洪濤干不了莊稼地的農活

獨身的姜洪濤，眼睛殘疾，看啥

都看不清，他應該算半個盲人

但他能騎自行車

在村子的水泥路上，他自由騎行

騎得很穩，他不走斜路，在

路中央，從不偏離

他去村里衛生室，買藥

十塊錢的藥，他只花兩塊錢

有個病災，村醫馬國民立刻上門

姜洪濤是大泉眼村建檔立卡貧困戶

村里給他蓋了新房，藍天色的瓦

泥土色的墻，還安上水暖氣

姜洪濤干不了莊稼地的農活

他收到了一群鴨雛鵝雛，他爽心

在朦朧的養護里，他能看清它們成長

鴨鵝知道，他，是它們的主人

和他喊叫。他微笑，用耳朵

一遍一遍感受著它們的快樂

韓麗芳家有一群嘎嘎叫的大鵝

扶貧工作隊送到韓麗芳家的鵝雛

長成了嘎嘎叫的大鵝，在這隆冬，雪后

清理出的一片空地上，自在地跳舞

韓麗芳出門一天了，她去縣城

駐村扶貧工作隊幫她大兒子

聯系了一份保安工作，她說先去看看

韓麗芳家嘎嘎叫的大鵝，扇動翅膀

扭擺身子，是在表達一種心情

如今日子好過了，就有了高喊的勁頭

小兒子正讀小學四年級

這幾年，“教育扶貧”專項資助資金

每年都及時地打進她的專戶

韓麗芳鎖緊的眉頭日漸舒展，陽光

照透她的身影，她知道，她是有檔案的人

她是“建檔立卡”有身份的農民

小雞啄食秋風送來的草籽

大泉眼村的大泉眼屯兒

馬家的院子里，幾只小雞

在啄食秋風送來的草籽

狗尾草和虎尾草還有黃蒿

在墻根挺拔，從鮮綠長成金黃

風搖草動，不蹦噠的螞蚱

怎么躲也躲不過小雞的眼神

這是駐村工作隊，在春天

送來的雞雛，夏初的土豆花窠下

鉆出它們唧唧叫的童年。雨后

地里鉆出的曲蟮是最好的美食

長大長肥了，秋天里

馬家大嬸說：她有百只雞

一只公雞能賣一百塊錢

一只母雞能下一百只蛋

馬大嬸的聲音很大，聲波

傳得很遠，這三年真好

年年是：天時地利人和

兩個低頭干活的人

這兩個低頭干活的人

一個是村書記兼村委會主任薄長國

一個是村監委會主任曲長有

村書記鐵鍬挖土，填樹下的凹坑

監委會主任拿著鐵耙子

等著，把坑上填的土摟平

這是在村部后院，村里

剛剛栽上三百棵雞心果樹，村里

壯大集體經濟，村干部做義工

薄長國是補選上來的書記兼主任

上任不到兩年，村子有了變化

他沒錯花村里一分錢

這個村監委會主任七十二歲

身子骨硬朗，村里每花一分錢

他不簽字都不能“報銷”

月光的輪廓是圓的

月光的輪廓是圓的，飽滿

噴射光輝，從千里萬里外

抵達，照在頭頂

房屋的暗影，橫平斜直

能映襯出，屋頂

兩個高高懸掛的燈籠

屋內的燈光，方方正正

閃動著金黃色

是一個碩大的“田”

此時田野一片黑暗，剛進入

夢鄉，夢境尚未明朗

難以呈現遼闊的愿望

今夜是正月十五，大泉眼村

工作隊駐地，幾雙眼神

一眨一眨，難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