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紹家里又老又特別的東西

□文/彼得·卡納華斯 譯/王紫薇

班上所有的孩子在臺上站成一排，奧莉芙排到了隊尾。每個孩子都要輪流走上前，在聚光燈下介紹一件他們擁有的又老又特別的東西。

一個網球拍。

一塊昂貴的手表。

一塊樣子古怪的小滑板。

輪到亞瑟介紹的時候，他并沒有拿出那個手風琴，而是捧著一本頁腳都翻起了毛邊的舊書。亞瑟說了什么關于那本書的故事，逗得觀眾哈哈大笑，但是奧莉芙的耳朵里除了自己咚咚的心跳聲外，什么都聽不到。

她緊張得渾身發抖，牙齒打戰。

她都不知道自己的計劃能不能成功。

她看向自己的身側，發現一扇通向外面球場的門是開著的。

現在跑還來得及。只要跑出那扇門、穿過球場，就能回到家和弗蘭迪待在一起了。

“奧莉芙。”有人在小聲叫她的名字，是縮在舞臺下方的瑪琪老師，“輪到你了。”

奧莉芙走到聚光燈下的同時，禮堂里響起了一陣甜美的樂聲，音樂聲由弱到強。當亞瑟的奶奶慢慢走上舞臺，站到孩子們的隊伍后時，大禮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舞臺邊。亞瑟的奶奶小心翼翼地抱著那臺老舊的手風琴，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她按著上面的琴鍵，來回拉著手風琴，讓優美的旋律充滿了整個禮堂。實在是很難相信，她手里的這件樂器和亞瑟幾周前在教室里拉得嘎吱亂響的是同一件。

奧莉芙握著麥克風的手在發抖。“這是一首我外公教我唱的歌。”她向所有人介紹道。

亞瑟的奶奶站在奧莉芙旁邊，在她說完后，開始用手風琴拉出歌曲的旋律。

奧莉芙開始唱了起來。

這是一首曲調古怪的小曲，一首對奧莉芙而言又老又特別的歌曲。

它就是《肩并肩》。

隨著一句又一句歌詞被唱出，奧莉芙的聲音變得越來越沉穩響亮。她的手不再發抖，兩腿也不再打戰。她一邊唱一邊觀察臺下觀眾在享受音樂時的小細節：他們有的跟著音樂節拍拍手，有的身體跟著左右搖擺，他們的眼睛里閃著亮光，仿佛一顆顆亮晶晶的小雨滴落在黑漆漆的禮堂里。

唱到最后一段時，亞瑟站到了奧莉芙旁邊，跟著她的歌聲跳起了舞，就像古代時兩個在海邊吟唱的水手似的。亞瑟把胳膊搭在奧莉芙的肩上假裝自己會唱。但其實他只跟著唱了最后一句，臺下有些觀眾也跟著一起大聲唱了出來。

禮堂里響起了震耳欲聾的掌聲，聲音大得仿佛有飛機在屋頂降落。奧莉芙從沒聽過比這更響的聲音。

奧莉芙看向禮堂邊坐在塑料椅里的外公，她在他臉上看到了引以為豪的燦爛笑容。他的眼睛里有淚光閃爍，小小的淚珠順著他臉上的皺紋滑過，仿佛久旱后的雨水流過干涸的河床，填滿了上面每一道溝壑。自從奧莉芙從樹上摔下來，這是外公看起來最高興的一次，奧莉芙簡直無法想象，外公在這樣的時刻還會被那只跟在他身后的灰色烏龜影響——只有奧莉芙能看到它，它在人悲傷時出現在人身邊，不愿意走開。

奧莉芙的計劃奏效了，但她的最終目標還沒達到。她希望那只烏龜能徹底消失。

奧莉芙清了清嗓子。“謝謝，謝謝大家。”她像個馬戲團領班似的說，“在這里我要特別謝謝亞瑟的奶奶，還有亞瑟的幫助。”

觀眾的掌聲和歡呼聲變得更熱烈，奧莉芙等到禮堂里安靜下來后才再次開口說道：“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首歌，它很老也很特別。因為外公和我總在一起唱，所以我很喜歡它。這首歌唱的是相互陪伴的故事，正是外公和我一直以來的生活寫照。”

外公揉著眼睛點了點頭。

“但我還有另一件又老又特別的東西想向大家介紹。”

奧莉芙說到這兒停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那是什么？”前排有人輕輕地問。

奧莉芙說：“是我外公。”

所有人都轉頭看向那個坐在禮堂邊的老人。他坐在那兒，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張。

奧莉芙招呼外公到舞臺上去。他從椅子里站出來，大步朝她走去。無數張專注的臉龐目送他踏上舞臺，看著他身姿挺拔地站在奧莉芙身邊。他摟著奧莉芙的肩膀，高高地挺起干瘦的胸膛，仿佛一只驕傲的鴿子把雛鴿護在自己溫暖的羽翼下。

“外公是所有又老又特別的東西里我最愛的那個。”奧莉芙說，“外公什么都會。他會給我做午餐和晚餐，他會送我上學，他會在我睡覺前和醒來后給我擁抱。他還教我唱歌，帶我去鎮子周圍探險。他帶我認識那些美麗的小鳥，帶我放紙飛機，帶我認識那些很久以前的神奇東西，比如打字機和唱機。而且他還會跟我講我媽媽的故事。”

奧莉芙說到這兒停了下來，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她花了很長時間才把后面的話說對，所以她特意把它們寫下來以免自己忘記。

“是外公擦掉了我生活里的灰色部分，又在那些地方涂上顏色。”

就在這時，外公用干瘦的手臂抱住了奧莉芙。臺下的觀眾為他們歡呼雀躍，瑪琪老師悄悄眨掉了眼睛里的淚水，亞瑟的奶奶高興地拉了一聲手風琴，把那些忘了她存在的孩子嚇了一跳。

奧莉芙靠在外公懷里，越過他的肩頭，看著那只灰色的老烏龜消失在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