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螺的深心

積雪草

黃昏，大海像一個調皮的孩子，玩累了之后，安靜地躺在那里，前所未有的乖巧柔順，夕陽的余暉照在湛藍的海平面上，海水被鍍上一層神秘的色彩。遠山、近樹、遙遠的海岸線，因為夕陽余照變得生動而富有詩意。不遠處的小島影影綽綽，恍如仙境。幾只海鳥俯沖過來，姿勢迅捷而漂亮。我沉浸在夕陽晚照的大海邊……

旁邊不遠的地方，有一群孩子在海灘上堆沙堡。他們興致很高，玩得很投入，精心打造自己的“宮殿”和理想中的家園。每一個孩子面前都有自己的沙堡作品，有的龐大，有的精致，有的很小，有的很丑。不一而同，千奇百怪，他們都在按照自己奇特的想象力堆砌沙堡。

那些孩子們玩得很快樂，互相批評，互相夸贊，時而喧囂成一團，時而吵鬧成一堆。

海浪襲來，那些精心建造的沙堡瞬間化為烏有，一點痕跡都不留，不禁讓人有些惋惜。孩子們卻樂此不疲，不厭其煩，并沒有因此而懊惱，夕陽的余暉給他們忙碌的身影鍍上一層金色的輪廓，讓人心中生出暖暖的感動。

一個年齡稍大的孩子不知在哪里撿到一只海螺，他把海螺舉在手里，大聲嚷嚷：“你聽，你聽，這只海螺好像在哭呢！”

另外一個孩子把海螺接過去，放在耳朵邊上認真地聽了一會兒，皺著眉頭嘆氣道：“這只海螺好像真的在哭呢！它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傷心事兒？”

那年齡稍大的孩子說：“別瞎說了，海螺會有什么傷心事兒？分明是大海把它的憂傷傳遞給了海螺，我們聽到的是大海的哭聲。”

那只海螺很漂亮，質地堅硬厚實，灰白色，有金屬的光澤，不知道是從世界上的哪個角落，隨著海水一路輾轉顛簸，流落到孩子們的手里。孩子們像撿到寶貝一般，快樂不已。

一個專心致志埋首在沙堡上的小男孩抬起頭說：“拿來，我聽聽。”

那個年齡稍大的孩子把海螺遞到小男孩的手上。他把海螺放在耳邊聽了良久說：“誰說海螺哭了？這只海螺分明是在唱歌，你沒有聽見嗎？那種‘嗚嗚的聲音有點像哭，但不是哭。我爸爸說，風吹過海螺時，海螺會想念大海，奏出美妙的音樂。”

那個海螺在孩子們的手里傳遞著，每個人聽過之后，都會說出自己內心的感受。大多數孩子都認為海螺低沉的嗚咽聲其實就是一種哭泣的聲音，只有那個小男孩堅持自己的說法，他認定海螺是在唱歌。

他固執己見，因為激動，臉色變得有些潮紅。他偏著頭問那些孩子們：“這只海螺明明在唱歌，你們為什么聽不到？為什么聽不到呢？”小男孩的聲音里有些委屈。到后來，他仿佛不是在問別人，而是在問自己。

雙方各持己見，僵持不下，都難以說服對方。我在旁邊看了半天，聽到孩子們的對話，有些吃驚這個小男孩對事物的想象力。他是一個心底光明的孩子，他一直沿著明亮的方向往前走，所以他聽到的是海螺在唱歌。

轉眼之間，天黑下來，那些孩子們一哄而散，各回各家去了。

我彎下腰，把海螺撿起來，放在耳朵邊。我想聽聽海螺到底是在哭泣還是在唱歌。我聽了一遍又一遍，我聽到海螺里面傳來“嗚嗚”的聲響，這種聲音不是哭泣，也不是在唱歌，這分明是一個孤獨的靈魂在海螺里吶喊，帶著咸腥的味道，帶著洶涌的濤聲，帶著一顆深心，像風一樣，從遙遠的地方吹來，一遍又一遍，呼喚。

暮色四合，海中那個小島變成黑漆漆的一團，海鳥也不見了，孩子們都散了，沙堡化為烏有，唯有海浪如呼吸一般，弄出“嘩嘩”的聲響。我站在黑漆漆的海邊，看著不遠處那些溫暖的燈光，那兒有我的家，我也要回去了。

我向著那些溫暖的燈光走去，把大海留在身后。

（編輯? 大江/圖 瀠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