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鮭魚的震撼

樊舟

每當談起生命，我總能想起紅鮭魚。

這種魚，生于北美大陸的淡水河中，卻長于浩淼的太平洋內。每年夏天，差不多就是紅鮭魚開始洄游的日子，有大約5億條紅鮭魚浩浩蕩蕩從太平洋出發，長途跋涉3000到5000公里，再越過幾乎五分之一的北美大陸，回到它們的故鄉，比如加拿大佛雷瑟河上游的亞當斯河、北湯姆遜河、南湯姆遜河、小舒斯瓦普湖等等。

對于洄游的紅鮭魚來說，不光長路漫漫，而且充滿兇險。虎鯨、海獅、鯊魚、禿鷹都在沿途圍獵。大約需要兩個月的時間，紅鮭魚們才能游到陸地淡水河的入海口。此時，它們的身體器官早已不能適應淡水的環境，再也無法進食，只能依靠體內儲存的能量，順著淡水河，從入海口繼續逆流而上。有時遇到河水陡急，形成瀑布，它們會騰空而起，奮力上跳。它們跳的高度，相當于人類跳上四層樓。

千千萬萬條紅鮭魚在激流中跳躍上行的景象極為震撼。但這震撼的背后是悲壯的，10個月沒有進食的棕熊已經等在那里了，它們饑腸轆轆，要用這些遠道而來的美食補充體力，積攢能量，以備過冬。棕熊們簡直是守株待兔，等著紅鮭魚騰空而起，張口一接，就可以大快朵頤。由于紅鮭魚數量太多，棕熊們吃得特別浪費，有的甚至只吃紅鮭魚的魚卵，其余部分隨口即丟。還有波拿巴海鷗，烏央烏央地成群結隊而來，就為了吃紅鮭魚的魚卵。一條雌紅鮭魚大約可以產卵3000到5000顆，魚卵的營養非常豐富。

這是生命中最后的一次遠行。紅鮭魚遙遙數千里，從太平洋洄游到內陸的河流，只為一生中唯一的一次產卵或產精，因為它們一代一代都是在那里孵化的，那里是它們的故鄉。一條紅鮭魚的一生，如果幸運的話，可以完成兩次遠行，第一次是在河流里孵化一個月，然后順河而下，游入太平洋；第二次是在太平洋中長到第四年后，不畏艱險，數千里跋涉，再回到它們孵化的故鄉。

不是九死一生。超過99%的紅鮭魚都會死在途中，每1000條紅鮭魚只有4條能成功返鄉，等產卵產精之后，它們已經耗盡所有的生命，快速死去。紅鮭魚的遠行，為數百萬種生物提供了營養。科學家說，紅鮭魚所養育的生命，比地球上任何一個物種都多。有一首名叫“Salute to the Sockeye”（致敬紅鮭魚）的英文歌，情真意切，有鄉村民謠的味道。

我覺得紅鮭魚就是一個關于生命的寓言。從某方面來說，生命從來都不是一個單獨的、只需顧自己的個體，它更像是接力跑，一代一代傳承，不斷地輪回重生，繁衍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