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沈鵬先生是當代著名書法家、詩人、美術評論家、編輯出版家。他專注美術、書法理論和實踐研究,關注書法教育,在當代書壇有著廣泛的影響力和美譽度。2021年4月29日,由中國美術館、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共同主辦的“聞道未遲—沈鵬詩書作品展”在中國美術館開幕,這是文化和旅游部“國家美術作品收藏和捐贈獎勵項目”之一,也是沈鵬先生90歲的第一次綜合性個展,共展出沈鵬先生作品近80件。開幕式上,沈先生發(fā)表書面致辭,自稱《開幕贅言》:
今天展覽開幕,我不能到場,失去了與各位貴賓見面交流的機會,深深地愧疚。
我設想我的每件作品長著我的耳目,傾聽大家的意見,留下永久的印記,并且反饋給大家??鬃诱f:“朝聞道,夕死可矣?!薄暗馈币话憬忉尀檎胬?。孔子對真理的追求非常執(zhí)著,到廢寢忘食的地步。對“道”的追求貫穿在人的一生。早晨懂得了“道”,哪怕夕間死去也在所不惜,甚至心安理得。
人生短暫,而道永久存在,是人類無止境的追求。悟道也是相對性的。我們每天在悟,所得甚微,遠不如滄海一粟,甚至有時開倒車。但是不要緊。只要有人類存在,甚至外星人存在,茫茫宇宙不會寂寞。對真理的認識在相對性中總包含絕對的成分。
孔子還曾說“老而不死是為賊”。老年人聽了會不高興。其實孔子是針對他的朋友原壤之類人物,指著他說幼時不懂禮節(jié),長大了無貢獻,到老了還白吃飯。孔子對人的一生要求非常嚴格,活到老學到老,不停止奉獻。不要作“賊”—害人精。說到此,孔子還用拐杖在原壤小腿上敲了敲。我在一首七律中有聯(lián)句“運去賊名勤為本,恥求虛譽實相違”,借以自白,亦以自勵。
“道”無窮盡,藝無止境。愿我們共同努力。對拙作加以匡正。
感謝在座的與未到會的朋友們!祝康樂!日進!
展覽開幕翌日,還舉辦了專門的座談,圍繞沈鵬先生的書法創(chuàng)作,并旁及沈先生的詩詞創(chuàng)作等諸多方面,展開了熱烈的討論。這里,我們刊發(fā)與會嘉賓的部分發(fā)言,以饗讀者。
張世剛(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理事):沈鵬先生懂詩。他的詩有規(guī)矩。即使古典格律詩,沈先生也能駕輕就熟。至于律詩的陰陽平仄、孤平拗救更是運用自如。用“古瓶裝新酒”,是對沈先生古典詩詞恰當?shù)脑u價。
還是回到沈先生的書法上。書法的核心技術應該是筆法。但是,筆法在歷史上很久以前就已經(jīng)被突破了。唐代的懷素、張旭,宋代的黃庭堅、蔡襄,明代的王鐸、董其昌,清末的康有為、于右任等歷代大家都曾在筆法上做出過歷史性的突破,而且都取得了成功,被歷史所認可。沈先生同樣在筆法上做出了突破。主要是沈先生在運用線條方面敢于變化,不守固常,而且格調清新古雅。所謂清新,是指沈先生的用筆總有變化,總出新意,意外之趣躍然于碗底,出奇于筆端。所謂古雅,是指沈先生的用筆的筆勢,在古法中駕輕就熟,看似新,實則古。
周祥林(中國文聯(lián)全委會委員、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理事):沈鵬先生之詩,體裁多樣,內(nèi)容豐富,雖多源自平凡生活,心、思卻極玄妙,正可入太史公“天人之際”境也。先生之書,借古開今,異乎別代,奔騰縱逸如江海,點滳細潤入心田。

以書而論,近兩年來,每有以“丑書”名先生字者,豈不謬哉!“丑書”的界定,本不復雜,但需要一定的審美修養(yǎng)作基礎,沒有這個修養(yǎng),只能停留于外層的表面。比如形和神:形或逾常,而神釆斐然者,便不能算丑書;而形貌整齊,俗氣充斥者,就必然是丑書;至于外丑內(nèi)俗者,自然就是丑書。凡此種種,只要一具體,便可立辨。一些帶有深度探索性的作品,是不可與丑書并提的。中國書法,只要俗就談不上美,真正的丑書一定是庸俗不堪的。所以,每一位動輒以丑書斥人者,應該先下一點具體的功夫,否則,雖是廉價的罵了別人,而真正廉價的卻是自己。
林峰(詩人):我們在閱讀沈先生作品時經(jīng)常會讀到一些好句。他曾經(jīng)寫過一首《聶耳誕辰百年音樂會》的七言絕句,表達自己對聶耳的懷念和崇敬,其中有兩句至今還深深印在我的腦子里:“縱身一躍洪波里,浪挾天風曲未終?!彼@兩句詩真有石破天驚的力量,瞬息之間就將我引入勝境!他把聶耳一生用短短的四句詩就做了高度概括,尤其結尾兩句出人意料,一鳴驚人!他把聶耳在日本海邊游泳不幸遇難的遭遇,用“縱身一躍洪波里”進行了藝術化的處理。但最精彩的還是結句,“浪挾天風曲未終”,就是說雖然聶耳被大海吞沒了,但《義勇軍進行曲》還在山海之間、在波濤洶涌之間久久回響。沈先生對聶耳的無限崇敬在詩中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沈先生經(jīng)常把對生活的感悟和對人間萬物的思考,用詩詞形式加以表達。雖然九十高齡,但他會用一些很時髦的語言,甚至一些網(wǎng)絡語言,說明他對新時代、新生活、新事物都給予了充分關注。沈先生是一個很善于接受新生事物的人,是一位真正活到老學到老的藝術家。
黃君(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學術委員、著名學者):沈先生不僅僅是書法家,更重要的是,他是詩人,是文藝評論家,是對社會、人生有獨立見解的文人,所以他的書法不僅有非常精彩、獨到的筆墨技巧和形式構成,更有意境、格調和思想內(nèi)涵,有文化氣息、生命意識。詩性是所有人文藝術的核心,尤其書法藝術是文人的專屬,所以離不開文化—詩性的滋養(yǎng)。這也正是沈先生書法最可貴和最動人的地方。以“聞道未遲”為題,他在為展覽致辭中也鄭重提到孔子求道思想。很明顯,“書內(nèi)書外”的宗旨在為書法藝術弘傳中華道義精神,這也是年逾九旬的沈鵬先生,在體味藝術人生真諦之后,度與書法同行的一枚金針。

沈鵬 行書辛亥中共十一言聯(lián) 紙本 2020年

沈鵬 行草書返里詠懷 紙本 2019年
許宏泉(自由畫家、鑒定家、作家):關于沈先生書法,大家都講得很學術,我只想說的是,一個清癯如鶴,看上去儒雅文弱的老人,一生執(zhí)著于草書,筆底激情飽滿,的確是文化之奇跡。一個時代如果沒有草書,確實黯然失色。若“乾嘉學派”時代,讀書人只能沉湎故紙堆里,梳爬考證,是多么無奈和無趣。碑學雖盛,卻出不了狂草,出不了狂草大家。直至林散之先生獨在江上一隅,以一己之才情宣泄內(nèi)心之孤傲,使草書激活,使那個蒼白的時代閃現(xiàn)出對自由美的向往和追求。和林散之草書所表現(xiàn)的高古雋永的書卷氣息不同的是,沈鵬的草書有一種樸實的“世俗”情懷,無疑也是那個時代和經(jīng)歷的烙印。但正是這種特殊審美個性,使得他的草書讓人可以親近,亦是一種超逸吧!至于批評沈氏作品草法之病,一言難盡。批評是這個時代之時尚,而指正書寫之錯仿佛也是眼下矢之命門的主要手段。當然,我并非為“錯字”開脫,至于沈先生作品中的“錯字”,尚需慎重探討,如果只依批評者“識字”“認字”的手段去討論古代大師的作品,恐怕也會有不少“驚喜”。
張公者(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理事):我想從三個方面來談談感受。一、讀書與思考。讀書于沈先生來說是日常狀態(tài)。這種“日常狀態(tài)”使得沈先生自始至終具備文人氣質:謙和、有禮。而在讀書上呈現(xiàn)出來的最為可貴的是:沈先生一直在思考。正因為沈先生不停地思考,才能夠把知識轉化成思想,才會提出學術與人生、社會等方面的觀點。提出觀點,是知識轉化的結果。二、君子與狂者。沈先生提倡原創(chuàng),作品風格獨特。風格是藝術史衡量與取舍藝術家及其作品的第一標準。孔子說:“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痹谧鋈朔矫?,沈先生是君子;而在藝術創(chuàng)作上,沈先生是一位狂者。三、融合與化一。為人君子,為藝狂者。君子與狂者于一身,是因為沈先生做到了“融合化一”。莊子曰“合則成體”。
馬嘯(中國書法家協(xié)會學術委員、評論家):沈老的書法之力,在點畫之中,更在于他的內(nèi)心、在他的精神中、在他對這世界的清晰認識和把握之中。沈老此次展覽,將自己的水平提升到了一個他自己的最高度。他是真正的人書俱老。沈老的藝術構筑于他的精神底蘊和人格理想之上。他是一個大寫的“人”,他不是關在書齋里的藝術家。他是一個不斷反省自我的人,對自己有清醒的認識,對社會充滿關切之情。沈老是詩家,他非常符合中國傳統(tǒng)文化理念之中一個“詩家”的品質和行為規(guī)范。他的詩不是風花雪月,更不是無病呻吟,而完完全全體現(xiàn)了詩人處在現(xiàn)今這樣一種環(huán)境、面對眼前發(fā)生的一切而生發(fā)出來的情感。所以,我們讀他的詩,仿佛就讀到他本人。沈老此次的展覽,可以讓我們更深地思考藝術的形式、技術與作品精神、氣質的許多問題。
溫廣為(中央廣播電視總臺高級記者):看到“聞道未遲”這個展名,即讓人肅然起敬!先生九十高齡,依然以“聞道”為追求,何其謙遜!
先生此次展覽,以草書作品為主,也有隸、篆、真等多種書體,風格多樣。而作品幅式有草書條屏,也有斗方、橫幅、長卷等。大者占據(jù)展廳整面高墻,小者僅一平尺左右,比如那幅頗具現(xiàn)代書法意味的小品《玉帶》,令人百看不厭。
沈鵬先生長期的書法創(chuàng)作,還有一個鮮明的特點,即書寫的內(nèi)容太多是他自己創(chuàng)作的詩詞作品。這次展覽作品的內(nèi)容也大部分以沈先生日常所作詩文為主。如《徐霞客歌》長詩贊徐霞客曰“人比梅花清,崇禮更崇德”,正是先生藝術之旅數(shù)十年來的寫照。
周明華(書法網(wǎng)CEO):前天,我陪周祥林先生去參加北京衛(wèi)視《書畫里的中國》的錄制,主持該節(jié)目的王剛先生問:如何欣賞一件書法作品,看出“好”來?祥林先生引用了蘇東坡的四句話:真書難于飄揚,草書難于嚴重,大字難于結密而無間,小字難于寬綽而有余。蘇東坡說的這四句話,實際是說作書之法,祥林先生拿來作賞書之法,真是高妙!沈先生的書法好,好在哪?其實拿東坡這四句去一一對照,便一目了然,完全契合!先生草書點畫蒼勁,行筆遲澀,這便是嚴重;真書行筆反而輕松有致,少見頓挫,這便是飄揚;而至若展廳中的通屏大草,氣勢迫人,結字章法皆是大開大合,密不透風,疏可跑馬;而小品小字則又都信筆寫來,如閑庭散步,從容衍裕,了不見局促寒儉之氣,這便是寬綽有余!
朱中原(《中國書法報》社長助理):沈鵬先生的詩,雖偶有拗句,但能及時補救,于平淡中追險絕,又于險絕中復歸平淡,越老越好,有老境,有詩味和詩情。我尤其喜歡他的《徐霞客歌》。歌吟體這種文體(詩體)如今已近乎絕跡,但在晚清民國又掀起一陣熱潮,以梁啟超、黃遵憲等為代表,但隨后又漸趨于低谷。沈鵬先生的《徐霞客歌》卻重新?lián)焓案枰黧w這種詩體,很不容易。整篇氣勢磅礴,韻味深沉,用典到位,且通篇以入聲字押韻,一韻到底。
人們關注沈鵬先生的草書創(chuàng)作較多,我則更為關注先生的隸書。他的隸書有古意,沒有時人隸書的那種裝腔作勢和缺胳膊缺腿。隸書再怎么變,古雅渾穆的基本氣質不能丟。
堯小峰(《收藏與投資導刊》主編):悉心品讀先生的每一件展覽作品后,主要有三點感受:一是書法不單是練出來的,而是養(yǎng)出來的,是綜合素養(yǎng)的自然流露;二是先生的書法風格和水準與當下拉開了明顯的差距;三是認為先生作品是“丑書”的人,基本不太懂書法。通過我對網(wǎng)上一些認為先生作品是“丑書”的人的調查,這些人主要分為兩種:一種是不寫書法,缺乏起碼的書法審美眼光;第二種是寫書法,但水平較低,江湖氣味重,既有審美不高的因素,也有羨慕妒忌恨的成分??偟膩碚f,看不懂先生書法的人的確不少。如何讓傳統(tǒng)文化繼續(xù)發(fā)揚光大,急需社會各界按照先生所倡導的“做好美育比多培養(yǎng)幾個書法家重要得多”的思路去做,大力提高大眾的審美水平。
楊公拓(榮寶齋雜志資深編輯):毫無疑問,沈鵬先生是21世紀的行草書大家,是對20世紀草圣林散之的承繼和拓展。當年日本書家青山杉雨說林散之“草圣遺法在此翁”。有了這些書家的存在,才使我們的行草書沒有出現(xiàn)斷層。我們都知道,一個偉大的書畫家不是寫出來的,也不是畫出來的,而是養(yǎng)出來的。藝術是一個“路漫漫其修遠兮”的求道過程,在“修遠”的過程中,是對生命意識的縱浪大化,只有真正地將萬象“內(nèi)化于心”才能“外化于形”。我們看沈鵬先生就是把自己的生命狀態(tài)呈現(xiàn)出來了,外化于自己的書法創(chuàng)作中。
丁劍(中國書法家網(wǎng)總編):沈鵬先生有展于中國美術館,書林樂見之盛事也!先生九十高齡以“聞道未遲”為題,可見謙遜襟懷,郁郁古風也!比之今日動輒“遙接魏晉”“相望晉唐”,甚至“往來古今”輩,實在云泥霄壤之別也!
開幕式中,先生雖未親臨,以信代達同好,懇切之辭,溢于言表。先生借孔子“朝聞道夕死可矣”之無畏,明其志。然而,話鋒一轉,曰:“我們每天在悟,所得甚微,遠不如滄海一粟,甚至有時開倒車。但是不要緊。只要有人類存在,甚至外星人存在,茫茫宇宙不會寂寞。對真理的認識在相對性中總包含絕對的成分?!?/p>
趙國瑞(《中國故事》雜志社執(zhí)行主編):關于沈先生詩、書的成就,剛才各位老師已經(jīng)講了很多,我從這幾年與沈先生的接觸談些個人感受。

沈鵬 行草書詠馬 紙本 2014年

沈鵬 行書詠景山古槐 紙本
熟悉沈先生的人都知道,即便現(xiàn)在年逾九旬,他身邊也從來不離《書法字典》和《詩韻》這兩本書。他自己說,雖然書上的字在他的眼睛里越來越小,但他還是要看,其精進可見一斑。
沈先生始終在強調要不停讀書和學習,我們在整理沈先生資料的時候發(fā)現(xiàn),其實他在不同階段、很多場合都在強調這一點,包括在接受鳳凰衛(wèi)視等媒體采訪時也反復講到:“一生中沒有所謂的遲和早,更喜歡水到渠成的狀態(tài)”。
從這些點滴記錄可知,“聞道未遲”不是沈先生一時或一個階段的想法,而是他一以貫之的一種理念和思想。如果說這種思想源自孔子,那沈先生就是我們這個時代,孔子這一思想最篤定的踐行者。
另外,從詩書展能夠看得出來,沈先生是典型的文人書法家。于沈先生而言,很多時候只是用書法的形式,在呈現(xiàn)他的詩,某種程度上講,書法只是記錄方式而已,是為詩服務的。只是我們旁觀者先入為主,先把它看成了一幅書法作品。
沈先生愛詩、寫詩,我還有幸聽他吟誦過自己的詩,這背后能感受到沈先生骨子里的詩人雅趣和詩性精神。而這種雅趣和精神恰恰是我們今天這個浮躁、焦慮、快節(jié)奏的時代的“奢侈品”。我想,它的價值應該是獨立于詩詞創(chuàng)作成就本身的。
張智重(北京介居書院美術館館長):這次展覽居然是沈先生九十高齡以個人名義在中國美術館舉辦的第一次個展!展廳正中特效顯示屏上的那句沈先生自作詩書“廢紙三千猶恨少,新詩半句亦矜多”,正是他對詩書孜孜以求、不懈努力的真實寫照!
作為當代書壇的代表人物,沈鵬先生的書法已為世人所共知、所稱道,然而他詩歌的成就其實也很突出,且已有多部詩集出版面世,前人說“詩言志”“書為心畫”,以書寫詩,以詩入書,相得益彰。
吳川淮(中國新聞出版書協(xié)副主席):我在美術館展廳,徘徊佇立,每一件作品都曾認真拜讀。沈鵬先生作為當代書壇的領袖級人物,也是當代書壇在個人藝術實踐上的典型范例。但他從來都是謙遜的、認真的、思考的。在我的印象里,沈鵬先生從來沒有大聲地說話,也沒有過激的憤怒,但他有很抒情也很激情的地方,這就是在他的書法作品和詩歌。而且,他是當代書家中讀書的典范,從書中悟出學問,訴諸筆端。學養(yǎng)深厚,化向筆端,或莊重或浪漫,或錯綜或俊逸。我作詩贊:
先生九十九零后,揮毫筆中有真如。
好作詩文讀莊子,每每下筆出石渠。
九州好書幾千萬,惟是先生與眾殊。

沈鵬 行草書自作七絕 紙本
耄耋之年遒且秀,不須名利只自娛。
先生本色蠹書魚,書字蘊藉變實虛。
當今書壇之領袖,謙虛慎獨號介居。
今日高堂展錦繡,字字句句如明珠。
任軍偉(首都師范大學美術學院副教授):觀看“聞道未遲”展覽之后,我只想談一點沈先生的藝術、學術之路給我們年輕一輩帶來的啟發(fā)。
首先,對于書法研究者而言,最好要有書法實踐的基礎。大家都知道,沈先生是在書法上取得了成績之后才又不斷進行學術研究的,他的創(chuàng)作活動與學術研究始終是相輔相成的,做到了創(chuàng)作與研究的統(tǒng)一。另外,在創(chuàng)作上也必須要獨持己見。沈先生學習書法是從碑入草的,他不以容易奏效的動感為目標,而是追求靜默、含蓄與空靈的審美品格,正是這種獨見之明,才使得沈先生成為當代最具有個性與深度的代表書家之一。還有一點,就是學術研究要有廣博的知識結構。沈先生是編輯出身,眼界開闊,他對文化史、書法史的流變都很熟悉,談到任何一個時期,他都有自己的見解,并能旁征博引各類文獻。沈先生反對就書法論書法,而是要求對學術史、文學藝術、社會經(jīng)濟等都有所了解,將書法放在一個大的文化環(huán)境中加以考察。所以看沈先生的詩書作品和研究文章,往往會流露出全面的知識結構和深厚的文獻功夫。他在與古人對話的同時,從中謳歌的是一種高情,接續(xù)的是一種文脈,表達的是一種當代人的文化情懷。
呂書慶(主持人):今天的品讀會不拘一格,大家聊的話題多,而且都有獨到的見解,啟人深思,對沈鵬先生其人其書又有了深入的了解:
一、沈先生的作品是真正的兼通兼善,人書俱老,有一種融會貫通之美。他的字是多年的積累“養(yǎng)”出來的,“寫”出來的,不是“做”出來的。與那些或未老先衰,或投機取巧,或故弄丑拙,或滿紙習氣等的時流俗書有著天壤之別。
二、詩意書寫。沈鵬先生是以詩意激發(fā)創(chuàng)造力,將詩詞的韻律、境界,潛移默化地融于書法的創(chuàng)作當中,詩書相發(fā),注重“漸變”,寫出境界??此淖髌?,“沈體”個性鮮明,但每幅都有新意,絕無雷同之感。
三、聞道未遲。道家講“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在沈先生的學術論文《傳統(tǒng)與“一畫”》中,他認為如果將書法中“一畫”的“一波三折”原理擴展至整個創(chuàng)作的理念中,那么書法的創(chuàng)變會無窮無盡,擺脫“技”“藝”,詩意地上升到“道”的哲學審美層次,與人相通,與自然相通,至大至廣至深,有一種力透紙背而又返虛入渾之美!
即興吟詩一首,祝賀展覽圓滿成功:
殿堂詩草氣恢宏,“一畫”騰挪天地風。
得道鵬途九秩遠,當之無愧立高峰。

沈鵬 隸書常建詩 紙本 200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