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明月

慕汐醉

簡介：姜明月一朝從高貴的枝頭摔落，從嬌滴滴的大小姐變成了一個平凡的人。從此以后，上流社會的紙醉金迷再與她無關，自然，也包括她的未婚夫。誰承想，五年后，梁暗生在她最狼狽的時候出現，微笑著沖她伸出手……

[第一章]

剛下過幾場雨，H市驟然冷了下來。

姜明月縮在角落里，突然鼻子一癢，重重地打了個噴嚏。她哆嗦著裹緊身上的衣服，著實心酸。

沒想到，自己也有蹲在看守所的這一天。

“姜明月。”

門口有人叫她的名字。

姜明月抬起頭，看見一個警察走進來，拿著鑰匙給她開門。

“走吧，你家里人來了。”

姜明月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確定是我？我沒給我家里人打電話……”

“你一直不找家人來，我們看守所還能天天管你吃住？”警察被她逗笑了，“行了，快走吧。”

父親在鄉下，母親在醫院，姜明月著實想不到還能有誰來接她。

往外走的時候，她試探著問警察：“是你們給我朋友打電話了？”

“我也不清楚，應該是給你通訊錄里的緊急聯系人吧。”

姜明月抿了抿唇，心下一沉。

大廳里的燈光有些暗，姜明月還是一眼看到了那人。他背對著自己，跟對面的警察說著什么，暗藍色的西裝妥帖地穿在身上，身形挺拔。

姜明月突然頓住腳步，她不敢再走過去。

“梁先生。”

她身旁的警察叫了他一聲。

男人身子一頓，轉身看過來。

姜明月下意識地屏住呼吸。五年多沒見了，男人變了許多，鼻梁上架了一副金絲邊眼鏡，瞧著文質彬彬的。他鼻梁高挺，薄唇輕抿，眉眼熟識，只是隔了薄薄的一層鏡片，便覺得已看不清眼底神色。

面前的人，早已不是那個有點兒沖動的、會把她按在樹上親吻的少年了。

這么多年過去，姜明月偶爾會在財經雜志上看到男人的采訪。什么商業新貴，梁家新任掌舵者……無數高貴的名頭加上去，讓她覺得男人離她越來越遠。

她每次看到，都是匆匆翻過去。似乎每看一眼男人的照片，都是用刀子在她早就傷痕累累的心尖上再割一道血痕。

男人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頓了頓，似乎輕笑了一聲。

“好久不見。”

姜明月鼻子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她仰著頭去看他，強忍著淚水，勉強笑了笑，叫了他的名字：“梁暗生。”

走出看守所，外面的天色早就暗了下來，甚至淅淅瀝瀝地下著雨。梁暗生撐著一把黑傘，大半擋在了姜明月的頭頂。

車就停在院子里，梁暗生單手開了副駕駛座這邊的門，讓開身子道：“我送你。”

姜明月咬了咬唇：“今天多謝你了。不過不用送我……”

“上車。”梁暗生淡淡地開口打斷她要說的話。

姜明月猛地噤聲，這樣的梁暗生讓她莫名覺得心悸。

她低著頭，乖乖地上了車。

一路上，她安安靜靜地垂著頭，乖得不得了。

走到半路，她才猛地想起什么，道：“我……我還沒告訴你我住哪兒。”她看向窗外，兩側的樹木郁郁蔥蔥，漆黑的夜色籠罩了所有，像是已經到了郊區。

心里隱隱有了不安的感覺，姜明月猶豫著開口：“這是要去哪兒啊？”

“回我的別墅。”

梁暗生微微偏頭，車外燈光偶爾一晃，能看見他毫無情緒的眼底。梁暗生無意識地舔了舔嘴角，在姜明月看來他像是一頭盯緊獵物的捕獵者。

“月亮，你以為我會再放你走？”

姜明月消失的這五年，日日夜夜，他都在想著重逢的時刻。一開始想著，只要能再找到她，他一定立刻拽著她去扯結婚證，到后來思念入骨，他心里只想著要把這個絕情的人找回來，鎖到自己身邊。

心愛的人還是待在身邊才最讓人放心。

H市偏遠的郊區，周圍是一片郁郁蔥蔥的樹林，再往深里走，矗立著一座別墅，院子里還有保安在執勤。

姜明月在這里住了三天了。

“唉。”

姜明月發出了今日第二十八聲嘆息。

她抬頭，無奈地看著不遠處懶懶地靠在沙發上看書的男人：“你都不用去公司上班嗎？”

男人淡淡地瞥過來一眼，然后垂下眸子：“若是要我天天去盯著，那我雇那些人來是吃干飯的？”

姜明月語塞。

頓了一下，她內心掙扎著開口：“就算你不需要去上班，我也要去的吧？再說了，我一直住在這兒，我家里人會著急的。”

梁暗生嗤笑了一聲，毫不留情地開口諷刺：“那你在看守所待了三天，怎么不見你家里人去找你？”

姜明月低著頭，好久才開口：“我父親在鄉下，我母親在醫院都靠醫生、護士照顧，我再不出去賺錢，明天母親可能就要斷藥了。你去看守所接我，難道不知道我是因為什么事才進去的嗎？”

她無證擺攤兒，被城管罰，城管要沒收小推車，可那是她不久前才花了五百塊錢買的，若沒了小推車，以后連擺攤兒都不能了，最后她紅著眼睛和城管打了起來。

僅僅是因為五百塊錢。

她仰著頭，似乎在笑著，可眼底一片悲哀。

“你還不明白嗎？我已經不是鐘家大小姐了，我也不是鐘月亮，我現在叫姜明月，一個從枝頭摔下來的灰麻雀。”

五年前，姜明月還是鐘家的大小姐，每天早上都有專門的化妝師等著給她上妝，衣服裝了兩個屋子也裝不下。

二十歲那年，家里給她和梁氏準繼承人梁暗生訂了婚。

那時，所有的人，包括姜明月自己都覺得，未來幾十年，她都會這般富貴順遂下去。

變故發生在姜明月二十一歲生日那天。

鐘家每年都會給當地學校出資建樓，鐘夫人偶爾也會去那些學校看看。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她在一所學校里看到個穿白裙子的女孩，和她年輕的時候幾乎是一模一樣。

鐘夫人起了疑，偷偷拿著女孩的頭發做了親子鑒定。

鑒定結果就是在姜明月生日那天出來的。

那女孩才是鐘家的女兒，而姜明月的父母是鄉下的農戶。

鐘家算是暴發戶，鐘夫人懷孕的時候家里還未發跡，住在一家普通的醫院，而孩子洗澡時護士粗心大意，把兩家的孩子抱錯了。

既然是錯誤，就勢必要得到糾正。

從此，鐘月亮成了姜明月。

她還記得離開鐘家那天，她縮在角落里一遍遍地給出差在外的梁暗生打電話，可梁暗生一個都沒接。

最后手機被鐘婉婉搶走了，她穿著曾經屬于鐘月亮的裙子，以一個勝利者的姿態站在姜明月面前。

“一個鳩占鵲巢的人怎么還有臉留在這兒？”鐘婉婉沒有了在鐘父、鐘母面前溫柔的模樣，她恨姜明月搶走屬于她的人生，恨得咬牙切齒。

“你已經不是鐘家的女兒了，有什么臉給梁家哥哥打電話？”

鐘婉婉曾經看見過梁暗生，男人矜貴高冷的模樣讓她至今想起來都會心口怦怦直跳，她嫉妒地看著姜明月，狠狠地把手機摔在地上。

“啪！”

手機碎得四分五裂。

“我告訴你，從今以后，我才是鐘家的女兒，梁暗生也將會成為我的未婚夫！”

那一天，姜明月收拾了幾件貼身的衣物就離開了鐘家，她和生父、生母搬去了鄉下，從此以后，杳無音信。

[第二章]

顯然，姜明月的說辭并沒有用。

梁暗生依舊盯著手里的書面色平淡，甚至還翻了一頁，然后道：“你母親那兒我已經交了錢，還請了護工。”

言下之意，就是說姜明月可以安心地留在別墅。

姜明月只覺得頭疼，道：“梁暗生，你有沒有尊重一下我的想法？”

梁暗生終于舍得把目光挪到姜明月身上，甚是平淡地開口道：“如果你有更好的解決辦法和生活環境，我可以聽你的。”

兩人的談話最終不歡而散。

不過當天晚上，姜明月沒有下樓吃晚飯。

梁暗生面色不悅地站在臥室門口，冷冷地開口道：“你可以不吃飯，我明天就叫醫生過來給你打葡萄糖，你想威脅我，沒用的。”

姜明月躺在床上，面無表情地低聲道：“隨便你。”

梁暗生被她這副樣子弄得煩躁，心底莫名地涌上一股火氣。

他幾步走過去，一邊拽著姜明月的手腕要把人拽起來，一邊道：“起來，去吃飯！”

姜明月死死地攥著被子，就是不松手。

她哽咽地開口：“暗生，連你也要欺負我嗎？”

梁暗生聞言動作一頓，偏頭看過去向姜明月，只見她眼睛紅紅的，低著頭，淚珠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他心里一疼。

梁暗生向來最見不得姜明月哭，看一眼，都舍不得。

他松開手，語氣放緩了一些：“哭什么，我什么時候欺負你了？”

就是因為怕她一時不能接受，怕她哭，他才忍著這么多天沒有擁她入懷。否則，他早在把姜明月帶回來的那晚，就這些年的思念化作熱吻與纏綿了。

“你把我藏在這里，是怕人知道嗎？”姜明月仰著頭看他，眼尾通紅，聲音微微顫抖，“是怕鐘婉婉知道嗎？”

梁暗生一怔，一時沒反應過來鐘婉婉是誰。

見梁暗生不吭聲，姜明月哭得更厲害了，她哭的時候不出聲，只是紅著眼睛掉眼淚，可憐巴巴的。

梁暗生一顆心軟得一塌糊涂。

他揉了揉脹痛的額角，有些無奈地開口：“我都不記得鐘婉婉是誰了。一個不相干的人，也值得你哭成這個樣子？我守著你，還不是怕你像五年前一樣一走了之……”

說到最后，他淡淡地瞥了姜明月一眼。

“別裝了，起來去吃飯。”

姜明月微微一愣，她吃驚倒不是因為自己裝哭被看出來了，而是梁暗生居然還沒娶鐘婉婉，她以為他們早就結婚了……

“鐘婉婉是鐘家大小姐，梁家和鐘家不是聯姻了嗎？你怎么……”

她話沒說完，就被梁暗生冷冷地打斷了：“鐘家？哼！”

頓了一下，他低頭深深地看了姜明月一眼：“我不必顧忌任何人。”

梁暗生是梁父一次醉酒后的意外，一直是養在外頭的，但因為梁家正經公子的身體一直不好，日復一日地躺在病床上日漸枯槁，梁父這才把梁暗生接回來。

那一年，梁暗生才十五歲。

梁夫人的心情極其復雜，她既怨恨梁暗生的母親勾引自己的丈夫，又恨梁暗生未來會奪走原本屬于自己兒子的一切。在這樣的情緒中，她對梁暗生無法生出好感。可以說自打梁暗生到梁家以后，一天安生日子都沒過過，偶爾還要被梁夫人打罵。

至于梁父，則永遠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梁暗生不出意外，他就不在乎梁夫人怎么折騰。

H市上流圈子大部分住在同一個區，梁家和鐘家是鄰居，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一來二去，姜明月就認識了梁暗生。

周圍那些孩子都不愿意搭理梁暗生，也不知道怎么的，偏偏姜明月整天就愛跟在梁暗生身后，活像是他的小尾巴。

只是梁暗生總是冷著臉，不大愿意搭理她。

梁暗生十八歲生日那天，姜明月去梁家找梁暗生。梁夫人不愿意讓梁暗生出去，找了個借口打發了姜明月。

姜明月沒回去，反而繞到梁家別墅的后面，爬上了那棵高高的樹。

這是她第一次爬樹，心里害怕得不行，顫顫巍巍地抱著樹杈，小心翼翼地跳到別墅的后院里。

哪知跳下來的時候還是不小心崴了腳，腳踝疼得要命。姜明月忍著痛，勉強站起來，一瘸一拐地走去敲一樓的窗戶。

梁暗生聽見聲音，走過去推開窗戶，看著外頭的少女，微微皺眉：“你怎么從這兒過來了？”

“阿姨不讓我進來，我悄悄爬上外頭的樹跳進來的。”姜明月笑著說，“我得來給你過生日呀！”

梁暗生一怔。

面前的少女仰著頭對他笑，眼睛里像是有星星。

梁暗生眸色暗了暗，半晌，他微微垂眸，聲音沙啞：“進來吧。”

在梁暗生的幫助下，姜明月有些艱難地從窗子進了梁暗生的房間。

房間雖然不大，卻被梁暗生收拾得干干凈凈。桌子上擺著書，姜明月走過去翻了翻，感嘆道：“你英文真厲害，這些我都看不懂。”

“你當然看不懂。”梁暗生淡淡地開口，“這些是法語。”

姜明月一噎。

她一瘸一拐地湊到梁暗生身旁，嘟囔著：“你這個人怎么這樣，一點兒面子都不給我。”

梁暗生沒仔細聽她嘟囔了什么，他的目光落在少女有些發紅的腳踝上，微微皺眉，問道：“你的腳怎么弄的？”

“剛剛跳下來的時候崴的，沒事兒，都不怎么疼。”

梁暗生沉下臉。

他轉身拿了藥箱出來，把姜明月按在椅子上，半蹲在她面前，拿著棉簽蘸著藥膏給她上藥。

冰涼的藥膏敷上去，有些輕微的刺痛。

姜明月小聲道：“疼。”

梁暗生動作一頓，抬眼看著她道：“你剛剛不是說不疼嗎？”

話雖這么說，可再次下手時，動作輕了許多。

上好了藥，梁暗生冷漠地攆人：“你回去吧。”

“你怎么這樣？我特意過來給你過生日的！”姜明月瞪著圓圓的眼睛，有些委屈地開口，“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做朋友？”

朋友？梁暗生自嘲地笑了：“你沒聽那些人說嗎？”

“什么？”

“我是梁家上不得臺面的孩子。知道我為什么叫暗生嗎？因為我的身份注定見不得光。”梁暗生冷冷道，“像你這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嬌小姐，不該和我廝混在一起。”

聽到了吧，知道他的身份有多卑賤了吧！梁暗生側過頭，等著少女毫不留情地轉身離開，可不知道怎么的，他的心頭像是壓著一塊大石頭，悶悶的，喘不過氣來。

他沒有等到姜明月離開，卻感覺袖口被人拽了拽。

梁暗生偏頭看過去，卻對上姜明月紅紅的眼睛，他一下子慌了，剛才故作的冷漠頓時消失無蹤。

“你……你哭什么？”

“很累吧？”姜明月抽了抽鼻子，“從小到大，你因為自己的身份過得小心翼翼，一定很累吧？”

梁暗生一怔。

她這么哭……是因為心疼自己？

沉默了半晌，梁暗生低下頭，抬手擦了擦姜明月的眼淚，低聲道：“別哭了。”

“我和你做朋友。”

[第三章]

梁暗生二十一歲進入梁氏，二十二歲的時候股東大會全票通過，正式擔任梁氏副總。

因為梁暗生，姜明月沒出國，念了本地的大學。

也是那年，梁暗生和姜明月訂了婚。

大三暑假，學校組織實習，大半個學期沒有課。姜明月想了想，最終還是在實習表上填了梁氏。

為了給梁暗生一個驚喜，她便暫且沒告訴他這件事。

去報到的那日，倒是在人事部遇到了熟人。

“鐘月亮？”

“學長？你也在這兒上班？”

姜明月一愣，這是大她一屆的學長路政，今年也才剛畢業。

路政笑了笑，語氣隱隱有些得意：“嗯，剛拿到了梁氏的錄取通知書。”畢竟梁氏這兩年發展得不錯，一畢業就能進梁氏實習，也算是佼佼者了。

他看了一眼姜明月，咳嗽了兩聲。沒畢業的時候，他就挺喜歡姜明月的，這時候在同一家公司里遇到了，他那點兒小心思便又開始蠢蠢欲動。

路政走過去，準備去接姜明月手里的箱子，他熱情地說：“我幫你拿吧。”

姜明月側身躲了一下，道：“不麻煩學長了，我自己可以的。”

路政瞇了瞇眼睛，又笑了一下，試探著問：“那……中午一起吃飯？”

“改天吧，今天我吃食堂。”

“鐘月亮，你這么不給學長面子嗎？”路政抬手拽住姜明月的胳膊，聲音抬高了些，引得周圍幾個人都看過來。

姜明月皺著眉開口：“你還有事嗎？沒事的話我得去報到了。”

“你……”路政還要說什么，目光突然瞟到不遠處的電梯口，一下子噤了聲。

姜明月側頭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一個熟悉的人影從電梯中走出來。

他大步走到姜明月身旁，目光落在路政拽著她的胳膊上，臉色沉了下來，語氣微冷道：“放手。”

路政的手觸電似的縮了回來，他討好地笑了笑，道：“梁總。”

梁暗生沒理他，側頭看了一眼姜明月，攥著她的胳膊就把人拽走了，一直把人帶到頂層的總裁辦公室。

姜明月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見辦公室沒人，才忍不住小聲道：“疼。”

梁暗生皺了皺眉，松開手，看到姜明月手腕一圈通紅，卻只是冷哼了一聲。

姜明月知道他生氣了，咬了咬唇，道：“是他攔著我的，跟我有什么關系？”

梁暗生冷冷地道：“長本事了？來公司不提前告訴我，故意瞞著我？”

“還不是想給你一個驚喜。”

“呵，和別的男人拉拉扯扯就是你給我的驚喜？”

姜明月一肚子委屈，甩開梁暗生的手就往外走。

“本來也不是我的錯，你就知道沖我發火，我回家了。”

“哪兒是你家？”梁暗生拽著姜明月把她按到自己懷里，低聲道，“我這兒才是你的家。”

姜明月悶悶地不吭聲。

“是我說錯話了，我就是瞧見你和別人靠那么近不舒服。”梁暗生吻了吻姜明月的耳尖，聲音沙啞。

“月亮，你只能是我的。”

男人聲音壓得很低，隱隱能聽出一絲脆弱。

姜明月的心一下子就軟了，她知道梁暗生心底的偏執與驚慌。她踮起腳，吻了吻男人的嘴角，安慰道：“對，我是你的小月亮。”

姜明月顯然不是一個循規蹈矩的月亮。

她在梁暗生面前裝了幾天乖寶寶，勉強放松了梁暗生的警惕。一周后，總算是等到了一個他出門的機會。

姜明月心里激動得一直在尖叫，面上卻裝得平靜。

梁暗生換好衣服出來，看了一眼乖乖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姜明月，淡淡地開口：“你最好別動什么歪心思。”

“怎么可能？”姜明月眨了眨眼睛，“我肯定乖。”

梁暗生面色微緩。

他走過去，吻了吻姜明月的額頭：“回來給你帶禮物。”

“好。”

梁暗生前腳剛走，姜明月臉上的乖巧可愛就消失得一干二凈。她飛快地回到臥室，收拾了來時的東西。

這幾天姜明月都打探好了，保安巡邏隊的人這個時間不會到后院來。

站在窗邊，姜明月深吸了一口氣，心里莫名地有些發堵。她有一刻竟恍惚覺得，似乎永遠留在這個別墅也沒什么不好，至少可以留在梁暗生身邊。

下一刻，她趕緊搖搖頭，讓自己清醒過來。

她不可能一輩子無名無分地跟在梁暗生身邊，她有自己的價值。

姜明月嘆了一口氣，不再去想那些事。

十分鐘后，一道纖細的身影離開了梁家別墅，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姜明月的手機被拿走了，全身只有幾十塊錢。她打車到了長途車站，又買了最便宜的一趟到鄉下的大巴車，只是晚間不發車，要等到第二天早上才能出發。

姜明月衣著單薄，縮在角落里瑟瑟發抖，到后半夜凍得實在不行了，她掙扎著起來去開水間打了杯熱水。

熱水間只有一盞小夜燈散發著微弱的光。

姜明月低頭拿著紙杯接水，突然聽到身后有腳步聲傳來，她猛地回頭，下一刻只覺得頭一痛，整個人昏了過去。

紙杯摔在地上，熱水灑了一地。

[第四章]

“你怎么把她打暈了？”

“不打暈，她能同意嗎？”

“幸好管家從鄉下回來在車站看見她了，否則還真沒辦法找到她。”

耳側是嘈雜的聲音，姜明月只覺得頭疼難忍，她勉強睜開眼睛，有刺眼的光晃過來。

“月亮醒了！”

“月亮？”

陌生而熟悉的稱呼讓姜明月微微一愣。

她抬頭，看到了幾張熟悉的面容。

“媽……鐘夫人。”姜明月咬了咬唇，掙扎著坐起來，揉著額頭問，“我怎么在這兒？”

“是這樣的，管家去鄉下找你沒找到，剛好在車站看到你，就把你帶回來了。你也知道，你這一走就是五年，我們都很想你。”鐘夫人有些尷尬地開口，“可能是怕你不愿意回來……他的方式就有一些……激進。”

姜明月垂眸，半晌才問：“你們有什么事嗎？”

“是這樣的。”鐘夫人尷尬地笑了笑，“你這么多年不在家不知道，這幾年咱們家大不如前了，也多虧著鄭家幫襯……鄭家你知道嗎？他家小兒子一表人才，我想著和你也算合適……”

“又是聯姻？”姜明月抬頭，冷笑了一聲，“怎么，梁家不愿意娶鐘婉婉，你們就把主意打到了鄭家身上？”

一旁的鐘婉婉面色陰沉，她咬著牙，嫉妒地瞪著姜明月。

為什么，明明自己才是鐘家大小姐，梁暗生卻不愿意娶自己。

她還記得梁暗生出差回來風塵仆仆地來到鐘家的時候，她滿心歡喜，梁暗生卻一臉冷漠決絕。

“我想你們搞錯了，我愿意娶的是鐘月亮，不是鐘家，更不是這個什么鐘婉婉！”

那一刻，鐘婉婉恨不得殺了鐘月亮。

一旁的鐘夫人還在苦口婆心地勸著：“月亮，怎么說鐘家也養了你這么多年，錦衣玉食的照顧你，如今鐘家有難，難道你就忍心袖手旁觀？更何況，鄭家富貴，你嫁過去，后半生衣食無憂。”

“我想您誤會了。”姜明月抬頭看著這些她曾經敬愛的家人，語氣冷冷的，“我和鐘婉婉被抱錯，是護士的責任，是醫院的責任，是兩家父母的責任，可唯獨不是我的責任，我不曾做錯什么。更何況，如果鄭家那么好，你們早就把鐘婉婉嫁過去了，怎么會想到我？”

說到最后，姜明月語氣中帶了些諷刺。

鐘夫人臉色有些難看，聲音冷了下來：“這么說，你是不肯幫忙了？”

“我是不能拿我的后半生去做交換。”

鐘夫人聞言便要離開：“那你好好在這里想想吧！”

不是吧，又要關她？

姜明月一噎，飛快地改口：“我幫！”

深夜，會館里仍舊燈紅酒綠，男女穿梭其間，一派紙醉金迷的景象。

姜明月的頭還疼著，就被迫換了衣服，來見那個所謂的鄭公子。大廳的角落里，姜明月看著面前肥頭大耳的鄭公子，只覺得頭痛得更厲害了。

得想個辦法逃出去。

勉強應付了這個鄭公子，姜明月借口去補妝，躲進了廁所。

她踩上窗臺嘗試著去推了推窗戶，關死了打不開。

姜明月心里著急，怕一會兒鐘家的人找過來，一咬牙，便進了旁邊的男廁所。

還好，男廁所的窗戶是開著的。

姜明月舒了一口氣，脫了腳下的高跟鞋，赤著腳踩上了窗臺，正要從窗戶鉆出去的時候，身后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你在做什么？”

姜明月身子一僵，難以置信地回頭朝聲音的方向望過去。

身后，男人倚著墻，嘴里還叼著一支煙，正冷冷地看著她。

“剛剛門衛給我打電話說你跑了，原來是跑來找我？”梁暗生冷笑了一聲，扔了手里的煙，一步步朝姜明月走過去。

“月亮，過來。”

[第五章]

逼仄的廁所隔間里，姜明月被梁暗生壓在墻上，腰肢被死死地掐住，男人低頭狠狠地吻她，毫不留情。橘子味的香水和煙草味混合，交織成曖昧的氣息。

“暗生。”

姜明月終于被放開，她帶著哭腔叫他的名字，眼角緋紅。

梁暗生眸色漆黑，眼底像是有一團化不開的濃墨。他低頭，又吻了吻姜明月的耳尖，道：“你又要跑？月亮，這次你要跑多久？”

面前這個女人，就該是他的。只有他能碰，只有他能看，只有他可以擁有她往后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的時光。

姜明月的腿軟得沒有力氣，要不是梁暗生撐著，她早就跌坐到地上去了。她咬了咬唇，一遍遍地叫梁暗生的名字，把男人的心都叫軟了。

“小騙子，貫會用這招。”

男人的眼睛微紅，勾著姜明月的下巴，吻了吻她的嘴角，感受著她身上因動情而帶來的細微顫抖。

“你知道我這五年是怎么過的嗎？”

姜明月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正在開會，會后再打過去，她的電話已經關機了。梁暗生的直覺告訴他情況不對，于是買了最近的航班回國。他一夜未睡，眼睛里都是紅血絲，風塵仆仆地直奔鐘家。

可鐘月亮已經不在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陌生的女孩，穿著鐘月亮的裙子，湊過來甜膩地叫他梁哥哥。

梁暗生只覺得惡寒。

他冷漠地看著鐘家的人，毫不留情地轉身離去。

走出鐘家后，他沒叫司機跟著，自己一個人慢慢地往回走，只覺得腦海中一片空茫。他掏出煙想點上，可手顫抖得厲害，好半天都沒點著。

他的月亮沒了。

那他又該去哪兒呢？

外面傳來嘈雜的聲音，姜明月猛地回過神，意識到可能是鐘家的人找來了，她忙捂住梁暗生的嘴，小聲道：“別出聲，幫幫我。”

唇碰到少女柔軟而溫熱的掌心，梁暗生眸色暗了幾分，他吻了下她的掌心，少女的手觸電似的縮了回去。

她紅著眼睛跟只兔子似的瞪著梁暗生，想罵又不敢罵，窩囊得厲害。

“求我幫忙？”梁暗生低低地笑了一聲。

“月亮，求人幫忙是要付出代價的。”

下一刻，在少女難以置信的目光中，梁暗生推開了隔間的門。

外面幾個鐘家的人下意識地看過來，隔間里，一身暗色西裝的男人正摟著姜明月的腰，眉目微冷。

“鐘家的人？”梁暗生冷笑了一聲。

“正好有事要和他們談。”

幾分鐘后，姜明月站在梁暗生身邊，對面是臉色極其難看的鐘夫人和鐘婉婉。

“好歹月亮也曾經是鐘家的人，是要和你們知會一聲的。下個月我和月亮結婚，希望你們也能來。”梁暗生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鐘夫人，“鐘家畢竟養大了月亮，至于生意嘛……。”

鐘夫人聞言一噎，訕訕地笑了。

梁暗生刻意提高了音量，會館里大部分的人看過來。姜明月還暈乎乎的，她剛剛沒聽錯吧？梁暗生要娶她？

可她……已經不是鐘家的小姐了。

一直到被梁暗生帶回別墅的時候，姜明月才勉強回過神，她拽著梁暗生的手腕，結結巴巴地開口：“你要和我結婚？”

梁暗生沉下臉道：“你不愿意？”

“不是……我……”姜明月咬了咬唇，“我現在也不是鐘家小姐了。我什么都沒有，你還愿意娶我？”

“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種勢力的人？你以為我之前和你訂婚是為了鐘家？”梁暗生氣極反笑，“月亮，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姜明月低著頭不吭聲。

梁暗生瞧著她的樣子禁不住地笑了。

他湊過去，吻了吻姜明月的耳尖：“原來我的小月這么害羞。”

姜明月的臉紅得像是要滴出血，她小聲囁嚅道：“別說了。”

真是太丟人了！

梁暗生低低地笑了兩聲，夜色溫柔，他挑起姜明月的下巴，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