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凹

今天上午,我突然想在河灘里放風箏。街上買風箏的都是些孩子,唯獨我是大人。賣風箏的說:“給你娃子買的?”我說:“給我買的。”他睜眼看我,說:“你沒一百哩?!”但我就是要放風箏,因為我又收到了你的信。華麗的風箏飛向塵灰的早春,應和了我按捺不住的喜悅,風箏還未飛高就一頭扎下。我恨恨地想,帶尾巴的東西不離窩,真沒出息。這次放出,還沒等它回頭我就使勁往下拉,誰知它反而一躥上去了。我就知道嘛,這混亂的枯草料峭的地氣,如四周環(huán)山封閉,誰都想探出頭往外看看。風箏走著秧歌步優(yōu)哉游哉地上去了,真的抬起一只腿,像孫悟空一樣上天了。我明白,是我讓風箏去給太陽送一個笑臉,順便看看太陽的容顏,太陽也給了風箏通身的燦爛和溫暖。
但是,我到底還是把風箏收了回來。這時風箏六神無主地飄飄落落,手中的線無奈地躺到地上。落下的風箏我沒有搗爛,也沒有送給那些孩子,我把它埋葬在土里,我想,它會長成一地芳草。
(意 然摘自北京聯(lián)合出版有限公司《帶燈》一書,豐子愷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