舵桿洲 一展洞庭水色

劉懿波

唐代長慶四年秋，詩豪劉禹錫赴任和州刺史時，途經洞庭湖曾留下美篇——《望洞庭》：湖光秋月兩相和，潭面無風鏡未磨。遙望洞庭山水色，白銀盤里一青螺。

詩中“青螺”正是浮峙于湖光月色里的秀麗君山。然而就在這斑竹淚影之側，西行60里，更有一處鮮為人知的勝景，便是乾隆帝御筆欽點的舵桿洲。

一

相傳，當年乾隆率一眾文武考察洞庭西南水運行情，船至江心時，狂風突起，暴雨驟臨，繼而大船失控，隨波逐流。船到舵桿洲遂風平浪靜，雨住云開。乾隆見狀，以為洞庭君柳毅顯靈，便下旨撥銀修筑神廟和石臺，一為感謝神明，更為舟船避風停泊之用。因其所處湖洲形如舵桿，故名舵桿洲。

其實，舵桿洲系荊江四口之耦池口泥沙淤積而成，自然比周圍高了許多，故船行至此擱淺而停，并非神助。

雖是傳說，乾隆修筑舵桿洲之事，卻有史可查。但乾隆并非修筑舵桿洲的最早之人。

清代商品流通在數量和規模上，都較以往各朝代有了很大發展，并逐步形成全國性的商品流通網絡。其中，地處長江中下游的湖南、湖北更成為全國商品流通的中心集散地之一。正所謂南船北馬，密集的河湖網絡使得水運成為當地重要交通運輸方式，其中暗流險灘卻又阻礙船只的通行，甚至給往來客商帶來傾覆之災。

雍正九年正月，為保障洞庭湖過往船只安全，雍正帝下旨將營田水利衙門中所存公銀20萬兩解送楚省，交湖廣總督邁柱及湖南巡撫趙弘恩，令遴選賢能之員，于舵桿洲修建石臺。

但受地理條件、建筑技術等因素所限，舵桿洲石臺工程存在先天不足，累次坍塌。歷經滿清六代皇帝多次修葺，于同治八年（1870年）方在洞庭湖中竣工建成。

不知是歷史的必然，還是戲劇性巧合，恰在她誕生百年之際卻毀于那場史無前例的浩劫。1970年，其所屬華閣公社革委會趁破“四舊”之機，召集20多名泥木匠拆除了這座凝聚著古代高超建筑藝術和無限智慧結晶的水上奇觀。

二

水，是洞庭流淌的血脈和不息的靈魂。

然而，同樣是水，洞庭湖水色與吳越江南水鄉卻各有情韻。

小橋、流水、人家，是江南水鄉最燦爛的特色，是那種小家碧玉、吳儂軟語般的細膩和綿長。

蘆葦、湖光、飛鳥，卻是洞庭風光最韻味的景致。博大而不失雋秀，深厚卻更兼包容，孕育出了“敢為人先”的瀟湘氣魄。

不妨泛一葉輕舟，于舵桿洲的湖光煙波之上，去徐徐品味。

自朝天口起航，順沙港市圍子、烏嘴圍子、明山圍子、華閣圍子，直到漁湖二壩。這些地名，正是當年圍湖滅螺那熱火朝天場面的縮影和延續。

金色的陽光下，波光粼粼，漣漪的水面，蕩漾著耀眼的光芒。船行的右邊，是舵桿洲隆起的脊背，茂密的蘆葦像無邊的綢帶，向著遠處緩緩鋪開。

洲上的蘆葦疏密有致，水道縱橫交錯。如迷宮，云山霧繞;似幽徑，曲徑通幽。一叢叢一簇簇，篩風弄月，瀟灑倜儻，仿佛是印在綢緞上的美麗圖案。迎著輕風，芊芊而修長的秀枝搖曳著，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在哼唱一曲快樂的鄉村小調，清悠至極。

三

繞過溫神溝閘口順流而下，直奔蒸缽湖中心河，這里的風景自然是別有洞天。

一煙林屏展，輕花岸柳無邊。蒸缽湖的百里柳林迎面而來。同是柳林，躍入眼簾的卻不是柳三變筆下楊柳岸曉風殘月的那種依戀、凄惻和訣別之景，也不像賀知章詩中“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絳”那般婆娑裊娜、嫵媚多姿。

昂首望去，卻是郁郁蔥蔥，亭亭玉立，樹身高近20米的蘇柳群落，遮天蔽日，一望無際。株型挺拔，樹冠舒展。一行行一壟壟，錯落有致，有條不紊。大氣不失雋永，秀麗而不染風塵。如果說歷代文人筆下的楊柳盡管清婉嫻雅，卻是難脫脂粉，常入煙花，如小家碧玉。那么，舵桿洲上的柳林則是飄逸清麗，風姿綽約，落落大方。

行舟逗遠樹，度鳥息危檣。舵桿洲是候鳥的天堂，是東亞越冬候鳥和夏候鳥遷徙路線上重要的棲息地和繁殖地。

這體態優雅、小巧輕盈、漫天飛舞的鳥兒便是生活在舵桿洲濕地的夏候鳥，它的名字叫須浮鷗。須浮鷗嬌巧忙碌的身影使之成為了夏季舵桿洲上的一道亮麗的風景。

蒸缽湖的柳林下和蘆葦的空隙間，長滿了野菱，魚、蝦十分豐富，隱蔽性也很好，是須浮鷗理想的棲息繁殖場所。

著一葉小漁筏，撐篙而行。你會發現密密麻麻的菱角葉上，錯錯落落的壘著很多鳥巢，巢中整齊堆放著三個或以上的鳥蛋。當我們靠近時，生活在這里的須浮鷗都警覺地飛離鳥巢，在半空盤旋，尖叫之聲不絕于耳，當船離鳥巢越來越近，聚在我們頭頂的鳥兒也越來越多，幾只須浮鷗，直向我們撲來，沖到我們頭頂不到一米處，才迅速升起，可愛的鳥們向我們發起了一輪又一輪威脅性的進攻。

夏日的舵桿洲，在鳥兒外出覓食或投林歸巢時刻，江天之上，傍水依林，萬千白鷺如雪片般翻飛盤旋，追逐嬉戲，或歇息枝頭，梳弄潔白的羽毛，時而引頸吟唱，時而翩翩起舞，恰似一幅碧水、藍天、綠樹、彩霞、白鷺競相輝映的動人畫卷。

“偶逢西家妹，隔浦來采菱。嬌容入花亂，素腕隨荇牽。舟行柳壟間，揚枝起舞，紅菱暗香。”吱吱呀呀的小木船，一篙一篙，奏起宛轉凄美的宋詞元曲，韻律悠揚，纏纏綿綿。水波蕩起的層層漣漪，一圈一圈搖散煙雨，搖碎夢幻千年。

看不到道行高深的白蛇，看不到油紙傘和傘下的文弱書生，也沒有那順風順水的烏蓬船……

然而，那蔥郁的柳林、漫舞的沙鷗、蒹葭的清影和湘妃尋夫的神話，等待在你的旅途，為你成蔭，為你成景，為你瘦成一縷無盡的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