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進坤
1920年的春天,20歲的許包野告別父母妻兒,與一群勤工儉學的青年踏上了一艘停泊在香港碼頭的郵船。他們抱著救國救民的理想前往法國,接受西方現代文明的教育。
汽笛一聲長鳴,郵船啟航了。許包野凝望著漸行漸遠的故鄉,心中默念著:再見,祖國!再見,父母兄弟妻兒。待我學成歸來,定當報效祖國。
郵船從香港出發,經西貢、新加坡后,穿越馬六甲海峽,橫渡印度洋,又經非洲入紅海,再經蘇伊士運河、塞得港,進入地中海。40天后終于抵達了法國馬賽。初到巴黎,許包野被盧浮宮、凱旋門、埃菲爾鐵塔及塞納河的風景驚艷到了,但他知道,法國資產階級革命和無產階級革命的發源地就在巴黎;世界上第一個無產階級政權巴黎公社也誕生在巴黎;《國際歌》的旋律也從這里響起,傳向世界。能在法國留學,許包野熱血沸騰。不久,他前往法國東南部的里昂大學學習哲學與法律。
第一次世界大戰使法國的經濟嚴重下滑,失業潮席卷全國,到了1921年初,失業的留學生已有1300余人,占當時留學生總數的80%。學生們生活無著,有的學生自殺,有的學生精神失常。中國學生在華法教育會的安排下,進入工廠“勤工”,周恩來、聶榮臻等人也曾在巴黎西郊的汽車廠做工;趙世炎、鄧小平、陳毅等人也在法國南部的鋼鐵廠當過工人。和這些學生相比,許包野出生于廣東澄海的一個華僑家庭,家里不時給他寄錢,又是官費生,經濟上比較寬裕。此時,中國留學生中的蔡和森、趙世炎、周恩來等人認識到在法國建立一個嚴密的有戰斗力的共產主義組織非常有必要。于是,1922年6月,旅歐中國少年共產黨(簡稱“少共)在巴黎成立。年底,參加“少共”的共產黨員組成了中國共產黨旅歐支部,領導留法學生斗爭,并為中國革命和建設培養了一大批優秀黨員。此時,許包野已經轉學到了德國哥廷根市格奧爾格·奧古斯特大學,仍然學習哲學與軍事學。
在轉入德國之前,許包野已受到法國社會主義思潮的影響和熏陶。德國是馬克思的故鄉,這里有著西方眾多先哲大家的傳世作品與介紹馬克思主義的書籍。許包野手不釋卷地閱讀這些經典哲學著作及馬克思主義書籍,一邊閱讀一邊思考積貧積弱的中國社會。之后,他開始參加一些進步組織的活動,尋求救國道路。
1923年秋天的一個晚上,哥廷根中國留德學生會組織一個晚會,晚會迎來了一批新到的中國留學生,一位年齡稍長,舉止穩重,話語很少的人就是朱德。許包野與朱德就是在這次晚會上相識,兩人一見如故。
與朱德的相識將改變許包野的一生。
朱德經周恩來和張申府介紹加入中國共產黨后,周恩來囑咐朱德對外不能公開共產黨員的身份,以中國國民黨黨員身份在中國留德學生中開展工作。朱德與孫炳文擔任中國國民黨駐德支部的領導職務后,教育團結一大批國民黨左派分子和進步學生加入到革命陣營中。在朱德的介紹下,1923年年底的一天,許包野跟著朱德舉起了右手,用低沉而有力的聲音宣誓:努力革命,犧牲個人。服從組織,階級斗爭。嚴守秘密,永不叛黨。朱德放下右手,緊緊握著許包野的手說:“祝賀你,包野同志!你要永遠記住,今天是你新的生命,政治生命剛剛開始。”許包野非常激動,一種無比崇高的情感在他心中激蕩,他看著朱德的眼睛說:“朱德大哥……不,朱德同志,從此,我就跟著黨跟著您為共產主義奮斗終身,隨時準備為黨和人民犧牲一切?!?/p>
許包野加入了共產黨,成為旅歐支部的一名先鋒戰士。1925年,國內爆發了五卅反帝愛國運動,消息傳到歐洲,中共旅歐支部立即召開緊急會議,決定聲援國內人民的反帝斗爭。在朱德領導、許包野的積極配合下,留德學生開始了抗議英日帝國主義的宣傳活動和示威集會。留學生組織通電全世界,揭露英日帝國主義在上海屠殺中國民眾的罪行。英國政府向德國政府提交了一份包括朱德、許包野在內的中國革命者名單,朱德與許包野等人即遭逮捕,被關押在亞歷山大廣場旁的一所監獄里。朱德與許包野在獄中大聲呼喊:我抗議!你們無權逮捕中國留學生,我要見你們的警官,我要見中國大使。3天后,在德國共產黨與工人團體的營救下,許包野與朱德等人被釋放了。德國政府把他們驅逐出境。
朱德要去蘇聯了,許包野來到車站與朱德話別,兩人相約國內見。幾天后,許包野也離開了德國,前往奧地利維也納繼續學哲學。許包野取得博士學位后也去了蘇聯。1926年下半年許包野抵達蘇聯莫斯科時朱德已經離開蘇聯回國了。許包野給自己取了一個俄文名字“保爾”。在莫斯科東方大學任教,向中國共產黨派往蘇聯學習的留學生教授馬列主義理論,這些留學生后來大多成為了中國革命的領導人。許包野還兼任過莫斯科市的地方法官。
1931年,國內急需大批干部到紅軍中工作,許包野受共產國際的派遣準備回國。他秘密從西伯利亞途經黑龍江回到中國。一踏入中國的土地,許包野即被國民黨特務監視跟蹤。為了擺脫這些特務,他先到新加坡,幾經周折,于1931年年底才回到闊別12年的故鄉。
日夜思念他的父親與妻子看到許包野回到家,驚喜交集。當年那個毛頭小伙兒已成為風度翩翩風華正茂的洋博士。
為了盡快與黨組織取得聯系,許包野在家只住了12天就匆匆趕往廈門。到達廈門后,他與黨組織取得了聯系。本來許包野要去黨中央工作,但廈門黨組織遭到了破壞,許包野出任中共廈門中心市委書記。在許包野的領導下,被破壞的廈門黨組織很快得到恢復,到1933年底,廈門島內建立了12個黨支部,發展到92名黨員,比破壞前更加壯大,黨領導的革命運動也逐步走出了低谷。
1934年6月26日晚,中共上海中央局和江蘇省委又遭到國民黨中統特務的破壞,中央決定重新組建江蘇省委。7月,許包野化名寶霞出現在了上海,擔任中共江蘇省委書記。
同年10月,黨組織又調許包野到河南擔任中共河南省委書記。許包野用“老劉”的化名來到河南。此時,鄂豫皖革命根據地的紅軍開始長征,白區地下工作非常險惡,許包野日夜工作,黨組織恢復初有成效。1935年2月,許包野在開封被捕,雖受嚴刑拷打但他矢口否認自己的真實身份,就在敵人無計可施時,叛徒出賣了他,許包野的真實身份暴露,作為重要“共黨”分子被解來南京,關押在國民黨憲兵司令部看守所。不久犧牲。
他的犧牲無人知曉。他的家人一直在等著他回家,他的妻子葉雁萍一直在尋找他,從青絲等到白發。1982年,80多歲的葉雁萍身患疾病,怕自己活不了多久,就加緊尋找丈夫許包野,她寫信給黨史部門、民政部門及紀念館。經過這些部門的調查尋找,1985年終于調查清了許包野的革命經歷與犧牲經過。這年的冬天,已經86歲的葉雁萍老人因尋找許包野而跌傷,重病在床。當地政府工作人員來到她的家中,在她的耳朵旁大聲地說:“葉媽媽,我們找到您的丈夫許包野了,他為了民族獨立,人民幸福,早在50年前的1935年就犧牲在南京了。”
葉雁萍老媽媽淚眼婆娑,閉上了眼睛,任由淚水肆意流淌。
(責任編輯 姚定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