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棉衣

麻堅

從邊區政府回來，爺爺終于松了一口氣，他總算把黨費給交清了。

黨費不多，一個月也就兩分，半年也就一毛二。擱現在，一毛二根本就不算個事，可在抗戰時期，一窮二白的爺爺壓根就拿不出來，爺爺愁啊。

爺爺入黨是拼來的。1937年，呂正操將軍在冀中建立根據地，爺爺像被打了雞血一樣，給八路軍運送傷員，深入敵占區收集情報，一刻也不想停歇。一天，爺爺從敵占區回來，剛進支書家，就發現支書家里有兩個人，那兩個人是邊區政府的。

邊區政府的人咋來了？正狐疑間，支書說：“毛家林同志，你的入黨申請，邊區政府批準了！”爺爺心里一陣激動，紅著臉問：“我……我合格嗎？”支書說：“合格！但還要嚴格要求自己，繼續努力工作，起先鋒模范帶頭作用。”說完，支書把一面黨旗掛在了墻上……

宣完誓，邊區政府的人握住了爺爺的手，說道：“毛家林同志，歡迎你！”那一刻，爺爺覺得對方的手特別溫暖，特別有力。

入黨后，爺爺一刻也沒有忘記自己的黨員身份，他積極組織婦救會員做軍鞋，領著大家送軍糧……爺爺的表現不僅得到了支書的肯定，還獲得了邊區政府的獎勵。那天從邊區政府領獎回來，爺爺一路走一路嘆著氣。支書覺得很奇怪，便問道：“毛家林同志，你怎么了？”爺爺說：“我該交黨費了，可我……”

支書拍了拍爺爺的肩膀，說：“毛家林同志，邊區政府的人說了，沒錢可以交實物，交什么都可以。”爺爺一聽，高興壞了，到家后，爺爺就從箱子里拿出了一件棉衣，疊好后，又趕著去了邊區政府，把棉衣交給了邊區政府的人。

棉衣雖然很薄，可卻是爺爺最值錢的家當了。爺爺認為，作為一名黨員，別說交一件棉衣了，要是組織需要，即使讓他獻出生命他也愿意。

第二天，爺爺背著背簍，正準備去敵占區收集情報，誰知道剛出門，就被支書和另外兩個人給堵住了。那兩個人爺爺都認識，他們都是邊區政府的人，一個姓龍，一個姓萬。

萬同志拿出了一件棉衣，問道：“毛家林同志，這件棉衣是你交的吧？”爺爺看著棉衣點了點頭。萬同志把棉衣往爺爺手里一塞，說：“毛家林同志，我們不能收你的棉衣，請你拿回去吧。”

爺爺一驚，紅著臉說道：“為什么？邊區政府不是有規定嗎，沒錢可以交實物！”龍同志拍了拍爺爺的肩膀：“毛家林同志，你不知道，呂正操同志批評我們了……”

原來，爺爺交完棉衣沒多久，呂正操將軍就來了，他拿著爺爺的棉衣問這是誰交的，邊區政府的人告訴他說，這是爺爺交的黨費。呂正操將軍一聽就火了，說道：“你們怎么能收毛家林同志的棉衣呢？沒了棉衣，你們怎么讓毛家林同志過冬天。”批評完，呂正操將軍就命令龍同志和萬同志把棉衣給爺爺送回來。

那一刻，爺爺愣住了，他沒想到呂正操將軍心會這么細，會這么關心人……過了一會兒，爺爺抹著眼淚問道：“龍同志，既然呂正操同志不讓你們收棉衣，那我拿什么交黨費啊？”

萬同志說：“毛家林同志，呂正操同志說了，毛家林同志可以拿貝殼來抵黨費，你去河灘撿兩個貝殼交給我們吧。”

爺爺一聽，拔腿就往河灘跑去，不一會兒，爺爺就把兩個貝殼鄭重地交到了萬同志的手上。萬同志和龍同志拿著貝殼正準備回去，誰知道還沒走出院子，他們就被爺爺叫住了。

“毛家林同志，請問你還有什么事嗎？”龍同志停下腳步問。

“這件棉衣有點不對勁！”爺爺抖著棉衣說。

“咋不對勁了，毛家林同志？”

爺爺說：“我交上去時，棉衣又薄又輕，可現在它變重了變厚了，請問這是怎么回事？”

龍同志笑了，說道：“毛家林同志，呂正操同志說你的棉衣太薄了，怎么能抵擋住寒風？于是他把自己的棉衣拆了，拿出一半棉花塞到了你的棉衣里，親手縫好后才讓我們給你拿來……”

那件棉衣爺爺一直舍不得穿，他說棉衣里有一半棉花是呂正操將軍的，金貴著呢，他要把它當作傳家寶留給父親。最后爺爺卻食言了，建黨100周年前夕，爺爺把它捐給了老區博物館。

爺爺說，把棉衣捐給博物館，比留給父親更有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