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季的愛情

杜華輝

初冬持續的陰雨讓氣溫陡然降到零度以下。這種高濕度的冷天，最適合坐在溫暖的房間里喝一杯香醇美味的熱巧克力，然后緬懷往事。多年不見的大學同學在微博留言，互相加了微信，但是成年人的時間總是陰差陽錯。

好不容易，周末時兩個人都有了時間，才一起開始回憶少年時代的往事，以及了解彼此當下的境況。熱情與興奮交融的一整個下午，讓很多已經淡然的往事又浮現在腦海之中。突然，朋友說，前幾天他在自己城市的某個商業區看見靈兒了。我問他：“靈兒是誰？”他說：“就是那個英語系的女生。胖嘟嘟的，眼睛大大的特別可愛的那個女孩……你不知道，她現在特別瘦，要不是她主動打招呼，我都認不出是她……”

和朋友聊天結束，我努力回憶了許久，才想起那個梳著馬尾辮的女孩，她個子不高，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睫毛忽閃忽閃，特別可愛。我記得她是英語系的，和我們不在同一棟樓上課。我想起她，是因為一個叫小正的男孩。那時候，學校雖然明令禁止談戀愛，但很多少男少女還是會在私下里偷偷摸摸地戀愛。輔導員知道，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都是大學生，情竇初開的年紀，誰又能真正將其阻擋扼殺呢。

我們學校是在山里，一條街巷將學校劃分成東西校區。因為學校是封閉式管理，所以兩個校區之間有一座天橋連接。站在天橋上，可以看見學校后面的山頂，以及街巷上的人群。天橋下面有一個院子，是小鎮供銷社，供銷社側面是一棟二層的樓房，每層三個小房間并排面對天橋。

有一年，我在學校外面住，便租了供銷社二樓中間的那個房間。房間很小，里面放一張床和一張桌子，就剩下一塊轉身的地方。之所以租住在這里，是因為供銷社工作人員的孩子是學校保衛科的，住在這里便可以隨時找他帶我溜出學校。另外，站在房間門口，看著同學從對面天橋上走過，心情也很快樂。他們在里面，我在外面。因與眾不同而產生的優越感油然而生。

不久之后，西邊隔壁房間搬來一個男孩，他個子不高，很敦厚的樣子。他留著郭富城式的中分長發，嘴唇上有些微的胡須。以前，我經常見這個男孩，他和我同級但不同系。每周總有那么幾天，晚上寢室熄燈之后，他就會拿個小馬扎坐在一樓樓道里看書、背單詞，因此印象格外深刻，但彼此沒說過話。他搬來的那天下午，似乎很開心，微笑著和我打招呼。他說自己叫小正，是英語教育專業的。還沒等我介紹自己，他就搶先說，他知道我，是日語專業的……兩個人相談甚歡，因為我們可以偷偷出來而一起沾沾自喜。

我是一個很懶散的人，沒有課或者晚上趕稿熬了通宵的時候，白天就拉了窗簾在房間里睡覺。但是小正不同，他好像每天都有用不完的精神。早晨天才蒙蒙亮，他就在供銷社院子里開始早讀。我還沒起床的時候他已經回學校去上課了，等我醒來的時候，他急匆匆地回來放了包，又出去參加社團活動了。下午課后他是不回來的，那時候他在操場和同學打乒乓球。傍晚時分，他滿頭大汗回到房間，用小小的電熱鍋煮東西吃。他每天的時間安排都很滿，看上去很充實的樣子。我們雖然相鄰而居，但仿佛是兩個世界里的人。我不知道他怎么看我，但他確實是我想要成為的那種人：開朗、上進、充滿活力。我也希望自己能像他一樣，每天都精力充沛地行走在校園之中，陽光穿透頭發，映出一張朝氣蓬勃的臉龐。我們偶爾聊天，話題總是局限在課程與女生方面。他問我：“經常來找你的那個女生，是你的女朋友？”我搖搖頭，說：“是哥們兒。”他笑著問怎么不發展成女朋友？我說：“這世上可能有一種緣分叫做有緣無分吧。”然后他就不再問。我問他：“你呢？看你成天一個人，有沒有喜歡的姑娘？”他笑了笑，神秘地說：“過幾天再告訴你。”

幾天之后的一個黃昏，他帶了一個女生回來。那個女生個子小小的，胖嘟嘟的，頭發有點自然卷，但扎起來很好看。她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看人的時候帶著一絲微笑，讓人覺得很親切。

他們從我門前經過，剛好被我看見。我喊他：“小正，交女朋友了？”他沒理我，徑直回房間去了。過了一會兒，他下樓洗水果，路過我門前，悄悄掀起我的門簾，壓低聲音說：“大哥，小聲點，人家還沒答應呢。”我笑著說：“那你可要加油了！我看好你哦！”然后，他就興高采烈地去樓下水龍頭處洗水果了。

過了一段時間，他們果然成了男女朋友。

之后的一年，他們就像別的情侶一樣在我面前出現。雖然偶有吵架，但大多時候兩個人每天都形影不離，好像一個人成了另外一個人的影子。

臨近畢業的時候，兩個人好像有了些沖突。那個女孩好幾天都沒有出現，小正每天都陰郁而又憔悴。有一天晚上，他找我喝酒，我知道他們之間可能遇到一些問題。喝到酒意微醺的時候，他哭了。他說，他們可能要分手了。我問他，為什么？他說，女孩是家里的獨女，父母不想讓她遠嫁。他自己又是家里的獨子，且父親老來得子，目前已經60多歲了，再過幾年，身邊也離不開人。他們兩個因為畢業以后去誰的城市生活而產生分歧，并且找不到任何解決的辦法。

畢業的季節，很多情侶都難舍難分。因為分開了，這輩子可能就各自天涯、很難相遇了。女孩在同學的陪同下來到出租屋拿自己的東西，哭得梨花帶雨，小正在旁邊垂頭喪氣。我晚上回來，只見小正門口多了很多酒瓶，之后，小正就像消失了一樣。只有一次，遠遠看到他的背影。他佝僂著背，頭發因為很久沒洗而成縷打結。終于有一天早晨，他也離開了，沒打一聲招呼。自此之后，我便再也沒有見過他。

年少時的愛情，大多都讓人唏噓。每個人在自己的生活里，都有一些迫不得已。也許緣分就是如此吧，用左右為難和迫不得已將很多事情烙在我們的心上，就算時光荏苒，也很難叫人忘記。有幾次，我乘坐火車從洛陽市的邊緣路過，看著遠處林立的高樓和縱橫的街道，我就在想，那個叫小正的男生和他心愛的女孩最終還有沒有聯系，他們各自都過得如何呢？

（摘自《中國婦女報》）（責任編輯 史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