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6月17日上午,我國翻譯界泰斗,北京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許淵沖先生在北京逝世,享年100歲。
他生于軍閥混戰的亂世炮火中,求學于西南聯大,27歲留法,30歲歸國,錢鐘書的得意門生,楊振寧的同窗摯友,首獲國際翻譯界最高獎“北極光”的亞洲翻譯家……
但這一堆“標簽”都不如他在名片上印的簡單直接:“書銷中外百余本,詩譯英法唯一人”——北京大學 許淵沖。
有人婉言相勸:這會不會顯得“不謙虛”?他理直氣壯地回應:“這是實事求是!我的名字比名片還響!”
是的,他有十足的底氣——因為他,中國讀者認識了于連、哈姆雷特、包法利夫人、羅密歐與朱麗葉……因為他西方世界知曉了李白、杜甫、白居易、蘇東坡、李清照、湯顯祖……
在翻譯界,許淵沖大名鼎鼎、德高望重,但也爭議不少。
于學術,他是“少數派”。他堅持文學翻譯是“三美“”三之”的藝術,要追求“意美、音美和形美”,使讀者“知之、好之、樂之”。他總想通過“再創作”來“勝過原作”,更將追求美、創造美視為畢生目標。
而認為翻譯應忠實于原文的人,指責許淵沖的譯文與原文的意思不符,“已經不像是翻譯,而是創作了”。
譯無定本,但理念不同,還是帶來了矛盾。
在翻譯法國詩人瓦雷里描寫靈感的詩《風靈》時,翻譯家王佐良譯為“無影也無蹤,換內衣露胸,兩件一剎那”,許淵沖譯成“無影也無蹤,更衣一剎那,隱約見酥胸”。別人批評他的翻譯是“鴛鴦蝴蝶派”,他卻說自己翻的更有韻味,把堅持直譯的叫作“外科派”……
他的最新譯作是亨利·詹姆斯的《The Portrait of a Lady》。前人譯為《一位女士的畫像》,他譯成《伊人倩影》。
“‘一位女士的畫像,說實話看到這個題目就不想看書了,有什么看頭?中國的文化深啊!‘所謂伊人,在水一方,伊人兩個字很妙的。你看,說一個人美麗的影子,倩影比畫像好多了。從某個意義上來說,我的譯文比原文更美。”
《紅與黑》引發的翻譯界大論戰更是轟動一時。同樣畢業于西南聯大外文系的趙瑞蕻是第一位譯者。同一句法文,趙瑞蕻譯成“我喜歡樹蔭”,許淵沖譯成“大樹底下好乘涼”;趙瑞蕻譯成“她死了”,許淵沖譯成“魂歸離恨天”。
風格之迥異一目了然。許淵沖覺得這是實境與真境的區別,“喜歡樹蔭”是實境,但這種喜好源于“大樹底下好乘涼”,這才是真境?!八懒恕币彩恰皩嵕场?,可并非自然死亡而是含恨而死?!斑€找得到比‘魂歸離恨天更好的譯文嗎?”
有譯壇權威把“提倡亂譯,千古罪人”“王婆賣瓜,自賣自夸”等帽子扣在了許淵沖頭上。他從不服輸,始終認為自己譯的最好。多年后他的《追憶逝水年華》出版,還不忘寄給趙瑞蕻一本,扉頁寫著“五十年來《紅與黑》,誰紅誰黑誰明白”。
他的一生,有無數次筆墨相伐,但欣賞他、支持他的人也不在少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