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也要死在沙窩里!”頭扎白羊肚毛巾的石光銀一聲大吼,“這事干成,就沒白活這一遭!”
黃沙撲面,7個壯漢手捧烈酒,一飲而盡。碎落一地的空碗,連同一抹悲壯,成為中國三北工程史上最震撼人心的一幕,也成就了一段石破天驚的治沙史的開端。
40年前,為承包3500畝沙地種樹,陜西定邊農民石光銀,賣了騾子又賣羊,人們覺得,他的腦袋一定是被驢踢蒙了,因為黃沙一片,沒見長過一棵樹,但也正是這個果敢的決定,成就了中國聯戶承包治沙最早的一批先行者。
一年失利,來年再戰,三戰成功。那日,石光銀興奮地連喝了3斤苞谷酒,騎上棗紅騾子,到地里撒草籽,剛撒了幾把,便醉倒在騾背上。騾子走30多里路回家,腦袋頂開房門,臥下,把石光銀輕輕放到地上。騾子活了25年,2004年,石光銀把老伙計埋在已然滿目青蔥的“狼窩沙”,祭上兩瓶燒酒,大哭一場……
關于石光銀的這段故事,曾讓無數人淚流滿面。
時勢造英雄,改革開放為三北造林人開辟了廣闊的時代空間,也成就了漫長三北工程線上,太多改善生態、感天動地的綠色壯歌。英雄與綠色,也成為40年三北建設史上最值得書寫的一筆。
國家林業局三北防護林建設局局長張煒坦言,“艱苦奮斗、頑強拼搏,團結協作、鍥而不舍,求真務實、開拓創新,以人為本、造福人類”的三北精神,已成為推進我國生態文明建設的強大精神動力。
截至目前,三北防護林工程造林保存面積達29.2萬平方公里,工程區森林覆蓋率由1977年的5.05%提高到13.02%,根據第五次全國荒漠化和沙漠化監測公報,近10年來,內蒙古、甘肅、陜西、河北、寧夏、山西、新疆、青海等荒漠化土地凈減少11497平方公里,占中國荒漠化土地凈減少總面積的94.86%,重點治理的科爾沁、毛烏素兩大沙地擴展的趨勢實現全面逆轉,呼倫貝爾沙地實現了沙化面積縮減、沙化程度減輕的重大轉變……
2020年是三北防護林五期工程的收官之年,我國全面提升工程林草總量和質量,在全力抓好重點項目建設、加強退化林修復改造、統籌興林與富民協調發展的同時,高質量完成三北防護林工程總體規劃修編、六期工程規劃編制等任務。
可以說,三北防護林工程真正在中國北方萬里風沙線上,建構起了一道抵御風沙、保持水土、護農促牧、惠及百姓的“綠色長城”。其不僅見證了中國從實施全面改革開放,到如今的“五位一體”總體布局,特別是生態文明建設成為中華民族永續發展的千年大計的發展歷程,更是從科學層面,體現了工程從建設之初的防護林構建與經營技術研究,到如今的深入分析防護林衰退與恢復機制和全面評估防護林建設生態成效研究的科學內核。
中國三北防護林與美國羅斯福大草原工程、俄羅斯斯大林改造自然計劃、北非五國綠色壩并稱為“世界四大綠色工程”,其中三北防護林的造林面積,是另外三大工程總和的8.5倍。由于三北防護林工程的帶動,中國隨后又相繼啟動了沿海防護林、珠江流域綜合治理防護林、長江中上游防護林、遼河流域防護林、黃河中游防護林等17項防護林工程。
可以說,政府主導,全民參與,精準發力,高效防護,讓中國實實在在地走出了一條獨具特色的防護林建設之路。2003年,吉尼斯世界紀錄英國總部總裁理查茲為三北防護林建設工程頒發“最大的植樹造林工程”紀錄證書。
如今,綠色發展、生態保護已經成為中國展示給世界的一張新“名片”,張煒希望,三北防護林工程提供的“中國方案”,能為推進全球生態治理進程、維護全球生態安全作出更大的貢獻!
一個決定,一份希望
林木蔥蘢、瓜果飄香,生命的色彩和生活的希望,讓三北大地煥發著新的生機。
看今日的三北面貌,很難與40年前的漫漫黃沙、斷壁殘垣、溝壑縱橫的蕭瑟場景相提并論,由“黃”到“綠”的滄桑巨變,不僅是對生態的巨大修復,也是對生命深沉的呵護與珍視。
大風沙
西北、華北和東北地區,是中華民族的重要發祥地,也是歷代政治、經濟、文化的重要活動區域,這里曾森林密布、草原肥美,也曾創造過諸多燦爛輝煌的歷史文化,并演繹過無數王朝的興衰成敗。
但隨著人口的劇增、資源的掠奪式開發、戰爭的綿延以及氣候的變遷等因素影響,綠色漸漸遠離了這片古老的土地,森林消失、草原退縮,風沙肆虐……人們生存的空間不斷被吞噬。
1968年至1973年,西非的薩赫勒地區,發生了震驚世界的嚴重旱災,約20萬人死于這場災。而此時的中國,各地大規模開墾荒地,毀林、毀草開荒造田觸目驚心。數據顯示,20世紀80年代前,中國北方曾出現3次大規模開荒,開墾草地高達6.67萬平方公里以上,這直接導致生態狀況的急劇惡化。
此時,分布著中國八大沙漠、四大沙地和廣袤戈壁的三北地區,其沙漠化土地面積正以每年15.6萬公頃的速度在擴展,年風沙日數常達80天以上,形成了從新疆到黑龍江綿延萬里的風沙線,流沙壓埋了農田、牧場和水庫,也切斷了鐵路和公路……
數據顯示,自20世紀60年代初到70年代末的近20年間,三北地區有667萬公頃土地沙漠化,有1300多萬公頃農田遭受風沙危害,有1000多萬公頃草場嚴重退化,有數以百計的水庫變成沙庫。在水土流失最嚴重的黃土高原丘陵溝壑區,每年每平方千米侵蝕模數達萬噸以上,每年沖走氮磷鉀肥2800萬噸;在每年流入黃河的16億噸泥沙中,有80%來自這一區域;每年有3.2億噸泥沙淤積于下游河道,使下游河床每年以10厘米速度上升。有人不禁痛聲疾呼:“黃河流走的不是泥沙,而是中華民族的血液!”
沒有了綠色,便沒有了生機和希望。20世紀70年代,三北地區森林覆蓋率僅為5.05%,土地生產力極低,人民生活十分困難,每公頃農田糧食產量僅為2000公斤左右,遠低于全國平均水平。僅以陜、甘、寧、青4省(自治區)為例,平均每年調入糧食達1.3億公斤,干旱草原年平均產青草量為700公斤,荒漠草原僅為300公斤,全區農牧業人口年平均收入334元,其中三分之一的縣農民收入不足200元,十分之一的農民溫飽問題尚未解決。
重建綠色家園,成為飽受生態之苦的各族人民的共同心聲,也成為黨中央、國務院的揪心牽掛。
大決策
1977年,農林部林業局第一副局長陳虹帶隊到陜西榆林地區社教蹲點,此間,他們深入到山西、陜西、寧夏和甘肅四省(區)20多個縣進行廣泛調研,并于年底提出了《關于加快西北地區林業建設的匯報提綱》。根據這個設想和建議,陳虹等還起草了準備報國務院的《關于加快西北地區林業建設的報告》。
1978年5月6日,中央辦公廳信訪局收到了國家林業總局所屬木材公司工程師關重堯致中央領導的信,信中建議“營造萬里防護林帶改造自然”,這封信得到了鄧小平同志的重視。
5月15日,風沙和水土流失重點地區造林規劃座談會在西安召開,三北地區各省(區)林業主管部門及國家計委、財政部悉數派員參加會議,這被認為是三北防護林工程啟動之前,非常重要的一次動員大會。隨后的8月21日,《關于風沙危害和黃河中游水土流失重點地區防護林建設規劃的報告》便由農林部上報國務院,其中的規劃就是1978到1985年,三北11個省(區)造林8000萬畝,國家投資9.6億元。
就這樣,在黨中央、國務院的高度重視下,1978年11月25日,《國務院批轉國家林業總局關于在三北風沙危害和水土流失重點地區建設大型防護林的規劃》發布,文件指出:“我國西北、華北及東北西部,風沙危害和水土流失十分嚴重,木料、燃料、肥料、飼料俱缺,農業生產低而不穩。大力造林種草,特別是有計劃地營造帶、片、網相結合的防護林體系,是改變這一地區農牧業生產條件的一項重大戰略措施。”
自此,這一重大戰略決策拉開了中國大規模生態建設的序幕,也開創了中國生態建設的先河。
三北防護林工程最初范圍涉及中國北方新疆、青海、甘肅、寧夏、陜西、山西、河北、北京、天津、遼寧、吉林、黑龍江、內蒙等13省(自治區、直轄市)的559個縣(旗、區、市),總面積406.9萬平方公里,占國土面積的42.4%,擔負著北拒八大沙漠、四大沙地,內保黃土高原、華北平原,南護北京、天津等要地等重要任務。工程建設規劃期為73年,分三個階段、八期工程進行,規劃造林5.35億畝。到2050年,三北地區的森林覆蓋率將由1977年的5.05%提高到14.95%。
1979年11月,國務院成立三北防護林建設領導小組,協調解決工程建設重大問題。領導小組組長由時任國家農委第一副主任的張平化擔任。同年,國家林業總局西北、華北、東北防護林建設局成立,地址設在寧夏銀川。
一片綠意,一方生態聚寶盆
三北防護林的特殊地位在于,它本身是一個涵蓋42%陸地國土面積的跨區域工程,且肩負著防沙治沙、保持水土、保護農田等一系列生態使命。
40多年來,“三北”工程累計完成造林保存面積3014萬公頃,這些樹若按株距3米排成單行,可繞地球赤道2300多圈,壯觀程度可想而知。在國家林業局三北防護林建設局總工程師武愛民看來,即便只說防沙治沙、保持水土、保護農田、涵養水源幾個作用,三北防護林一年發揮的生態價值也是十分可觀的。
從“大地披綠”到“身邊增綠”再到“心中播綠”,三北防護林工程所帶領的生態供給,極大增加了三北地區人民的獲得感。三北防護林建設局局長張煒用三個“第一次”總結了三北防護林工程:第一次提出了建立以木本植物為主體,多林種、多樹種、帶片網、喬灌草、造封管、人工與自然相結合的防護林體系的思想;第一次提出了建設生態經濟型防護林體系的思想,統籌生態治理與民生改善協調發展;第一次將生態建設以國家重點工程形式組織實施,創造了“大工程帶動大發展”的生態治理模式。
毋庸置疑,三北人構筑了一座當代中國的生態長城,實現了由“沙進人退”向“人進沙退”的歷史性轉折。
從簡單造林到多林種結合三北防護林
工程成就高效穩定防護林生態體系
三北地區,或是干旱風沙區,或是水土流失地區,造林的立地條件極差,有人說,種活一棵樹比養活一個孩子還難。
所以,工程建設之初,為從根本上遏制風沙危害加劇、水土流失擴展的態勢,改善農牧業生產條件,三北防護林工程將建設“大型防護林體系”確立為指導思想,也就是采取以人工修復為主的措施,構建一個符合三北地區自然和經濟規律、以木本植物為主體的高效綜合防護林體系。
這一時期,工程建設中防護林的比重高達70%左右,這也是保生態、保生存、保發展的現實需求。
工程剛剛啟動之時,擺在第一位的,就是要通過種樹防風固沙,楊樹隨后成了首選樹種。
陜西榆林一位林業工作者坦言,當時沙害嚴重,治沙造林迫在眉睫,只要能在沙地里長得住、擋得住沙的都拿來栽。楊樹是本土樹種,長得快、還能無性繁殖,當時的林業科研能力有限,也無法提供更為優質的品種選擇,種楊樹在當時來說是快速有效的治沙辦法。
楊,橫之即生,倒之即生,折之又生,頑強至極,同時,楊樹苗木成本相對較低,在當時,大量種植楊樹是最經濟的選擇。雖然,20世紀90年代初期前后,由于純林比重較大,導致病蟲害抵御能力差,曾一度引發毀滅性蟲災,但生態的恢復和認知,從來都是一個漸進的過程。
“當初栽這么密,也是為了保成活,覺得栽上100株,死掉20株,還有80株,甚至于死掉50株,還有50株,但活了以后,就舍不得砍掉。回過頭來總結,這也是一個教訓,就是一定要適地適樹,一定要把密度控制好。”專家坦言,40年來,楊樹的生態功能已經發揮到了極致,出現“小老樹”“疙瘩樹”皆為自然現象。
就在新聞媒體為報道三北防護林工程建設40年成就而深入科爾沁沙地時,發現能夠看到的大片林帶和農田林網,有一定規模的還多是楊樹。但這些地方,也打破了過去楊樹一統天下的格局,比如內蒙古通遼市,積極發展元寶楓、衛茅、文冠果、海棠等珍貴用材樹種和經濟樹種,統籌治沙與致富協調發展,同時強化質量管理,全部推行機械開溝、專業隊造林、按株驗收等措施,使得造林成活率顯著提升。
陜西榆林當年造林時,主要是飛播花棒、踏榔等灌木,人工在沙梁上種植沙蒿、沙柳等適生植物,在沙梁底部種植楊樹。如今很多楊樹、柳樹已經老化,為提高三北防護林的林分質量,對低效退化防護林進行修復,從2010年起,榆林實施百萬畝樟子松基地建設工程,加快構筑北方綠色生態屏障。樟子松耐寒、耐瘠,針葉林蒸發量小,每年可以生長30~50厘米,生命周期可達百年以上。目前,榆林市已經成為北方引種樟子松面積最大的地區。在樟子松引進成功后,他們還引進培育了彰武松、班克松、赤松等針葉林品種。
開創樟子松人工治沙先河的,是位于遼寧彰武縣章古臺鎮的遼寧省固沙造林研究所,其于1952年成立,是中國最早的防沙、治沙、用沙科研單位。在首任所長劉斌的帶領下,林業科研人員在白花花的沙坨上栽下了萬畝樟子松,這也是中國第一片防風固沙林。后來,研究人員又歷時17年,經過無數次的試驗,研發出抗病、抗旱、抗蟲和抗風能力均優于樟子松的新樹種——彰武松。
彰武縣位于科爾沁沙地最南緣,在新中國成立前,沙化面積達到524.2萬畝,占全縣總面積的96%,占遼寧全省沙化面積的四分之一,彰武地區的流動沙丘以每年5—12米的速度向南推進,直接威脅省會沈陽及遼寧中部城市群。1978年遼寧省彰武縣被國家列入“三北防護林工程建設重點縣”。彰武縣的阿爾鄉鎮北甸子村,20年前被有關部門認定不適合人類居住,準備整體搬遷,而如今,北甸子村不僅沒在地圖上消失,還將遼寧省抵御風沙的前線前移10余公里。此間,彰武松林發揮了決定性的作用,它們也成為遼寧阻擋沙地南侵、保護沈陽等中部城市群的“北大門”。
三北各地充分依靠科技進步,在優良樹種選育、先進適用技術與模式的推廣應用等方面取得新進展,科技支撐作用不斷強化。值得關注的是,國家林業局三北防護林建設局與西安國家民用航天產業基地航天育種中心,將結合工程區各地樹種選育需求提出搭載計劃,借助航天育種先進技術,選育抗逆性突出的造林新品種。
對嚴重沙化土地,采取草方格沙障固沙后,沙障內栽植樟子松容器苗;對地勢低洼平緩地段,栽植楊柳防風固沙林;對起伏固定半固定沙地,栽植樟子松、五角楓、錦雞兒……因地制宜、科學規劃、合理布局成為穩定三北防護林工程生態系統的關鍵一環,同時,高質量發展也正在成為三北防護林工程建設的新目標。
例如,河北雄安新區,提出建設“千年秀林”的發展理念,優選70多個長壽、珍貴、鄉土樹種,采用隨機的散點曲線方式栽植,建“近自然之林”。他們還精心選擇主打樹種,編制了《造林工作手冊》,嚴格規范造林工藝、工序、標準,并為每株苗木定做了專屬二維碼“身份證”,實行全生命周期管理,建數字之林。
可以說,如今的三北區內,喬、灌、草結合,帶、片、網結合,多樹種、多林種結合的科學發展模式已經成為常態,這也成就了今天功能完備、結構合理、系統穩定的大型防護林體系。
從人力治沙到機械治沙
三北防護林工程探索之路生生不息
40多年過去了,在三北防護林的土地上,人與沙的抗爭從未停歇。
荒漠化被稱為“地球的癌癥”,是全球生態領域的熱點和難點問題。全球沙漠面積約為3600萬平方公里,占全球陸地面積的24.21%,約12億人受荒漠化的直接威脅。中國是荒漠化和沙漠化比較嚴重的國家之一,荒漠化和沙漠化一直困擾著區域經濟社會發展。在荒漠化和沙漠化治理進程中,三北防護林工程貢獻突出。
科爾沁沙地是中國第一大沙地,其最近的沙頭距離北京只有300公里。
歷史上的科爾沁沒有沙地,只有河川眾多、水草豐茂的草原。直到20世紀中后期,受自然、氣候、人力等因素影響,生態環境遭到嚴重破壞。境內西遼河、新開河等相繼斷流,70多座中小型水庫干涸,地下水位持續下降,肆虐的沙塵暴導致道路、農田和草原被掩埋,村莊被吞噬,農田低產甚至顆粒無收,牛羊被流沙圍追堵截無草可吃,人們被迫搬離家園……美麗富饒的科爾沁草原,成了聞之色變的科爾沁沙地。
科爾沁沙地橫跨內蒙古、吉林、遼寧三省區,沙地面積7760萬畝,其中,在內蒙古通遼市境內有4086萬畝,占科爾沁沙地面積的52.7%,占通遼總面積的44.5%,通遼也因此成為全國土地沙化和水土流失最嚴重的地區之一。
伴隨著三北防護林體系建設的推進,通遼的命運也在悄然發生著改變。
2003年,從中科院蘭州沙漠研究所傳出一條令通遼人為之振奮的信息:根據中科院沙漠化土地空間分布遙感監測,三北防護林工程實施以來,科爾沁沙地在通遼市范圍內的沙漠化面積已減少了1200萬畝,在全國四大沙地中,科爾沁沙地唯一出現了治理大于沙化的總體良性逆轉。
通遼人銳不可當的創造力和對綠色的極度渴望,讓夢想開始照進現實。
三北防護林工程初期的治沙,苦于條件有限,主要靠人力治沙,推著獨輪車,背著筐子,抬著抬笆……有人胳膊壓腫了,有人肩膀壓爛了……風大的日子,頭一天插的風墻、壓的沙障,第二天就無影無蹤了,治沙之路可謂異常艱辛。提高治沙效率與實現防沙治沙效果,不僅是中國治沙人的期望,也是全球治沙的難點,而三北人在這條探索的路上無疑創造了太多奇跡。
早在1985年,聯合國糧農組織通過衛星遙感技術,在內蒙古科爾沁沙地上發現了一片新綠,這里正是名不經傳的通遼市第二林場。隨后,為破解沙漠造林成功的奧秘,聯合國糧農組織的專家組團慕名前來實地考察,才發現通遼人首創了沙地機械開溝抗旱造林的新工藝,后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這項工藝都在為三北防護林工程貢獻力量。
通遼奈曼旗有一個叫白音塔拉蘇木的地方,這里的群眾在林業科技人員的指導下,發明了以“三小”為主要內容的“溫飽工程”建設。這個工程以家庭為主,50畝為一個單元,造一小片林,打一眼小管井,建一小塊農田。一年下來,光禿的沙地長出了碧綠的林帶,寸草不生的沙坨子,收獲了金燦燦的糧食,治住了沙,也吃飽了飯。隨后,這個被命名為“生物經濟圈”的工程,迅速在全國沙漠地區推廣,成為全國沙區群眾實現溫飽的自選模式。
以穿沙公路為軸線,植樹種草種灌,使綠色不斷向公路兩側沙漠推進,是通遼在新的自然環境下,實施三北防護林建設又一創舉。最近幾年,氣候連年干旱,造林成活率降低,通遼市又探索研制出了“注水造林”新技術。他們對原來的植樹機進行改進,在植樹機植苗開溝內壁上焊接注水部件,造林時用膠皮管將拉水車的水罐與注水部件連接,作業時打開水罐閥門和注水部件閥門,使牽引植樹機的機車與拉水車同速并行,實現了開溝、注水、投苗、覆土、鎮壓一條龍作業。采用“注水造林”新技術,比普通開溝造林成活率提高十幾個百分點。
如今,通遼通過三北防護林工程建設,有166.67萬公頃的沙地得到有效治理,森林覆蓋率由工程建設前的8.9%提高到現在的20.89%,沙化土地凈減少77萬公頃,完全實現了治理速度大于沙化速度的目標。
事實上,不停地創造,不斷地創新,始終是三北防護林工程治理荒漠化和沙漠化最閃亮的標簽。
在寧夏沙坡頭試驗成功的草方格沙障,是一種能使地面粗糙、減小風力并涵養水分的治沙方法,麥草方格的出現,讓人類第一次以勝利者的姿態站在了流沙面前。如今,在甘肅武威市騰格里沙漠南部邊緣,一片2000多畝的草方格沙障再次引發巨大關注,因其是由全球第一臺立體固沙機鋪設的第一片機械化治沙草方格沙障。
首先通過無人機勘察沙漠地形地貌,得出鋪設草方格的間距、方向和高度,然后設計生物治沙方案,再完成鋪設種植作業。要知道,目前使用無人機技術配合機械治沙的模式在國際上尚未推廣,國內也只有甘肅在嘗試運用。業界專家認為,這在全球治沙領域是有益的探索,可以解決勞動力減少、勞動力成本逐年提高的問題。
“機械治沙技術非常先進,希望中國能把這項技術傳到其他國家去,也希望發明和開發這項技術的工程人員,以及科學家們能夠到其他國家進行更好的交流。”坦桑尼亞林務局局長錫拉奧看到簡單的草方格竟能固定沙丘后,忍不住連連夸贊,這是他作為外國使節考察三北防護林工程建設成就時實地感受到的。
“迎風坡造林”“氣流植樹法”“五位一體”“荒漠藻人工結皮綜治固沙技術”“沙漠土壤化”……三北防護林工程中,這些治沙名詞不斷出現,這不僅是三北人實現“沙退人進”的不懈努力,也是中國在防沙治沙工作上為世界探索出的“中國智慧”。
三北防護林工程建設以來,營造防風固沙林806.7萬公頃,治理沙化土地33.62萬平方公里,從根本上扭轉了沙化危害擴展加劇的歷史。三北地區沙化土地和荒漠化土地連續10年呈現了荒漠化和沙化土地面積“雙縮減”。
從全面治理到突出重點,三北防護林工程打造高質量示范樣板工程
2010年8月,在陜西省召開的三北防護林體系建設榆林防沙治沙現場會傳遞出信息:對三北防護林工程發展思路作出重大調整,即三北防護林工程要突出重點,規模治理,規劃建設一批百萬畝以上、集中連片的人工林基地。
這是國家林業局在全面總結經驗、科學分析形勢的基礎上,對三北防護林工程發展思路作出的重大調整,也是轉變工程發展方式、加快工程發展速度、提高工程發展質量的重大決策。
受自然、技術、資金等多種因素的制約,三北防護林工程建設出現了發展不平衡、重點不突出,高質量示范樣板少,集中連片規模效應尚未形成等問題,特別是一些生態區位重要的地區,生態狀況沒有得到根本改善,有限的資金沒有發揮出應有效益。
對于三北防護林工程的總結與反思,被認為是三北防護林工程管理模式創新的開始。
水土流失是三北地區人民的心腹之患,三北防護林工程建設之初,黃土高原每年有1.6萬億噸泥沙沖進黃河,嚴重威脅兩岸百姓生命財產的安全。
山西,是中國水土流失較為嚴重的省份之一,特別是呂梁山山脈以西,為黃土連續分布的典型黃土高原,是山西水土流失的重災區。為著力推進三北防護林工程建設,山西突出重點,因地制宜,破解造林難題,通過綜合治理,打造了一批可借鑒、可復制的成功樣板,柳林縣的龍門垣生態經濟型綜合治理示范工程區便是其中之一。
2010年,龍門垣綜合治理工程實行村、路、坡、垣科學布局,開展山、垣、溝、灘綜合治理,通過7年的努力,栽植油松、側柏和核桃等具有水土保持、抗旱、耐瘠薄樹種7萬多畝。如今,工程區水土流失治理度達90%,700多戶農戶依托項目實現穩定脫貧。三北防護林工程讓這片黃土高原變了樣,也讓當地百姓擺脫了天旱地貧、廣種薄收的困境。
永和縣乾坤灣石質山困難地造林工程,是山西打造的另一個樣板工程。永和縣被譽為臨汾的大西北,生態環境惡劣,是三北防護林工程重點縣之一,乾坤灣石質山困難地一度被專家們稱為“不能綠化、不敢綠化”的禁區。為徹底改善當地百姓生產、生活條件,永和縣創新了“攀巖整地、溜土回填、石片覆蓋、徑流林業、容器苗造林”等造林技術,最終創造了石質山區極陡坡面綠化的奇跡。
2014年,地處科爾沁沙漠腹地的內蒙古通遼市,啟動了科爾沁沙地“雙千萬畝”綜合治理工程,計劃利用7年時間,采取人工造林、封沙育林、飛播造林草、封禁保護、退化沙化草牧場治理等多種措施,完成科爾沁沙地綜合治理2000萬畝。4年來,通遼以每年造林300多萬畝的規模持續推進治理,目前已完成科爾沁沙地綜合治理工程1400余萬畝,并在科左后旗、科左中旗、奈曼旗等地區形成若干個幾萬畝、甚至幾十萬畝相對集中連片的治理區,其工程建設規模效應得到集中體現,全市沙化土地面積逐年縮減,沙區植被蓋度明顯增加。到2020年,通遼市境內未治理沙化土地全部得到初步保護治理,森林覆蓋率也將從目前的26.03%提高到31.6%。
氣勢如虹的大工程,產生了強勁的磁力效應,社會各界、民間團體和個人紛紛投資通遼三北防護林建設和林業生態建設。
“海外赤子報國林”“中國記者林”“京蒙巾幗世紀生態林”“三·八婦女林”“海爾林”……通遼大地上冠名林如雨后春筍般破土而出,“黨員林”“民兵林”“軍警林”“青年林”“友誼林”……每一座冠名碑的后面,都是一片郁郁蔥蔥的森林。與冠名林紛紛落戶同步,社會各界在通遼投入生態建設資金達到2000多萬元,治理沙地10多萬畝。通遼市內外財團及私營企業投資6500多萬元,治理沙地25萬多畝,全民播綠林業生態建設機制在通遼已然形成。
規模工程的帶動,讓通遼市的三北防護林建設和林業生態建設,實現了由數量擴張型向質量效益型的轉變,由重建設輕管理向全面質量管理的轉變,由粗放經營向集約經營的轉變。
如今,放眼整個三北地區,大規模國土綠化正在成為工程建設的新趨勢:
河北省圍繞構建京津冀生態環境支撐區的戰略定位,大力推進京津保生態過渡帶建設,已完成造林172萬畝,綠屏相連、綠廊相通的京津冀一體化生態格局初具雛形;遼寧省先后實施了朝陽市500萬畝荒山綠化、阜新市200萬畝荒山荒坡造林綠化、青山工程“兩退一圍”、千萬畝經濟林等省級重點生態工程,點線面結合的生態建設新格局初步形成;山西省啟動“兩山”(太行山、呂梁山)生態系統保護和修復工程,從2018年到2020年圓滿完成人工造林1100萬畝,計劃到2025年實現宜林荒山基本綠化。
甘肅省莊浪縣堅持按流域、整山系規模化治理,近年來集中連片完成造林20多萬畝;寧夏回族自治區已經啟動實施“降水量400毫米以上區域造林綠化”和“引黃灌區平原綠洲生態區綠網提升”兩大工程;新疆生產建設兵團集中力量開展“防護林整團推進示范建設工程”,目前已有44個團場實現了“條田林網化、道路林蔭化”的建設目標;新疆和田市集中力量打造阿和沙漠公路兩側防風固沙林帶……
生態興則文明興,三北防護林工程正以內涵式發展、外延式拓展,呈現綠色增長新風貌。
一片宜居林,一方百姓福
當半壁河山被風沙覆蓋之時,人民的幸福和未來便無從談起!
造一片林子,綠一處荒沙,富一方百姓,也正是基于這樣的理念,三北防護林工程在被賦予生命的那一刻,便被植入了“人民為中心”的發展內核。
40多年來,以服務農業生產、增加農民收入、繁榮農村經濟為目標,三北防護林工程堅持統籌生態治理與民生改善協調發展,走出了一條生態經濟型防護林的建設之路,在增綠的同時,打造特色產業,培育優勢品牌,讓百姓在工程建設中獲得了實實在在的經濟利益,也讓穩定的財富之源成為可能。
從窮途到富路
三北防護林工程助力物阜民豐
“袋袋核桃沿小街,垂眸詢價個中乖”,金秋時節的山西汾陽,核桃農們一邊出售著一袋袋核桃,一邊興奮地數著一沓沓人民幣。
20世紀80年代以來,山西汾陽借力三北工程,大力發展核桃產業,全市核桃種植面積達54萬畝,2017年核桃產量2.1萬噸,產區農民收入4800余元。如今,汾陽已被評為“中國核桃之鄉”,汾陽核桃也已成為國家地理標志保護產品。目前,汾陽宋家莊萬畝優質核桃基地,1.2萬畝的良種核桃樹不僅有效提高了區域森林覆蓋率,而且讓周邊5600余農戶從中獲得了經濟收益。
山西貧困地區與生態脆弱區高度重合,為充分發揮林業生態、經濟和社會多重效益,三北造林人創新性地提出了生態經濟型林業。依托三北防護林工程,山西打破以往單純的生態樹種選擇,適當采用蘋果、核桃、棗等經濟樹種,以及山杏、連翹等鄉土樹種,實現增綠和增收互促雙贏。
山西稷山縣,是農業始祖后稷的故里,亦是中國板棗之鄉。稷山板棗素以皮薄、核小、肉厚、味甘著稱,含糖量高達76.2%,是紅棗的一倍。可以說,稷山板棗千百年的栽培歷史,已經成為當地百姓的生存之本。自三北防護林工程實施以來,稷山縣先后栽植紅棗10萬畝、米槐6萬畝、核桃3萬畝、汾河護岸林1.2萬畝、封山育林2.1萬畝,特別是該縣把千年古棗樹群落建設成了20萬畝棗樹產業基地,把基地打造成紅棗文化園。該文化園被國家林業局命名為“國家板棗公園”,并成為山西省唯一的國家林木(花卉)專類公園。
稷山縣真正實現了由單純的造林生產向生態型防護林體系建設,由生態防護林體系向生態經濟型防護林體系建設,由生態型防護林體系向生態景觀林體系建設轉變三個階段的跨越,并使得三北防護林工程成為全縣生態建設的標志性工程之一。萬畝板棗在汾河平原上鋪展開的這片林海,既是廣大棗農的致富基地,也是河東大地一道綠色屏障,更是三北防護林工程貫徹“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發展理念的生動實踐。
在黃土高原、新疆綠洲、燕山山地等三北防護林工程區,一批批特色林果業產業帶相繼建成,并成為所在地區農牧民脫貧致富奔小康的重要產業。截至2018年,我國三北地區經濟林面積達667萬公頃,年產干鮮果品4800萬噸,產值達到1200億元,約1500萬人依靠特色林果業實現了穩定脫貧。綠色帶來了物阜民豐,重點地區林果收入已占農民純收入的50%以上。
同時,隨著生態環境的改善,三北地區生態旅游效益明顯。據不完全統計,40年間,三北地區森林旅游接待游客已累計達到3.8億人次,旅游直接收入達480億元。
為增加群眾收入、實現脫貧致富,三北防護林工程做出了突出貢獻。
青海省通過推進生態旅游、林下種養、種苗繁育等特色產業,帶動了16.32萬戶農牧民年增收6700元,同時,在建檔立卡貧困戶中設置生態公益管護崗位1.66萬個,直接發放各類林業獎補資金49.3億元,帶動近5萬貧困人口穩定脫貧;河北將三北防護林工程向深度貧困地區傾斜,在貧困地區扶持建設了25個萬畝優質果品基地、50個省級林果觀光采摘示范園區,并選聘護林員2.7萬人,帶動3萬多戶精準脫貧;山西省呂梁市推行“購買式造林、合作社造林、訂單式造林”等造林、管護、經營一體化模式,重點向建檔立卡的貧困戶傾斜,完成荒山造林100萬畝,帶動50萬人增收,6萬人脫貧。
當年在內蒙古科左后旗,一位放了一輩子羊的羊倌,聽到三北防護林工程封禁消息,氣得把煙斗一扔,從炕上跳了起來,指著干部就罵:“你們這些當官的,全是吃飽了撐的。科爾沁草原自古就是放羊的地兒,不是圈羊的地兒。我爺爺那輩放羊,我爹爹那輩放羊,輪到我這輩怎么就成了不能放羊了呢?”罵完,這位羊倌抄起羊鞭子,氣呼呼趕著羊,又到沙坨子里放羊去了。
后來,經政府搭臺,肉類加工企業與農民結成“羊對子”,一方出資,一方出工,借羊養羊,養羊還羊,增值分成。出欄的羊全部由肉類加工企業收購,農民沒有任何風險,收益還能得大頭。有了新的出路,農民對“封禁令”不再抗拒。如今,享受著滿眼的綠意,望著羊舍里盡情撒歡的羊羔,農民們笑得合不攏嘴。
現在,三北防護林工程區內,眾多嘗到綠色甜頭的百姓,已將植樹作為自己生活的重要部分,比如遼寧彰武縣,每逢開春,居民總是自發組織起來參加義務植樹,在不少鄉鎮,大家還自發組成護林隊排查火災及病蟲害隱患。可以說,三北防護林工程的40年,也是人類重新認識自然的40年。
三北防護林工程不僅促進了農村產業結構調整和農村經濟的發展,也提高了土地的承載力。目前,三北地區平原農區防護林體系基本建成,有效庇護了農田,工程區農田林網化程度大幅度提高,糧食產量和農田面積呈“雙增”趨勢。農田防護林的建設和完善使危害農業生產的“三刮四種”現象基本得到根除,保證了糧食穩產高產。
近年來,三北防護林工程還認真貫徹落實習近平總書記關于人民群眾期盼山更綠、水更清、環境更宜居的指示精神,堅持把工程建設同改善人居環境相結合,以城鎮為中心,村屯為單元,通過道路綠化、街頭綠地、休閑廣場、森林公園、四旁植樹、庭院綠化等方式,讓森林上路、進村、入園,人居生態環境大為改觀。寧夏回族自治區黃河金岸、陜西省渭河綜合治理、京津郊野公園建設等,都有三北防護林工程發揮的重要作用。
如今,打造美麗鄉村正在成為三北防護林工程建設的新亮點。新疆林業廳劃撥專項資金500萬元,選取7個村推進鄉村綠化美化試點工程;寧夏回族自治區在實現每個縣城建成一個市民休閑公園的基礎上,開始每年建設20個美麗小城鎮,100個美麗村莊,打造“塞上新居”;河北大城縣集中打造154個綠美示范村,在16個城控村各建成不低于3000平方米游園廣場……
可以顯見,三北各地正積極探索工程建設與鄉村振興的最佳結合點,以擴綠增量為重點,著力打造環境優美、生態宜居的美麗鄉村。
從苦海到彼岸,“三北精神”
成就三北防護林工程不竭動力
三北防護林工程最艱難的時候,很多林業科技人員連工資都拿不到,當地農民形容他們,“遠看像個掏煤的,近看是個要飯的,一問準是林業站的”。他們的口頭禪是“種上樹再說”。有人問:“為什么不下海呢?”他們答:“老子跳進沙海幾十年了!”
如果問,什么是三北精神?大概這個段子中詮釋的,就是最好的答案。三北防護林一、二期工程的完成,靠的就是這種艱苦奮斗、無私奉獻的精神。
“每人抓兩個窩窩頭,喝飽了黃河水,便往沙地里奔,誰不餓?!誰不渴?!誰不想多掙點錢?!”很多三北人,依然記得天不亮上山,天黑了回家,一天補貼兩個燒餅的艱難日子,但他們卻說:“等樹栽活了,沙漠變綠了,我們的子孫不再讓風沙攆著逃荒了,那不比有多少錢還珍貴嗎!”
山西忻州市保德縣人稱“樹武子”的張侯拉,一個人一輩子種了10萬裸樹,治理了九塔河小流城。樹成林的時候,水變清的時候,也是他一無所有地離開人間的時侯。他把白面換成黑豆咽到肚子里,吃了一輩子,省下的錢全買了樹秧子,之后就是爬山種樹、住在山洞里護林育苗。
陜西榆林的牛玉琴,和身患癌癥的丈夫承包了一萬畝沙地。丈夫去世后,她一個人治沙種樹。不知多少人勸她改嫁:“把林子賣了,過幾天好日子吧!”而牛玉琴就一句話:“樹,我不能賣;人,我不改嫁。”榆林人說:“這婆姨是用淚水和汗水把沙漠里的樹澆活了。”牛玉琴種樹出了名,還作為改造人類生態環境杰出代表登上了聯合國講壇。有記者問她:“奮斗幾十年,日子好了,荒漠綠了,你早年的夢想實現了,還有更大的夢想嗎?”她卻答:“我想回到當年,一個人,站在沙漠上。”
一次次的傷痕累累,一次次的浴火重生,當功成名就抵達終點后,又義無反顧返回起點,再出發,再奮斗,再超越,這是三北人的實干精神,也是三北人的不息信念。
中國的八大沙漠,四大沙地都在三北地區,全國83%的沙化土地在三北地區,沙化土地曾以每年數千平方公里的速度擴展,與燥風狂沙的抗爭,曾令無數三北人殫精竭慮。前一天剛種好的樹,第二天不是樹苗根部祼露,就是干脆被連根拔起;頭一天挖好的樹坑,一夜間被風沙填滿;成活的小樹苗,遇上幾個高溫天氣,便會渴死;三九也好,三伏也罷,樹倒了,再栽。沙生苗枯了,再補。手心磨得起血泡,手掌壓得起老繭,腳后跟干得開裂子,手指上的肉刺一根連一根,臉龐曬得油黑,皮膚變得粗糙……這,就是三北的治沙人!
紅水村是騰格里沙漠邊緣的一個小村莊,王銀吉就出生在這里,20年來,他和家人在騰格里沙漠壓沙植樹,讓流動的沙漠停止了移動的“腳步”,守住了要被風沙掩埋的家園。
剛開始幾年,鄉親們都勸說王銀吉“不要勞命傷財了,人是不能和老天爺斗的”,也有人干脆開罵:“王瘋子,把錢拿上白白往沙窩里甩,祖輩們多少年都沒把沙治理住,你一家人能行嗎?”面對一片質疑之聲,王銀吉下定決心在沙漠安家,他將吃住全部搬到沙漠里。忘我地治沙,卻疏忽了對孩子的照顧。兒子被查出腦瘤時,已是晚期,無法醫治,這幾乎擊垮這個與沙漠頑強抗爭的硬漢子。若自己家里的幾萬元積蓄給兒子治病,兒子的生命還能拖一段時日,但王銀吉卻將全部的錢,用來購買春季苗木。妻子哭過,抱怨過,而王銀吉的心何嘗不苦,他比誰都想讓兒子活著!
兒子彌留之際,囑咐爸爸一定要將自己葬在治沙點上,他要陪著爸爸把這片沙漠植成綠洲。
造林人的印記,成為抹不去的生命標記。20年來,王銀吉一家人在治理區內共栽植各類喬灌木700多萬株,壓沙造林8000多畝,共用駱駝馱水1000多噸,往返行程達1000多公里,累計投入達100多萬元。2010年,王銀吉被國務院授予“全國勞動模范”稱號。2018年5月,王銀吉家庭被評選為第十一屆全國“五好家庭”。
行走三北,一曲曲蒼涼的壯士悲歌,不斷激起心中的波瀾。三北防護林工程的40多年,是一個改革大潮奔涌的時代,也是一個造林英雄輩出的時代,當年為了一抹綠色掙扎求生的大漠農民,很多已經蜚聲遐邇,石光銀、王有德、牛玉琴、殷玉珍、石述柱、白春蘭……他們將生命的色彩帶給荒蕪的大漠,他們的人生也藉此變得斑斕奪目。
從“窮治沙”“治沙窮”,到如今有了資本介入,從一批批“老典型”到一個個“新面孔”,一代代的三北人,在與沙漠的持久戰中,前赴后繼。40多個寒暑易節,三北大地由黃到綠、滄桑巨變,三北故事扣人心弦、蕩氣回腸。可以說,三北防護林工程之所以能夠取得今日的輝煌和成就,很大的程度上就是依靠著“艱苦奮斗、頑強拼搏,團結協作、鍥而不舍,求真務實、開拓創新,以人為本、造福人類”的“三北精神”。
2020年,三北防護林體系建設工程五期如期完成。40多年來,三北防護林工程累計完成造林保存面積3014萬公頃,工程區森林覆蓋率由5.05%提高到13.57%,特色林果業、生態旅游業快速發展,工程建設取得巨大生態、經濟、社會效益,成為踐行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理念的成功典范。
三北防護林工程始終把恢復綠水青山作為首要任務,大規模植樹造林種草,持續修復自然生態。累計營造防風固沙林788.2萬公頃,治理沙化土地33.6萬平方公里,保護和恢復嚴重沙化、鹽堿化的草原、牧場1000多萬公頃。全國荒漠化和沙化監測結果顯示,2014年以來,工程區沙化土地面積連續縮減,實現了從“沙進人退”到“綠進沙退”的歷史性轉變,年均沙塵暴天數從6.8天下降到2.4天,其中毛烏素、科爾沁、呼倫貝爾三大沙地得到初步治理,沙化土地面積持續凈減少。累計營造水土保持林1194萬公頃,治理水土流失面積44.7萬平方公里,年入黃河泥沙減少4億噸左右。累計營造農田防護林165.6萬公頃,有效庇護農田3019.4萬公頃,防護效應使工程區糧食年均增產1060萬噸。
三北防護林工程堅持統籌推進生態治理與民生改善,著力建設生態經濟型防護林體系。40多年來,工程區營造用材林折合木材儲備量18.3億立方米,經濟價值9130億元。累計營造經濟林463萬公頃,形成了一批重要的核桃、紅棗、板栗、花椒、蘋果等干鮮果品生產基地,年產干鮮果品4800萬噸,1500萬人依靠特色林果業實現穩定脫貧。工程區還形成了以森林公園網絡為骨架,濕地公園、沙漠公園等為補充的生態旅游發展新格局。
三北防護林工程在國家“十四五”期間和六期工程建設中,將深入踐行“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理念,統籌推進山水林田湖草系統治理。加大呼倫貝爾、科爾沁、渾善達克、毛烏素四大沙地和河西走廊、阿拉善高原、新疆綠洲外圍等重要沙源地的生態保護修復,努力實現重點區域可治理沙化土地應治盡治;加強東北丘陵、燕山山地、黃土高原、阿勒泰、天山等重要水源涵養地的水土流失治理;加快推進東北平原、華北平原、汾渭平原、河套平原、新疆綠洲等農區的農防林優化升級;在新疆綠洲、黃土高原、燕山山地等地建設一批特色林果產業帶,壯大綠色富民產業。通過持續努力,不斷提升林草資源總量和質量,進一步改善三北地區生態環境,鞏固和發展祖國北疆綠色生態屏障。
國家三北防護林建設局局長張煒表示,今后一段時期,是中國林業改革發展的“黃金期”,也是加快推進三北防護林工程建設的重要機遇期。進一步加快三北防護林工程建設,不僅對建設祖國北方生態安全屏障、維護國土生態安全具有決定性作用,更是對建設生態文明和美麗中國、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具有極其重要的現實意義。三北人將繼續按照習近平總書記關于生態文明建設和林業建設的重要指示精神,堅持生態優先,深化改革創新,強化科技支撐,增進綠色惠民,努力構建“一圈兩區三帶”防護林體系,為加快推進林業現代化、建設生態文明和美麗中國作出更大貢獻。
建設美麗中國、發展生態文明,難點在三北,希望在三北!
作者簡介:
朱軍,中國報告文學學會會員、中國散文學會會員、北京作家協會會員。自20世紀90年代起發表詩歌、散文、小說、報告文學、文學評論等200余萬字。作品在《詩刊》《長江文藝》《北京文學》《青年作家》《黃河》《鴨綠江》《散文百家》《新華文摘》等發表、轉載。曾獲全國征文優秀作品一等獎;入圍首屆浩然文學獎。先后出版《東方巨浪》《歲月心河》《守望文學大地》《聚焦時代畫卷》等文學專著。
責任編輯/孫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