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璇
建造首都劇場時所用的聚光燈,至今仍在使用。
在序廳內的《茶館》劇照
北京人藝正門。
懷念看戲的日子。《茶館》《雷雨》《蔡文姬》,郭沫若、老舍、曹禺,焦菊隱、歐陽山尊、于是之……這些耳熟能詳的話劇和人們熟知的大師,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都是北京人民藝術劇院(以下簡稱北京人藝)人。多年前在人藝劇院看過濮存昕主演的《李白》,這次變身文藝青年,來北京人藝戲劇博物館看看這臺前幕后的故事。
1950年元旦,北平剛剛解放不久,進城的部隊文工團面臨從戰時體制向非戰時體制的轉型。此種情況下,華北人民文藝工作團的建制被取消,改立北京人民藝術劇院,下設歌劇團、話劇團、舞蹈團和管弦樂隊,成為一個綜合性質的藝術院團,由李伯釗擔任院長。這就是最初的“老人藝”。1951年,文化部決定改變藝術院團綜合性文工團的性質,使其向專業院團過渡,遂將“老人藝”話劇團與中央戲劇學院下設的話劇團合并,組成一個新的專業話劇團,為方便觀眾認知,沿用了“北京人民藝術劇院”的名稱,這便是如今的“北京人藝”。北京人藝自建院以來共上演古今中外、不同風格的劇目300余部,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風格,同時也積累了大量寶貴的藝術資料,北京人藝戲劇博物館正是在此基礎上建成的。
走進首都劇場乘電梯到四層,抬頭便可看見歐陽山尊先生題寫的“北京人藝戲劇博物館”的牌匾,從入口便進入了頗有藝術范兒的序廳,整個序廳以頗具年代感的木質舞臺地板為中心,向人們講述著人藝舞臺的故事。
(從左至右)郭沫若、老舍、曹禺銅制浮雕。
說到戲劇,自然離不開舞臺,在序廳中央的舞臺地板和高懸在半空中的聚光燈與首都劇場同齡,都曾是首都劇場的一部分,眾多國內外優秀經典劇目曾在這里上演。2004年首都劇場大修,細心的工作人員將每塊地板進行編號,后照原樣鋪到這里。地板上有道醒目的弧線,那便是舞臺轉臺軌道外沿的一部分。舞臺上方的燈盞都是經周恩來總理特批向當時的東德訂購的,這批燈具性能精良,現在仍可以發光發熱,照亮整個舞臺。
任何一部劇,幕后都有劇作家的努力,北京人藝便有郭沫若、老舍、曹禺三位大師。在序廳入口處放置了三位莊重的人物銅制浮雕,這三位大師在北京人藝發展史上占據了極其重要的地位,而他們的作品更是成為經典傳演至今。郭沫若先生的代表作《虎符》《蔡文姬》《武則天》,老舍先生的代表作《茶館》《龍須溝》,曹禺先生的代表作《雷雨》《日出》《北京人》《原野》等,在中國話劇史上烙下不朽的印記。他們鑄造了北京人藝第一塊金字招牌,也奠定了其后創作、表演藝術風格。所以,我們現在經常會聽人稱北京人藝為“郭老曹劇院”。
入口處,歐陽山尊先生題寫“北京人藝戲劇博物館
在序廳,還展示了一幅栩栩如生的 “42小時談話”的油畫,描繪的是北京人藝成立之初,四位劇院奠基人(曹禺、歐陽山尊、趙起揚、焦菊隱)在史家胡同56號院就北京人藝建設走向問題進行了42小時的探討。在國內沒有經驗可循、毫無捷徑可走的情況下,四位奠基人經過7天共42小時的研商探討,最終繪制出這幅藍圖,要把北京人藝建成一座像莫斯科藝術劇院那樣高水準的,具有民族特色,形成獨特風格和理論體系,且享譽世界的文化劇院,所以這次談話相對于莫斯科藝術劇院史上的“18小時談話”而言,被叫做“42小時談話”。
正是有了這些劇作家和藝術家忘我的工作,我們現在才會在序廳走廊處看到非常有沖擊力的劇目墻。在一個近甲子年的時間里,北京人藝創作排演了近300部劇目,徜徉在劇目墻中,不難發現北京人藝的三個創作高峰分別在1958年、1983年前后和2000年后,這三個時間段正是我國振興發展的關鍵期,想來劇目墻大概就是新中國的發展歷程在文藝方面的映射吧。
演員墻。
《雷雨》《茶館》《蔡文姬》演出說明書。
藝術家走廊。
從序廳出來,便是人物廳了,在人物廳最明顯的位置布置了“曹禺書房”,博物館的工作人員非常細心地還原了曹禺先生的書房。一個靠窗的10平方米左右的小房間,右手邊是曹禺先生用來創作的書桌,看起來桌面和桌面以下的部分已經不成一體,稍一動就左右晃悠。書桌上的臺歷定格在了1996年12月13日,這是曹禺先生和我們在一起的最后時間。臺歷旁邊是老式的普通臺燈,曹禺先生的眼鏡擺在文案上,眼鏡盒還是打開的,椅子上厚厚地墊著松軟舒適的坐墊,非常簡樸,但看上去就像曹禺先生剛剛完成創作,離開書桌小憩。
在書桌的后面便是一個木質的三層書櫥,猜測至少有三四十年,是北京市木材廠生產的北京牌家具,隔著書櫥的玻璃門可以隱約看到上一格擺的是一套分裝十多函的大部頭線裝書,樣子很新,不像古舊書,下兩格則都是八九十年代出版的新書,最顯眼的是一本巨厚的文學賞析指南性質的精裝書。旁邊是一個四層的大書櫥,里面擺的是《辭源》《辭海》等工具書,櫥頂上堆滿了新書。
曹禺書房。
第0001號曹禺工作證
展陳中的作品書稿。
曹禺曾用過的書桌。
書架左邊的一個展示柜里擺放著一張紙,上面是曹禺先生1990年為《曹禺戲劇活動65年展覽》寫的說明:“我喜歡寫人。我愛人,我寫出我認為英雄的可喜的人物。我也恨人,我寫過卑微、瑣碎的小人。我感到人是多么需要理解,又多么難以理解。沒有一個文學家敢說‘我把人說清楚了。”我想這大概是曹禺先生創作話劇的真實感受吧。
曹禺是北京人藝的首位院長,也是北京人藝的終身院長。從1952年建院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44年間他最鐘愛的就是“北京人藝院長”這一工作,他把自己畢生的精力都傾注在劇院的建設與發展上。他的作品滋養了一代代北京人藝的導演、演員和舞美工作者,同時促成了北京人藝現實主義演劇風格的形成與發展。
此外,北京人藝戲劇博物館人物廳還展出了作為北京人藝的另外三位創始人焦菊隱、歐陽山尊、趙起揚的創作手稿、信件及相關物品,簡略地勾勒了他們的藝術創作活動。
上演《茶館》時的道具
在劇目廳,可以欣賞到71個劇目的劇照、演員定妝照、排練工作照,也可以看到曾經在舞臺上使用過的道具、做音響效果用的響器以及服飾,展示了演員創作角色日記、劇作家給劇組的來信、舞臺模型等。《茶館》就是北京人藝最經典的保留劇目之一,至今已演出700多場,西歐戲劇界稱其為“東方舞臺上的奇跡”。
《茶館》上演的第一幕是講清朝戊戌政變這年的老裕泰茶館,距今百余年。那時候,政治腐敗,國弱民貧,洋貨和鴉片占據市場,知識分子有的主張改良,有的想辦實業;想維新的被砍了頭,信洋教的腰桿倍兒硬;特務橫行,老百姓動輒獲咎,以至于掌柜王利發在茶館里張貼“莫談國事”。第二幕還是那個茶館,可是時代變了,已是民國時期。列強虎視眈眈,隨時準備分一杯羹;老百姓民生凋敝,朝不保夕。愛國學生號召大家內除國賊,外御列強。八面玲瓏的王掌柜在殘兵流寇、地痞特務的騷擾壓榨下勉強支撐著茶館,堅持改良。第三幕依舊是那個茶館。北京城被日寇霸占了8年以后,老百姓好不容易盼到了勝利,可是又來了國民黨和美國人,政治空前黑暗,日子愈加艱難。而王掌柜的改良夢最終也沒能救得了他的茶館,他自己也被逼上了吊……
《茶館》相關資料
《茶館》劇照。
《茶館》在1958年首次演出時的定妝照中,一共有18位主要角色。這部戲的大部分演員都飾演了青年、中年、老年3個年齡段的人物,同一演員塑造的不同形象主要是靠化妝完成的。通過游覽該館展出的照片,從不同年齡段造型的鮮明對比中,不難看出北京人藝在化妝技術上的造詣。同時,該館還展出了《茶館》用來制造聲效的道具,有撥浪鼓,其實它不是小孩玩具,而是舊時貨郎的專用響器;還有喚頭,就是舊時理發匠走街串巷招攬顧客的工具;還有“驚閨”,是磨剪子、磨菜刀的師傅用來招攬生意的器具; “銅鉦”則是舊時算命先生所用,也有用小圓扁鼓、吹笛或打竹板的,統稱“報君知”。
曹禺先生在看完《茶館》后評價:《茶館》是一個無可奈何的悲劇。在那個年代,壞人囂張好人只有死路。而那些想拯救中國,又終無前途的人,他們的悲劇是沒有看到真理的悲哀,這都顯示了老舍先生劇作深刻的革命性。臺上的人物,不像是在演,而使人感覺是在生活,在那些年代里闖蕩、掙扎、作孽、腐爛下去。應該說,北京人藝有一批了不起的演員,他們的身上閃射出藝術家魅人的光輝。
《蔡文姬》連環畫
1959年郭沫若寫給焦菊隱、曹禺、歐陽山尊、趙起揚的親筆信,祝賀《蔡文姬》演出百場。
《蔡文姬》在重排上演前,劇院寫給郭沫若的信。
在1959年,北京人藝舞臺上呈現了由焦菊隱與李醒合作導演的郭沫若劇作《蔡文姬》。郭沫若先生用了7天時間寫成這部戲,是當時非常走紅的一部名劇,詩情并茂、氣勢磅礴,具有濃厚的浪漫主義色彩。焦菊隱與舞美、設計共同研究戲本,繪制出上百幅草圖,最終定下以運用傳統戲曲的表現手法為主,結合燈光、音樂、舞臺調度等方式,共同展示出話劇藝術中的傳統戲劇美感。《蔡文姬》經過反復排演,在光影傳神、詩意盎然的舞臺效果中,整場演出流暢和諧,劇中人物的思想感情得到完美呈現,使得這部戲蕩氣回腸,成為永恒的經典。
最后,就來說說我曾看過的北京人藝上的另一部經典——《李白》吧。它是劇作家郭啟宏于1991 年創作,講述了李白滿懷愛國熱忱,卻深陷宮廷斗爭,在出仕與入仕間陷入兩難境地的故事,展示了一代詩仙縱情浪漫背后的郁郁寡歡與遺憾落寞。該劇至今已累計演出200 多場。《李白》帶給我們的不僅有兩難抉擇的故事,詩意氛圍的享受,還有對詩歌本身的敬仰,及不能被忘卻的詩意情懷。后來聽說,飾演李白的濮存昕從38 歲起就化身“詩仙”,至今已30 年。濮存昕曾說:“我太喜歡李白其人,他很真、很純粹,表演是一種創作,我覺得其中很重要的一點是真誠。”在很多人看來,濮存昕已經不是在演李白,他的思想精神已經與李白融為一體。
《李白》劇照。
不論是臺前的表演,還是幕后的故事,北京人藝都將其做到接近極致,而博物館也努力將其展現得盡善盡美。
北京人藝戲劇博物館雖然不大,但這里用珍貴的手稿、劇本、演出單、道具、服裝等臺前幕后的藏品,濃縮了北京人藝幾十年的輝煌歷史。如果你對話劇感興趣,一定要來這里轉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