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約翰

[荷]凡·伊登

凡·伊登（1860-1932），19世紀末20世紀初荷蘭最受讀者喜愛、影響最大的作家之一，其代表作《小約翰》完成于1887年。作者用簡單透明的語言，如夢如詩、如歌如幻的敘事，講述了一個孩子建構“世界”的心路歷程，更揭示了人生理想、意義、價值和責任等重大主題，對于啟發小讀者探索世界和人生的奧秘，它的確堪稱一部雖感艱深卻可細品并值得伴隨一生成長的好書。早在1926-1928年間，魯迅先生就曾將此書由德文轉譯成中文介紹給我國讀者，并贊其為“無韻的詩，成人的童話”。

我要給你講講小約翰的故事，它聽上去像個童話，但確有其事——沒準兒哪一天，你就會遇見小約翰。

小約翰住在一幢有大花園的老屋里。他的爸爸是一個聰明而嚴肅的人，小時候，爸爸常常帶著他一起去遠足，穿樹林、越沙岡，一路上告訴他一些植物或動物的名字。因此，小約翰后來便喜歡給房間冠以動物的名字，比如“毛毛蟲閣樓”“母雞房”等，不僅如此，他還用植物的名字為花園里的景物命名：“懸鉤子山丘”“櫻桃樹林”“草莓洞穴”。花園的盡頭有一個挺大的湖，更遠處則是沙丘和沙岡。傍晚，小約翰經常會去湖邊松軟的草地上躺一會兒。他喜歡這樣獨來獨往，他雖然也有好多同學，但還都算不上朋友。

一個夏日的黃昏，小約翰照例來到湖邊。他發現小船的船舷上落著一只從未見過的巨型蜻蜓，透過一層薄霧，最后他看清了是一位金發少年，頭戴白色牽牛花編成的花環，肩膀處是那種昆蟲常見的翅膀，閃閃發光。小約翰一陣驚喜：“你是誰？能和我做朋友嗎？”“可以。太陽的最后一束光和月亮的第一束光是我的父母，我出生在牽牛花的花冠里，叫我‘牽牛小子吧。”就這樣，小約翰同這位自然之子成了要好的朋友，他們乘坐小船穿行在湖上灑滿月光的落葉之間，牽牛小子給小約翰講了好多好多故事，有的讓小約翰驚喜，有的則令小約翰震驚，甚至他還會因此而羞愧得流下淚來。比如，牽牛小子認為人類是大而無用、處處為害的物種，他們踐踏花朵、砍伐樹木，他們所盤踞的城市污染嚴重，空氣混濁不堪。

有一天晚上，牽牛小子在森林中將一位滿臉皺紋、胡須灰白的老頭兒引見給小約翰：“這位就是‘萬事通先生，世上最古老、最有智慧的樹精靈。”然而，出乎小約翰的意料，在探討有沒有一本“真理之書”可以為這個世界帶來偉大和平、給人們帶來極大快樂時，牽牛小子同萬事通發生了嚴重的意見分歧。小約翰無意中站到了萬事通一邊，為此失去了牽牛小子的關愛，于是動了思家之情的小約翰返回了尋常世界。讓小約翰沒有想到的是，他離家一別居然已經過去了幾年的時光，而此次回歸卻又流落到了遠離父親和故鄉的異鄉。

一個名叫“毀滅者”的精靈不請自來，出現在小約翰的身邊，答應引領小約翰去尋覓那本“真理之書”。在小約翰眼中，毀滅者雖然少了幾分鬼模樣多了幾分人樣，但仍舊丑陋、嚇人。小約翰半是被逼無奈半是心甘情愿地做了他的學生和被監護人。毀滅者教導小約翰，人必須工作、思想、尋覓。唯其如此，人方可稱之為人。特別是尋覓，是人終身的課題，有人一生都在尋覓，到頭來也可能兩手空空。但無論是誰，只要被我的朋友“永終”請走，他和他的尋覓都將從此結束。說話間，隨著“嗵、嗵”的腳步聲，永終居然大駕光臨。永終高高的個子，雙眼深陷，手指顯得又細又長，不過絲毫沒有傳說中的那樣可怕。相反，他說話和藹可親，面帶疲憊的微笑。毀滅者向永終介紹了小約翰，并說：“他聽說有一本書，上面寫著為什么每個事物注定就是那個樣子。現在我正要帶他出門尋覓。”永終贊同毀滅者的做法，也認為“人活在世上，理當用心去尋覓”。小約翰忐忑地詢問永終是否會將他帶走，永終斷然否定：“不，現在還不。你應該長大，成為一個好人。”

毀滅者帶小約翰參觀了“零博士”的工作室。零博士是毀滅者從前的學生，他現在的工作環境整天被好多書和各種玻璃器皿環繞著，他正為將自然界的奧秘化為符號、化為數字而孜孜以求。毀滅者又領著小約翰到各地去巡行，給他講解這些叫“城市”的怪物如何新陳代謝，如何呼吸吐故，使其生長和壯大。終于有一天，小約翰跟隨毀滅者游蕩到了他久別的故鄉和父親的老屋，不過見到的卻是已處于彌留之際的父親，并親眼目睹了旋踵而來的永終對他父親盡到的一個死神的天職。爾后，永終連同毀滅者化作影形飄走了，唯有小約翰俯身床沿，哭悼著父親。

不知過了多久，當小約翰再抬起頭時已是夕陽西下之時，晚霞燦爛。父親不見了，老屋不見了。小約翰自己身在海邊，目之所及是一條夕照鋪就的通往海上落日的光芒之路。他看到遠處海面上漂著一只水晶船，船的兩端站立著的一邊是牽牛小子，一邊是永終。正在小約翰不知所措之時，從光芒之路的盡頭走出一個人，徑直來到小約翰身旁。小約翰打量著來者：“你是誰？我的引領者嗎？”來者回答：“或許是，但不只是。”“你叫什么名字？我認識你嗎？”“名字不重要。我在你還不懂得眼淚含義的時候就讓你為人類流淚，我在你還不了解什么是愛的時候就教你學會熱愛。我始終和你在一起，而你看不見我。我觸動了你的心靈，而你還不了解我。”“噢，我也許認出你來了，我要同你在一起！”這時，海上的小船開始向光芒之路的方向漂移，牽牛小子和永終的身影漸漸小去。來者指著小船告訴小約翰：“那邊是一直以來你所神往之路。”接著，他又指了指相反的方向：“那邊是有人類的地方，有他們的歡樂，更有他們的困惑與痛苦。那邊是我的路，你還要與我同行嗎？”小約翰毫不猶豫地把手交給來者，迎著已帶寒意的夜風，追隨他向夜色漸漸深沉的城市走去。

（責任編輯? 高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