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約

清揚婉兮

春天總會如約而至，花期也會款款而來。三八婦女節，單位組織我們女同胞們去東湖磨山踏青、賞櫻花。

其實，東湖我去過兩次，都是在兒子讀大學的時候。前年的國慶節，我們一家三口一起騎著單車，從東湖綠道到磨山，經過武大，再到光谷。一路上，兒子每騎一段路，就要回頭看看我，好像是怕我不會騎，又像是擔心我騎不動。我跟在他身后，望著他穿著藍色的牛仔褲，雪白的T恤，那一身的清純和青春飛揚的背影，在我眼里是最美的風景。我一心想追上他，渾身有使不完的勁，三個多小時下來，居然沒感覺累。

然而，時間過得飛快，我沒來得及仔細回味，一晃兒子已經大學畢業。他告別武漢，奔赴上海。東湖，成了我心中的念想和讓我惆悵的一片風景。

如今，舊地重游，物是人非。雖是春意融融，可睹物思人，往事又經年，經年又如水，這些春天的花事撩撥著我憂傷的心緒，我期盼著兒子的學業、工作和未來都能如心所愿，懷念著我們在磨山牽手、顧盼和輕言細語的幸福時光。

去年春節，他響應國家號召，沒有回家。第一次，他一個人在外地過年，身邊沒有親人，沒有美食，春節他只休息四天，正月初四就主動申請加班。“每逢佳節倍思親”的滋味，對于他來說，可能忍一忍就過去了。但于我，他還是個孩子，對他的牽掛和思念漫無天際。我從來沒有像去年過年那樣心神不安，害怕聽到煙花、鞭炮響起，急切盼著春節早點過去。

好幾次，我跟兒子說，過完年，請假回來看看。

他說，等三月份吧，可能回家，為了另一個遠方。

于是，三月，在我蹁躚的心海里，蔥蘢成深情的守候，期許著一場花開的絢爛。

我們來的時候尚早，磨山的櫻花還沒有完全綻放，但它的一芽，一苞，一樹，一片，都泛著茁壯，飽含著、蓬勃著春天的活力。櫻園里只有少數幾個品種的櫻花開了，但開得如火如荼，它們卯足了勁，要一展芳菲。滿樹繁花，有的粉若紅霞，有的純白如雪，一團團，一簇簇，擠著擁著，轟轟烈烈，頗有“千朵萬朵壓枝低”的架勢。我想象不出當整個櫻園260畝，10000多株櫻花競相開放的時候，該是怎樣一幅壯觀的景象。或許浩蕩，或許成海，肯定是一座令人震撼的櫻花之都吧。

我沒有因為未趕上花期而有遺憾，我忽然覺得，何必非要等到正好花開，正好我來呢？此時，花未開，我的心中總有一種期待，總有等花開的希望在。這正如生活中的我們，心中有希望，日子就有奔頭。

其實，山水之樂，其樂在心。

我漫步在櫻花樹下，看一朵花兒開放，另一朵花兒含苞，染香的空氣在枝丫間游動，不知不覺，心情竟如春天般和暖，被世俗漸漸蒙蔽的心也變得通透、輕盈。心里對東湖的惆悵也因兒子三月的約定，變得充滿希望，期望他重拾不曾更改的初心，為了生命的一樹花開，讓往昔沉淀一抹堅強，向著春暖花開的方向一直生長。

櫻園里，除了櫻花，其他的花次第開放。海棠樹上正搖曳著鈴鐺般的花朵，嬌嬌滴滴，殷殷艷艷，暈染了整個枝頭。

湖邊的銀翹花開了，圍墻邊的油菜花也開了，它們和我在鄉下看到的一模一樣，鮮亮而明快的金黃，顯得質樸而純粹，讓我感到無比的熟悉和親切。

櫻花樹下恣意開著的二月蘭，那妖艷的紫色，頗有“芳搖落獨暄妍，占盡風情向小園”的意味。

春色，在這里匯聚成海，我穿花拂柳，被它們的妖嬈迷惑了，竟然找不到來時的路。有人說，世界很小，兜兜轉轉又回來了，走著走著，又遇見了。可我突然覺得，世界好大，我們一起來的一百多人，走著走著，就散了，我卻一個也沒有遇上。我甚至有些后悔，沒有跟著同事們一起，悠哉樂哉，那樣熱鬧一些，也有人為我拍個照。但我又不愿意就地等待或隨波逐流，總是心向往之，行將必至，迫不及待地去尋求下一個風景，希望找到另一種收獲和驚喜。

我沿著曲曲折折的櫻園小徑，來到一片高大的樹林邊，忽見另一番春色。遠遠望去，碧草連天的櫻園里，竟有一大片一大片的郁金香，鮮艷奪目。我很興奮，因為我的獨行，柳暗花明處，找到了我意想不到的風景。

不知道我何時愛上郁金香的，可能是因為它是勝利和美好的象征，也可能因為它的花語是愛和永遠。我信步步入花園，看到一梗梗花莖托舉著一朵朵柔軟的郁金香，像百合，像玫瑰，又像一只只典雅的高腳酒杯。一叢叢，一片片，一圈圈，紅艷艷的，黃燦燦的，白晶晶的，粉嘟嘟的，紫瑩瑩的……嬌艷如滴，亭亭玉立在花園中，與綠茵茵的草皮相映成趣，將櫻園渲染得萬紫千紅。

我流連于郁金香花叢，濃郁的花香，熟悉得心瞬間柔軟一片。那些將開未開的花兒，似有“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的嬌羞，讓人忍不住要多看上幾眼。開得正艷的紅色郁金香，微微張開的花瓣如同浸水的絲綢，薄而輕軟，像是獻上自己的初吻，又像與春天干杯，每一朵都是怒放的生命，讓人欽佩而心動。

有人說，真正智慧的人不會將目光放得太遠，他們除了抬頭看路，更多的時間里是用心地欣賞身邊的風景。我擔心這么美的郁金香，有的人可能沒有發現。于是，我走到不同顏色的郁金香旁，蹲下來，舉起手機，打開相機，找好角度，對準花朵，盡可能拍得真實和絢爛。我想把這些美分享給他們，不光證明我來過，更想說，很多時候，尋夢路上一路風雨一腔孤勇，其實是成全一場最美的遇見。

清風徐徐，春意嫣然。原本赴一場櫻花之約，沒想到讓我擁有了整個春天。然而，我深深期待的，何止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