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哥倆

◎王吳軍

木匠王住在西場村的南頭，裁縫李住在西場村的北頭，做得一手好木工的木匠王和做得一手好裁縫的裁縫李兩個人不僅同在西場村里生活，而且，他們倆交往了幾十年，親如手足。

這天中午，木匠王和裁縫李這老哥倆又碰到了一起，心里非常高興，坐在一起喝起酒來。

幾杯酒下肚后，裁縫李忽然對木匠王說：“兄弟呀，眼看咱們老哥倆一天天老了，不知道哪一天一口氣上不來就會撒手而去，你是咱方圓百里之內手藝最好的木匠，能不能替我選上一塊好木料，給我做個壽材先預備下來，等我百年之后，也有個好的地方可以放心地躺著。”

木匠王抿了一口酒，對裁縫李說：“哥哥，你放心，兄弟我知道了，你說得對，我和你有一樣的感覺，感覺自己一天天老了，過去不論干多少活，都不知道什么是累，這兩年干活稍微多一點就氣喘，尤其是到了冬天，總是怕冷，真是歲月不饒人呀！”

裁縫李說：“兄弟，不怕，過幾天我給你做一件皮襖擋一擋寒冷。”

沒過幾天，裁縫李真的讓自己的小徒弟給木匠王送去了一件他親手做的皮襖，木匠王拿過這件皮襖一看，做工自然無可挑剔，但是，整件皮襖是由一塊塊如雞蛋大小的碎羊皮拼湊起來的。木匠王看完之后，嘴上雖然沒有說什么，心里卻想：我的裁縫李哥哥呀，憑咱倆這么多年的交情，你也未免太不夠意思了吧，竟然用碎羊皮拼湊了一件皮襖來糊弄我！等裁縫李的小徒弟走了，木匠王氣惱地把這件皮襖扔到了一邊。

過了三天，木匠王做了一口壽材，派了兩個徒弟，叮囑了他倆幾句，讓他倆把壽材給裁縫李送去。

裁縫李一看木匠王給他做的壽材，做工當然是非常精巧，但是，用的木料不僅很薄，而且尺寸也非常小，心里不由暗暗地想：我的木匠王兄弟啊，咱倆交往了幾十年，感情好得像親兄弟一樣，你對我就這樣吝嗇，送的壽材還缺尺短寸的，真不夠意思！但是，裁縫李又不便明說，他忍住心中的氣惱，招待木匠王的兩個徒弟吃飯。酒席擺好后，裁縫李出去洗手，他回來一看，酒席上剛剛擺好的八盤菜只剩下了六盤，有兩盤菜竟然不翼而飛了，他懷疑是木匠王的兩個徒弟做了手腳，但是，礙于面子，又不好說什么，只好悶悶不樂地坐下來陪他倆喝酒，心里卻是非常不痛快。

冬天到了，這天中午，下著大雪，裁縫李踏雪到木匠王家里喝酒。裁縫李問木匠王：“兄弟，今天天這么冷，你為什么不穿上我送給你的那件皮襖啊？”木匠王看了看裁縫李，輕輕笑了笑，支支吾吾地也沒說出什么來，裁縫李一看，心里明白了，他叫木匠王把那件皮襖找出來，木匠王只好照辦。

裁縫李接過木匠王從一個角落里找出來的那件皮襖，什么話也沒說，隨手就把它扔到了門外的雪地里，木匠王一愣，他的嘴角顫抖了兩下，剛想說什么，裁縫李一擺手，說：“來，咱老哥倆接著喝酒。”

這時，門外的大雪下得更大了，猶如鵝毛飛舞。可是，扔在雪地里的那件皮襖上卻一點雪也沒有，木匠王看了，大為驚詫，他急忙跑過去，把那件皮襖抱了回來問：“哥哥，這是怎么回事？”

裁縫李淡淡一笑，說：“這件皮襖看上去是用碎羊皮做成的，卻是一件無比珍貴之物。做這件皮襖用的每一塊碎羊皮，都是羊頭頂上的難得的精華之皮，為了給兄弟你做這件皮襖，我把我幾十年來從幾百張羊皮上積攢起來的精華之皮全用上了，為了饋贈你這個知己朋友，我忍痛割愛，用這些精華之皮做成了這珍貴之物給了你。”

木匠王愣在了那里，半天沒說話。

第二天下午，木匠王突然來到了裁縫李的家里，裁縫李倉促接待，卻無菜下酒，十分焦急。木匠王卻笑呵呵地說：“哥哥別急，我有下酒菜。”

說完，木匠王轉身來到他送給裁縫李的那口壽材前，打開蓋子，從里面端出來兩盤色澤新鮮、香味撲鼻的菜來。裁縫李大吃一驚：“這不是夏天我招待你的那兩個徒弟時不翼而飛的那兩盤菜嗎？”

木匠王點點頭：“哥哥，這口棺材也不是尋常木料做成的，這是我奔波了幾十年才得到的一件無比珍貴的木料，有極好的防腐作用，物存其中而不腐，原本想著給我自己辭世之后用，因為那天哥哥你說想讓我給你做一口壽材，就決定忍痛割愛把它送給你這個知己朋友，但是，因為是依據這件木料的大小而做成的，尺寸就稍微小了一點，我怕你誤會，就讓兩個徒弟送壽材在你這里吃飯的時候在里面藏匿了這兩盤菜為證。”

木匠王和裁縫李這老哥倆之間的誤會一下子都解開了，兩個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此刻，屋外一片寒冷，屋里溫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