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社會

鄒苗苗

“今天，我們在這里共同慶賀全球虛擬網絡全面建成！”

隨著領導人意味不明的微笑，一股股強大的量子態粒子被集約成無數量子通信，“虛擬世界通行證”蜿蜒而上，直達腦域深處，刺激著大腦發出特有波頻的震動。

這一刻，全球人民的腦電波都在同一頻率上震動，他們的意識也沉入了那個虛擬世界。

這一刻，世界歡騰。

這一刻，萬籟俱寂。

1

“言語，快醒醒！”于文一邊喊著，一邊切斷了“通行證”的量子流運送觸點，將言語從虛擬世界中喚醒。

“干嘛啊，我正釣魚釣到一半呢……”言語瞪了于文一眼，不耐煩地說。

虛擬時代，每個人在出生時就可以領到一張虛擬世界通行證。因為虛擬世界的美好與自由，很多人更愿意將自己的身體交給供養院的機器定時補充能量，維持肉體的生命，而讓意識進入虛擬世界生活。

于文算是這個世界的異類了，他不喜歡虛擬世界，反而向往書上描繪的過去，向往曾經的藍天白云。言語是他唯一的朋友，倆人約定，每天都要在現實世界交流和活動。

穿過昏暗的供養院大廳，走到城市的邊緣，透過籠罩城市的玻璃罩，可以看見外面黃沙漫天。

“這就是我想待在虛擬世界的原因。”言語瞇起眼，低聲說道。

“自從虛擬世界出現，人們越來越不重視現實世界了。

環境污染越來越嚴重，人類活動的疆域越來越狹小。現在，現實世界只剩供養院了，就算人們想回來，還能看到什么呢？”于文有點義憤填膺地說道。

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于文突然抓緊了言語的手說：“你說，為什么我們不能離開這里呢？”

言語心里泛起一絲漣漪：“去哪兒？”

“南極。只有那里不屬于虛擬世界。”

2

言語和于文乘坐的小艇開進了阿代爾角附近的水域。

“越是遠離城市，才越是感到奇幻。”言語打趣道。

說來有些奇幻，他們費盡力氣離開城市，在城市周圍遇到了無數被污染的奇形怪狀的生物，卻在遠離城市的地方見到了傳說中的森林、海洋，還有各種自然景觀，猶如一片未被污染過的凈土一般。

登上南極大陸，于文望向白雪皚皚的蒼茫天地。

言語和于文親手搭建起了冰屋，開始了在南極的生活。

這天，于文正獨自在家。忽而，他聽到冰屋外傳來腳步聲。

他打開門，是言語和一群陌生人。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莊曉，聯盟代表。”一個文質彬彬的男人上前一步說道。

“你好，我是于文，請問有何貴干？”

于文有種預感，說不清好壞，只是忽然有些不安。他悄悄抓住言語的手。

莊曉神秘地笑了笑，“我們是南聯（南極人類聯盟）虛擬時代的開創者。

“虛擬時代，不如說是——完美時代。

“我們的存在就是為了區分真正的精英和普通人。虛擬時代之前，自然環境幾近崩潰。照我們的計算，就算我們盡全力也無法挽回。于是，我們的先輩，也就是各界精英們，想出了一個絕妙的辦法——虛擬組網！

“先輩們讓虛擬世界和城市里的人們接收到環境污染嚴重的信號，好讓他們多騰點地方留給自然自由發展。然后，他們來到了這里，在這里建立了南聯。只有各行業頂尖的天才和你們這樣不甘墮落的人才能來到南極，加入南聯。”

“加入南聯……”于文喃喃自語道。言語抓緊他的手，心中卻有些空空的。

“我們這里齊聚了各界精英，專門從事各個領域的研究。這才是真正的人間天堂！”莊曉神情些瘋狂了。

于文看向言語。言語搖了搖頭，臉上盡是擔憂的神情。

“莊先生，我倆還需要再討論一下。不如這樣，你們明天再過來吧。”

“行，那你們再討論一下……”

隨著那些人的離去，言語終于忍受不住了。

“他們怎么會這么瘋狂！這是他們的世界嗎？每個人不都應該得到平等的選擇自己命運的機會嗎？每個人不都應具有知情權嗎？他們沒有資格就這樣拋棄其他人？這是對人道主義的無視！”

“言語。”于文忽然低聲說，“我覺得這樣挺好的。”

“你……”言語瞪大眼睛，“你瘋了！”

“這樣有什么不好！”于文激動起來，“這是很合理的啊！優秀的人集中在一起，平庸的人享受美夢，清醒的人獲得機會，愚昧的人滿足自己的物質快樂……而且，這也是對環境的另一種保護——這不正是‘完美的社會嗎！”

“但這是對人們的欺騙！”

“如果美夢被打碎，那他們又要何去何從啊！”

“我要回去。”言語也有些憤怒了，“至少，我要讓大家知道這件事。”

3

第二天早晨，東方破曉，金光灑向大地，冰面反射出意味不明的光彩。

于文僵硬地站在阿代爾角的邊緣。小艇不見了，言語也不見了。

他不會回來了。

言語一路向北，在新西蘭附近登陸了虛擬世界。

大街上熙熙攘攘，熱鬧極了，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小孩子們手拿著粉紅色氣球和糖霜冰激凌，你追我趕開心極了。一些中年人圍在茶桌邊喝茶，談笑風生。幾個老人相互結伴泛舟湖上，一臉愜意。

他張了張嘴，卻什么也說不出，他不愿打破這樣的“美好”。

此刻，他想起了于文。

4

“好的，這就是你在南聯的宿舍。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嗯，合作愉快。”于文笑著和莊曉道了別。

關上了門，于文深深嘆了一口氣。他走到了窗邊，俯視著南聯的基地。

沒什么太多的裝飾，建筑除了科學院就是宿舍。燈光是冰冷的白，映在來來往往的人們的臉上。

于文的心臟驟然揪痛，眼淚忽然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不停地落下來。

他忽然想起一句話：人的心里有兩間房子，一間住著快樂，一間住著悲傷。即使快樂，也不要笑得太大聲，因為會吵醒隔壁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