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菲
時間一晃30 多年過去了,現在回想起來,汪杲還是覺得幸福滿滿。而且讓她沒有想到的是,當年憧憬著什么時候可以穿上檢察制服、戴著大蓋帽的她,有一天也會沿著父親的檢察之路走下去。
在安徽省安慶市大觀區檢察院副檢察長汪杲的相冊里,有一張她特別珍藏起來的照片。那是1986年,父親汪椿為了紀念她初中畢業,特意招呼全家人一起拍了一張合影。汪杲記得,當時看到父親穿著第一代米黃色夏季檢察制服時,心里特別癢癢,便和哥哥穿上父母過去的制服,高高興興地站在了鏡頭下。
時間一晃30多年過去了,現在回想起來,汪杲還是覺得幸福滿滿。而且讓她沒有想到的是,當年憧憬著什么時候可以穿上檢察制服、戴著大蓋帽的她,有一天也會沿著父親的檢察之路走下去。
在汪杲眼里,父親汪椿是一個非常奮進的人。翻開父親的履歷,他的職業生涯跌宕起伏,當過學徒工、通信員、武裝部戰士……雖然職業崗位屢次變動,但他最熱愛的還是在檢察機關工作的那二十年。
1979年,汪椿調入安慶市檢察院任助理檢察員,汪杲記得,父親平時十分刻苦努力,經常下班回到家,還會認真研究案子,反復進行演練。工作之余,他還參加了廣播電視大學法律專業的學習,努力提升自己的專業理論水平。遇到重要案件時,他也不怕辛苦,積極投入辦案中,有時候碰到一些復雜案件,便會和同事一起去案發地調查取證,一去就是一個月。
1982年,汪椿辦理了一起轟動全市的故意殺人案。犯罪嫌疑人張某堅曾是安慶市某廠一名工人,因不符合享受自行車票的條件,班組組長沒有給他發放自行車票,兩人后來發生口角,繼而扭打。情急之下,張某堅用尖頭鏨子擊打對方的腦部和頸部,最終導致對方死亡。

1986年, 汪杲和哥哥、父母一家人拍的全家福。(來源:資料圖片)
當時,汪椿作為承辦人,認為犯罪嫌疑人張某堅用危險性武器擊打他人,主觀上具有放任對方死亡的間接故意,構成故意殺人罪,而部門負責人認為張某堅主觀上是教訓對方,并沒有殺人的故意,應認定故意傷害致人死亡。因對案件的定性存在分歧,汪椿和部門負責人一起向省院進行了匯報,省院支持了汪椿的意見。最終張某堅以故意殺人罪被判處死刑,緩期兩年執行。
汪椿每次接手的案子都頗有一定的難度。20世紀80年代,安慶的一家建筑公司發生一起故意殺人案。建筑公司工人每天下班前都需要先對攪拌機的內部進行清洗,然后再關閉機器。案發當天,該名工人未檢查攪拌機里是否有人,就啟動機器,把蹲在攪拌機里正在清理的工人絞死了。當時,刑法尚未出臺“重大安全事故罪”。在辯護人看來,犯罪嫌疑人啟動按鈕的行為是一個下意識的舉動,不構成故意殺人罪,而作為公訴人,汪椿提出下意識不能等同于無意識,而是一種潛在意識,是能夠支配人行為的主觀思想,存在間接故意,構成故意殺人罪。雙方對“有意識”和“無意識”行為進行了激烈辯論,辯論的焦點就是是否存在主觀故意,在汪椿據理力爭下,法院最終采納了汪椿的公訴意見,認定犯罪嫌疑人構成故意殺人罪。
“那個時代敢于堅持自己觀點的人并不多。”汪杲說道。父親嚴謹慎重的執法態度讓我既感嘆于父親的魄力,也讓我暗下決心,向父親學習。
1983,汪椿開始擔任安慶市檢察院副檢察長。汪杲覺得自己的父親越來越忙了,因為基層院辦理的一些重大案件的突審,汪椿都會親自參加。“那時因為要經常熬夜審訊,父親便會抽煙提神,有時候煙癮一來,一天能抽三包煙,結果后來一次在出差途中肺結核發作,吐了很多血,情況非常危急,把在場的人都嚇壞后。住院休養了一個多月才又‘生龍活虎的,不曾料想為后來的肺癌埋下了隱患。”汪杲回憶父親往日辛勤的工作經歷,語氣里滿是心疼。
“20世紀80年代初,檢察機關恢復重建還沒有幾年,壓力大、人員少這些難題是全國檢察機關共同面對的問題,而汪椿在工作時從沒抱怨過這些,也沒將困難放在過心上。都是萬丈高樓平地起,哪有容易干的工作。”老同事李光勝說。

2021年,汪杲受聘為中小學法治副校長。(來源:資料圖片)

1983年,汪椿出庭公訴張某堅故意殺人案發表公訴詞。(來源:資料圖片)
1997年汪椿離開工作近二十年的檢察系統,調至安慶市司法局任局長,2004年調至安慶市政協任法制委主任。“好不容易從繁重的工作中稍得清閑,父親卻患上肺癌,發現腫瘤已經是中晚期。2007年通過手術,醫院切除了父親左肺的上半葉。”汪杲感慨道,“手術打開了整個胸腔,留下了很大的創口,因此術后的半年父親只能坐著睡覺,不能躺著睡。第二年癌細胞轉移到小腦,父親還做了放射和中醫治療。”
面對病情,汪椿一直抱持樂觀的心態,所以治療效果很好。2009年退休之后,汪椿加入安慶市癌癥康復協會,并擔任了一屆協會會長。“每年協會都會組織大家進行一些健康情況復檢,每個月還會在病友間開展一些活動。雖然十四年過去了,父親周圍很多病友已經離開,但是他的精神狀況還是很好。”除了有些耳背,如今75歲的汪椿已經把這種絕癥當成了一種慢性病來看。
“我知道父親的一生獻給了檢察事業,雖然他并沒有語重心長地教導我努力工作,但他面對逆境的樂觀和敬業精神塑造了我。”
1992年,汪杲從安徽省司法學校畢業,如愿以償跟隨父輩的足跡走上了檢察戰線,進入安慶市迎江區檢察院工作。
當穿上第二代檢察制服,佩戴上肩章、領花和大蓋帽的瞬間,汪杲的自豪感油然而生。“那一抹豆綠色、接近軍裝款式的制服像是在告訴我,她不僅代表著一名執法者、檢察官的形象,更代表著檢察機關、國家的形象。穿著這身制服,就是一種傳承,必須捍衛法律的尊嚴,守護公平正義,維護群眾利益。”
懷著激動、愉悅又忐忑的心情,汪杲走進迎江區檢察院的大門。那時候的迎江區檢察院辦公條件非常簡陋,狹小陳舊的辦公樓坐落在居民社區內,僅有幾張桌子、幾把椅子、唯一一部電話,和一輛三輪摩托車。每天早上,汪杲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樓下不遠處的開水房去打水,然后擦灰掃地泡茶。夏天沒有空調還好,可冬天沒有暖氣的日子真是難以忍受,汪杲不得不在屋里生一盆火給同事們取暖。“父親那時候冬天辦案也是這般寒冷,他是怎么熬過來的?”汪杲有時候會想。
雖然院里的基礎設施條件落后,但是迎江檢察人的干勁十足,克服了一個又一個困難,辦理了一個又一個大要案。汪杲還記得當時院里老同志自豪地向兄弟單位介紹:“1989年,‘兩院通告期間,迎江區檢察院職務犯罪案件的辦理達到了一個頂峰,全年共辦理職務犯罪案件36件,位居全市第一!即便過去這么多年,這項紀錄仍然沒有被打破。”
1993年4月,迎江區檢察院終于有了自己的辦公樓。汪杲回憶,搬遷的那天,整個院里的家當加起來也只五六板車,因為路不太遠,汪杲一直跟在板車后面,生怕東西丟失。到了新辦公樓,瞬間感嘆700平方米四層樓的“高大”。
一樓進門是一個大廳,連接著一個大會議室和一個控申科接待窗口。汪杲最欣喜的是:“刑檢科安排在三樓,終于不用七八個人共享一間辦公室了。”以前全院共享一部電話的情況也得到改觀,一層樓共享一部電話,她很自覺的當起了“接線員”和“傳聲筒”。樓道里經常會想起“高科長,電話——陳科長,電話——劉科長,電話——”汪杲自嘲自己的大嗓門也是那時候練就的。“檢察院像是我第二個家了,我把辦公室當家,在這里我有歸屬感,就像當年父親一樣。”
汪杲記得那時候案件不是太多,刑事檢察科的五六位老同志每次要去提審都會帶上汪杲。一個星期下來,汪杲總會跑兩三次看守所,有時候上午去了,下午還要去。“后來,看守所守門的小武警看到我就會放行,不會再仔細檢查證件,直接‘刷臉。更重要的是,在這樣的日積月累中,我熟悉了批捕、起訴,熟悉了提審、記錄,熟悉了統計、總結。這才是我最大的收獲。”
十年間,院里添置了沙發、空調、摩托、汽車、BB機、移動電話;汪杲和同事們一起爭創了全國文明接待室、全省“五好”“兩滿意”檢察院;從鉛字油墨印刷到286計算機、386計算機和打印機的更新換代。
時間的車輪就在這樣的發展中不斷前行。汪杲從最初的書記員、助理檢察員成長為檢察員,從一名共青團員成長為一名共產黨員。1998年,汪杲從工作了7年的刑檢科調整到政工科,開始了漫長的“爬格子”。“那時候沒有計算機,所有的材料都是手寫,年終總結和人大報告至少謄寫三遍。為了保證寫材料的時間和質量,每到寫這些大材料的時候,檢察長都會放我幾天假,回家工作,每次我都深感責任重大。有時候我會跟父親交流最近的工作,他都會語氣嚴肅地告誡我不能放松。我跟他開玩笑:‘放心吧,有其父必有其女,你當年是個工作狂,我就不會差到哪里去!”
2000年10月1日,第三代檢察制服啟用,汪杲和同事們告別佩戴了17年的大蓋帽和肩章。“雙領花變為大小檢徽,豆綠色正式退出歷史舞臺,春秋兩季藏藍色西服式制服,夏季天藍色襯衫式制服,讓檢察監督融入了更多的理性、溫情、平和的色彩,少了一絲威嚴,多了幾許親切。那一年,新舊制服更迭的紀念照成為大部分檢察人的必選項目。新式西裝制服彰顯了檢察人員的莊嚴、大氣,淡化了權力本位色彩,強化了公平意識、服務意識,使檢察人員更容易貼近群眾。我還拍了照片拿回家給我爸看,他羨慕極了。”汪杲對第三代檢察制服情有獨鐘。
2003年,汪杲從一名普通干警走上了中層崗位,在領導和同事們的支持、鼓勵和栽培下,她更加努力。2005年,迎江區院掀起反腐風暴,所有干警都投入調查、訊問、記錄、加班、搜查等職務犯罪案件偵查的各個環節,加班已成家常便飯。汪杲回憶到:“我父親當年加班常常一夜不歸,睡在辦公室。出差下鄉有時更是一個月回不了家,比起他那時候在工作上的付出,我真的不算辛苦。”汪杲當時在政治處崗位,也曾經歷連續加班三天兩夜不睡覺。“工作完成之后,被領導肯定的那一刻,我覺得再累再苦都值得。”那時,時任最高人民檢察院朱孝清副檢察長兩次視察迎江區檢察院,肯定了迎江“小院辦大案”的特色,將迎江區院確定為他的基層院聯系點。這項榮譽離不開汪杲和同事們廢寢忘食的努力工作。
在汪杲任職期間,該院2004年榮獲全省檢察機關“兩房”建設先進集體,2005年榮獲全省檢察機關信息化建設先進集體,2006年年底,該院入圍全國第二屆“十佳”基層檢察院評選,2007年初榮膺“十佳”殊榮,成為全省唯一榮獲本屆“十佳”的基層檢察院。
“迎江區檢察院,從2004年僅有35名在編干警,一個典型的“袖珍型”基層檢察院,到2007年在上級檢察機關和當地黨委的堅強領導下,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型院連續跨越市級先進、省級先進、國家級先進三級臺階,成為全省乃至全國響當當的品牌,離不開迎江檢察人的共同努力。”多年來親自經手單位評優評先的所有材料,汪杲的自豪感油然而生。“我也想像我父親一樣,與檢察事業共成長。”
2018年9月,迎江區檢察院辦理了一起非法拘禁惡勢力犯罪集團,他們利用網絡交友和招聘的方式,吸引了眾多年輕人,其中有一名年輕人意識到這伙人是一個傳銷組織,在遭遇非法拘禁,年輕人逃遁無門之后,最后從十幾米高的四樓跳窗逃跑時不幸身亡。這起案件也給了汪杲深深的震撼,涉案年輕人的懊悔和哭訴讓她深感普法的責任重大。同年10月,汪杲在安慶市迎江區檢察院的公眾號上發表了根據該案創作的微小說《戛然而止的22歲生命》,后來該作品也獲得了安徽省首屆法治微小說大賽最佳人氣獎。
2020年,作為政治部主任的汪杲進駐基層的網格服務。“父親常跟我說,人民檢察為人民。對于檢察干警來說,參與基層治理,提升群眾對檢察機關的滿意度,最重要的還是切實為群眾解決生活中的煩心事,真正贏得群眾的認可和口碑。”
在此期間,汪杲注重工作方法,積極與安慶市迎江區南水回族社區對接,在了解所在網格的基本情況后,召開了網格長、單元長見面會。87歲的方淑清老人獨居于南水社區,七八年來一直有個心病困擾著她,家中陽臺一直存在滲水問題,她總認為是樓上住戶造成的,也與六樓住戶反饋過,樓上住戶堅持認為不是他家造成的,這個矛盾讓兩家糾結了多年。
汪杲了解情況后,即刻與樓上住戶取得聯系,釋情說理,約定上門時間查找原因。當日午休時間,汪杲帶著專業水電師傅入戶查看漏水原因。最終排除樓上住戶漏水的可能性,找到漏水癥結。原來老人家陽臺外墻有一條大裂縫,所以一到下雨時節,便產生滲水現象。汪杲的行為不僅解除了老人的疑惑,讓樓上住戶也如釋重負,解決了困擾兩家多年的心病。但是汪杲的工作并沒有就此結束,她考慮到梅雨季節即將到來,滲水問題不解決將始終影響老人生活,于是又安排師傅修補好外墻裂縫,終于讓老人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大半年的時間,汪杲與南水社區的單元長和群眾打成一片,解決老舊社區改造、噪音污染、社區物業移交、建筑垃圾的處理、消防隱患的排除、安全監控的設置等涉及群眾生活的問題十九起,她視群眾為親人,贏得了社區居民的一片贊譽,2020年年底,五名單元長自發制作了一面錦旗送到迎江區檢察院表達他們的感激之情。
回憶起自己的學習和工作經歷,汪杲說:“父親一直都覺得在安徽勞動大學學習的三年時光彌足珍貴,為他能走上領導崗位打下了堅實的理論基礎;能從企業走進檢察機關,是他一生的榮幸,讓他有了一展抱負和才能的天地;能與法治結緣使他一生無憾,讓他在推進中國法治的進程中,有機會付出自己的努力。他的經歷也告訴我,在工作中不斷學習的重要性,在崗位一天,就要多付出一天的努力。”
2021年年初,因為工作需要,汪杲離開工作了29年的迎江區檢察院,被組織交流到大觀區檢察院工作。雖然離開了工作近30年的迎江檢察,汪杲內心有諸多不舍,但不論在哪里,檢察事業都已經刻進汪杲的青春,融入汪杲的生命,汪杲從未忘記自己的使命——強化法律監督、維護公平正義。她將帶著父親的期望,不懈努力,為之奮斗,在全面推進依法治國的進程中貢獻出自己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