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檢察情根植在心里

劉盼盼

莫道桑榆晚，為霞尚滿天，在許放眼中，父親在人生的卷尺上留下了許多刻度。正是這份使命與擔當，感染了許放，也續(xù)寫了父子倆和檢察事業(yè)之間的動人故事。

“這枚勛章是我父親的，是檢察機關恢復重建二十五周年的榮譽勛章。這兩枚是我的，是檢察機關恢復重建三十周年和四十周年的。這三枚勛章，是我父親和我兩代檢察人一生的見證。”已退休的江蘇省徐州市檢察院控申處四級高級檢察官許放輕輕地、反復地摩挲著這些勛章，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第一枚勛章的主人許瀛山，是許放的父親，他在1983年到1994年，擔任江蘇省徐州市檢察院檢察長。1994年離休后，還擔任起徐州市檢察院離退休干部黨總支書記，直至2015年去世，他在自己的崗位上戰(zhàn)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在成為檢察人的那一刻，父親已經(jīng)做好了為檢察事業(yè)奮斗終生的準備。”在回憶起父親時，許放的目光柔軟又堅定。

他把生命交給了辦案

在許放的印象里，父親的故事有很多，無論是在辦案還是在退休生活中，他把一生中的許多時光，都刻在了自己喜歡的檢察事業(yè)中。

徐州是江蘇的“煤城”，大小煤礦星羅棋布，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因礦難事故頻發(fā)，檢察機關肩負查處重大惡性事故的職責，而查處這類案件風險是非常大的。

1992年，徐州市賈汪區(qū)一個村辦煤礦發(fā)生瓦斯爆炸事故，造成多名礦工遇難。接到案發(fā)報告后，許瀛山迅速派出法紀處干警趕赴現(xiàn)場，而自己午飯都沒顧上吃，就立即驅車趕了過去。到達礦井口時，距離爆炸發(fā)生不到一個小時，礦井口硝煙還沒有散盡。

被困在井下作業(yè)的礦工有沒有受傷？是什么原因導致的爆炸？面對現(xiàn)場緊張的局面，還有蜂擁而至的礦工親屬，為了保障其他人員的安全，許瀛山一邊讓工作人員在現(xiàn)場拉起警戒線，迅速組織救險隊搜救井下受傷的礦工，把他們吊出井口，一邊還勸慰著礦工親屬，緩解他們心中的不安。

許放在檢察院頂樓的露臺遠眺。（來源：資料圖片）

能夠鎮(zhèn)定地在礦難現(xiàn)場進行指揮，這也與許瀛山的一些經(jīng)歷分不開。1960年，許瀛山在徐州市礦務局大黃山礦二號井，當了兩年掘進工區(qū)的黨支部書記，經(jīng)常跟班下井作業(yè)，對井下工作有一定的了解。為了摸清事故原因找到爆炸點，查清破案線索，許瀛山親自從聯(lián)通小煤窯的其他巷道下到井下，查找引發(fā)事故的蛛絲馬跡。

“那時候家人知道父親的做法后，都替他捏了一大把冷汗。他把生命交給了辦案，在危急情況下，也想的全是別人。”在許放的印象里，父親這種為大家著想的心思，一刻也沒有停下來。他說：“父親離休之后，還接受了組織的重托，開始了長達二十一年的離退休干部黨總支書的履職歷程，他把這項工作看成是自己在檢察工作中的第二春。”

為了豐富老同志的退休生活，許瀛山堅持每年的清明前后和重陽節(jié)，組織帶領老同志參觀瀏覽革命戰(zhàn)爭紀念地等。二十多年里，他先后組織了40多次活動，每次活動之前，他會先帶領老干部處的工作人員去“踩點”，選擇合適的考察路線，讓大家在參與活動的時候能夠覺得舒服，可以興趣盎然。

雖然沒有了在一線工作的機會，但是許放發(fā)現(xiàn)，父親從來沒有放棄對檢察工作的關注，他經(jīng)常在家看報，關注檢察工作的創(chuàng)新發(fā)展，還帶領退休老同志們學習。在他彌留之際，還和到他病床前探望的總支委員們研究如何按原定計劃完成好當年黨總支建設的各項任務，還細心地詢問其他幾位患病老同志的健康情況。

“父親離世后，我們在他的遺物中，發(fā)現(xiàn)了他生前寫下的幾本厚厚的學習筆記文字，文字量達十余萬字。”父親對檢察事業(yè)的熱愛，深深感染了許放。他說：“父親這一生，把自己交給了檢察事業(yè)，在人生的卷尺上留下了許多刻度，我也會把這些默默記在心里，把父親未完成的檢察事業(yè)續(xù)寫下去”。

1989年， 許瀛山在江蘇省徐州市檢察院門口留影。（來源：資料圖片）

“不受待見”的“官二代”

提起自己的檢察職業(yè)生涯，許放言語中充滿了無奈。雖然父親是檢察長，但他不僅沒沾上父輩的光，還差點因為父親的職務被調(diào)離檢察院。

1980年3月，許放從部隊退伍到徐州市鼓樓區(qū)檢察院工作。沒想到，當時鼓樓區(qū)檢察院的檢察長堅決不要他，理由是他知道許放父親許瀛山時任徐州市公安局副局長，他覺得許放肯定是個“公子哥”。

“越不看好我，就越讓大家好好看看。”許放暗暗給自己打氣。當時鼓樓區(qū)檢察院正自建辦公用房，許放是個眼里有活兒的人，他做事情勤快，又吃苦耐勞，刷新了大家對“官二代”的看法。當年七月，他被評為鼓樓區(qū)先進共產(chǎn)黨員，給父親臉上增了光。

工作上得到了肯定，許放就更有干勁了。1982年5月，他奉命執(zhí)行追蹤押解徐州燈泡廠貪污犯罪嫌疑人蔣某歸案。那時科學技術有限，找人如茫茫大海撈針，為防止蔣某畏罪潛逃，許放帶著燈泡廠保衛(wèi)科科長先后前往蔣某開會的地點西安和成都進行堵截。后來在西安開往成都的車上，蔣某被抓獲。

許放在工作上一點一滴地積累著，得到了領導的肯定和同事們的認可，完成了一項又一項工作任務，他下決心要保持這樣積極的狀態(tài)，在檢察工作中建功立業(yè)。但沒想到，1983年，他又經(jīng)歷了一次差點被調(diào)離檢察機關的棘手事情。

一天晚上，父親回到家，很嚴肅地跟許放說，“你要準備好，調(diào)離檢察院。”許放吃驚地問：“為什么？”父親告訴許放：“我要去市院當檢察長，你在這里，別人會認為我照顧你。”

許放急了：“您照顧過我嗎？我什么時候享受過您的關照了？當年托您的福，我差點沒進檢察院，我不走。”許放的犟脾氣也上來了。而這回，原先一心不想要許放的鼓樓區(qū)檢察院檢察長，卻堅決把他留在了檢察院。

后來父親和許放約法三章：“咱們現(xiàn)在在一條戰(zhàn)壕里的，要有咱們自己的‘規(guī)矩。要平等待人，嚴于律己;不能要求被特殊照顧;要安心最基層工作崗位，老老實實做人，本本分分做事。”

就這樣，父親許瀛山成了一位優(yōu)秀的檢察長，許放成了一個平凡的檢察官。不管在民行科還是在控申科，許放都兢兢業(yè)業(yè)工作，把全部心血奉獻給了檢察工作。后來因表現(xiàn)突出，許放被提拔為鼓樓區(qū)檢察院稅務檢察室副主任。

1991年，徐州市檢察院民行處急需人手，分管領導想把許放調(diào)到市院民行部門工作。許瀛山堅決反對，說：“只要我一天在市檢察院工作，許放就一天不能來市院。”

“這是父親放出的‘狠話”，許放說，他在檢察院工作這么多年，雖然沒能學到父親的能力，卻學到了父親“老老實實做人，踏踏實實做事”的風格。無論在哪里，他始終堅持的是干好自己本職工作。

控申大廳里的“定海神針”

2001年，許放被調(diào)到徐州市檢察院控告申訴處工作，同事們不論年齡和職務，都愿意叫許放一聲“許老師”，既表達尊重，又讓人覺得親切。而這位“許老師”，在控申接待工作的崗位上，一干就是二十年。

二十年間，通過這個小小的窗口，許放接訪的很多案件最終得到了改判，特別是一些因虛假訴訟受害的群眾，最終獲得了公正的判決。有一些案子，也給許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2007年，徐州一家縫紉機廠改制，其中一部分涉及企業(yè)職工利益的資金，經(jīng)調(diào)解后被法院執(zhí)行走了。老百姓本著對檢察機關的信任，到控申部門反映相關問題。狹小的接訪室被大家圍得水泄不通，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也說不清，許放讓大家不著急，派出個代表慢慢講。許放漸漸聽明白了問題，但這個案子是調(diào)解結案，當時檢察機關針對民事調(diào)解是沒有監(jiān)督職責的，可案子確實存在蹊蹺，敏感的他及時向民行處長反映情況。經(jīng)調(diào)查，這起案子涉及虛假訴訟，檢察機關建議法院再審，最終為縫紉機廠的職工們要回來八十多萬元的血汗錢。

許放覺得，接訪工作最重要的就是要認真，能夠找出群眾最需要幫助的點。有一天，一對姐弟來到信訪室找一名他們熟悉的檢察官，正好檢察官有事情不在，許放就多問了一句，有問題也可以跟他講。于是，來訪的那位姐姐提到了最近的一起兇殺案，還說自己弟弟知道兇手是誰。

許放聽后立刻聯(lián)系公安機關給弟弟做筆錄，根據(jù)提供的線索，公安機關不到兩個小時就在一處民房內(nèi)抓到了犯罪嫌疑人。許放覺得，本來跟自己沒有關系的一件事情，如果不是自己多問了一句話，可能就錯失了這條重要線索。從這之后，他也對接訪工作越來越重視，大小事情他都會放在心上。

控申接待工作不好做，因為來訪群眾不是來送鮮花和掌聲的，許放說他聽到最多的是哭聲，有時還有罵聲。他提出了“四個一樣”的工作要求：對生人與熟人一個樣，對城里人鄉(xiāng)里人一個樣，領導在與不在一個樣，有人檢查無人檢查一個樣。只要是符合規(guī)范的來訪者，要一視同仁。

2017年，豐縣一位60多歲的老大爺找上門來，一進門就號啕大哭。許放一問才知是因六棵樹引起的糾紛，損失算起來不到3000元。可老大爺說，錢只是一方面，他就是想不通明明是別人占用了自己的土地，怎么維權起來就那么難呢？這是他心里的一個疙瘩，解不開。許放花了整整一上午，為老大爺出謀劃策并為他做思想工作。到了午休時間，許放還從食堂打來飯菜，對老大爺說：“您大老遠來一趟不容易，中午在這吃個飯再回去吧！”老大爺不好意思地說：“檢察官，給您添麻煩了。我以后還是在家好好種地吧。”這一刻，他終于放下了心里的積怨。

2018年12月，年滿六十歲的許放光榮退休了，但他接受了組織的重托，繼續(xù)在控申接待工作崗位上發(fā)光發(fā)熱，成為12309服務大廳里的“定海神針”。“我們都離不開許老師，他有幾十年的接訪經(jīng)驗，除了業(yè)務上的精通，他對人對事都非常有耐心，哪怕遇到一些蠻不講理的纏訪鬧訪行為，他也能妥善處理好。只要許老師在控申大廳，我們都覺得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控申部門的年輕人真誠地說道。

血脈傳承的檢察情

2007年6月，許瀛山被查出患有癌癥，2008年病變已擴散到肺部，不得不住院。看著飽受病痛折磨、日漸消瘦的許瀛山，許放的母親想讓他請假來照顧父親，但是許瀛山擔心影響兒子工作，始終不同意，自費請來了一名護工幫忙護理了半年多。

“直到最終彌留之際，2015年4月，老爺子在病床上第一次向組織提出個人要求，希望我能請幾天假，陪陪他。”那幾天，是許放和父親聊天聊得最多的時候。他跟父親開玩笑，當初父親想要把他踢出檢察院，對此自己稍有怨言。然而父親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這么多年，你做得很好”。“當時我和父親相視一笑，心里都明白對方的想法。”在許放心里，父親在檢察工作中的所有付出，他現(xiàn)在都懂得。

在許瀛山退休的那幾年，許放偶然間在父親的書房里發(fā)現(xiàn)了一本工作日記，上面記錄了許多檢察工作的重點，每次遇到難題，許放都會去翻閱這些筆記，尋找解決問題的答案。其實許瀛山還寫了一本筆記，這本筆記都是關于許放的。這一路走來，許放在工作上收獲的點點滴滴，他都記錄了下來。比如許放第一次被評為“優(yōu)秀共產(chǎn)黨員”時候的喜悅，到身患糖尿病還堅持處理申訴，被評為全省檢察機關先進工作者等，對于兒子在工作上的成績，雖然嘴上從來沒有說過，但是許瀛山內(nèi)心里是無比驕傲的，一筆一筆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如今，許瀛山已經(jīng)離開六年了，但許放依然在崗位上努力工作著。每一天第一個到崗，最后一個離開，整理好接訪記錄，有時候出門一抬頭，已經(jīng)是萬家燈火，滿天星光。在這滿天星光里，許放覺得應該也有父親的那一顆吧。（作者單位：江蘇省徐州市檢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