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以及生存 二章

顧鳩

西風烈

我點燃一堆火，為遠在十萬光年之外的宇宙傳訊。我是一個歇在燈塔里的旅人，微薄的肉身，也沾上了一點浩然的光。生命如同曇花，一現即是一切，但不必感傷滄海桑田，哲學的定義早已諒解了變遷，朱顏辭鏡花辭樹，留不住就必須及早珍惜。大風吹麥浪，海子就坐在風中，我想，我有時聽見的詩句，一定來自那些歌頌太陽的人。即使已然古井無波，我還是要紀念風，青石借水瀑回響，而火，能夠攝像風的形體。我惟有這樣紀念轉瞬即逝的，也許不單單為了風。

西風烈，西風烈，月光兌換烈酒，馬蹄踏入歷史，鞭影，從父輩中找尋。比喻是無力的，我想抵達的從來無隙，我叮不住。白描危險，石頭致命，毒蛇色誘，大雁的軌跡明晰如命相，我不想落下壁虎尾。我不想，出售僅有的風箏。

世界太大，城市太大，寫字樓太大，使它們大的不是對空間的占有，而是貧窮。“詩人不想面臨真正的流亡，必然選擇內部的流亡。”是的，自從我與蓬草通感，我已學會如何以無聲歌，以眉眼笑，學會如何在大風盛怒的地方，駕駛我的風箏，沖向生命絕美的高處。

火，以及生存

細火間記載的暗，從茫茫夜幕中逃逸的道德，又一次為我們斟滿惆悵。衣食住行，生存的需要斷裂著，喇叭涵蓋蠱惑，舞臺令我震悚。死海的邊上我們食鹽，測試浮力，但第一要務是制造帆船，我們并非畏懼海的本身而是它的焦躁和神秘，隨洋流而去也許比面壁更美。有時我們撿到貝殼，開始懷念遠方。有時我們一無所獲，卻享有無際的浪花。有時我們腳邊沾滿了細沫，反而覺得受到了寬恕。

往復直至無窮，我相信終點的附近就是起點，我相信宇宙的規律印刷了生命的審美，我相信零和一，我相信我能認識自己，我相信被定義的一切從此有了靈魂，我相信太陽曾是金烏，它召喚著黃昏下的鳥群回返，它在浩渺中看守尚未孵化的同族。我相信遺址上的破敗會為之后的城市留下基因。我在極限與極限之間，彈性地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