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破折號的那頭相遇 三首

孫大順

你莠草蔓生的眉上

——給西爾維婭·普拉斯

兩個人在黑暗中相逢，一個人取走蜜汁

必定有個人獻出聲音。一個人數著朱紅

一個人需要收留深紫的星辰

在光線穿過葉子間隙，河流哭著奔向大海

荒草都割完了，灰塵只能落到地上

花園統統毀掉了

愛我的人，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不再與上帝通話了”，上帝領著孩子們

在一個熟人的墓地捉迷藏

她一邊捉蝴蝶，一邊盤算著

把思念趕進晚霞，需要多長時間

把孤單趕進大海，會不會沉入海溝

最后她稍有遲疑

把愛情趕到十一月的書信里

寄給隱隱作痛的故鄉

西爾維婭·普拉斯。你莠草蔓生的眉上

不是七月里的罌粟花

也不是小小的地獄之火

是晴朗、遼闊，蔚藍的天空

是鴿子在時光里來回穿梭

是烹調、縫紉、煎藥、敷傷，詼諧的語言

是最后一朵玫瑰，離別的燭光晚餐

是一匹閃電，連接天堂和人間

沒有人知道這朵小小的玫瑰

——給艾米莉·狄金森

在阿默斯特，鳥兒們歸來的日子

是神奇的節日，那是屬于艾米莉小姐

一個人揮霍的幸福時光

只有門口那位，孤獨的老花匠知道

艾米莉小姐，擁有神圣的符號和葡萄酒

她把愛情關在門外，連質問的縫隙都不留

每天用葡萄酒把寂寞洗得纖塵不染

用分行的文字憑吊一座美麗的空城

沉默、嘆息、思念。她省下的

暮色與香氣，過一會兒就要關閉了

沒有人知道這朵小小的玫瑰——

那個神圣的符號

早已開在她憂郁的白裙子上

親愛的艾米莉小姐。再過兩天

就是蔚藍洗亮天空的日子，寂寞的

魔術師即將離去，我已準備好紅玫瑰

月亮升起來的時候，我們

在破折號的那頭相遇

若趕上了一個下雨的夜

——給蕭紅

天上下的不全是雨，還有民國的刀子

他若不來，你是否要扶門落淚

即便是晴朗的午后，陽光暖得刺眼

你也不會手搭涼棚，遠遠張望

你那永不安分、文藝十足的個性

絕不會像農婦一樣的悲愴

寂寞從不遲到。孤獨總會

早一些時辰光臨。遲到的是滿天星光

而愛情從未打著飽嗝，圓滾滾地來敲門

若趕上了一個下雨的夜

你便需要人照顧

其實鉛灰色的大地更需要人照顧

“為什么你在我身邊，我仍然感到孤獨”

現在，你只是一枚打著補丁的枯葉

悄吟。你咳出的不是鮮血

是陡峭的原諒與絕望

是從未隨著你顛沛流離的文字

被擠去月光的愛情，只能伴著昏睡

在另一個世界的入口，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