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蟻
簡介:娉婷一心要找回女帝的繼承人,誰能告訴她繼承人為什么是個男人?還特別喜歡扮女裝……就讓他扮女裝當女帝?娉婷忽然覺得自己找了個大麻煩……
①有點需求
圣桃國,當朝首輔宅邸。
首輔大人杜娉婷正在埋頭處理公文,侍女推門進來,小聲道,“小姐,女皇那邊……”沒等她說完,娉婷打斷,“等我看完手里的折子便會過去。”她沒抬頭,擰著的眉倒是恰好地表現出了她的不滿。
“可是女皇已經……”侍女還要說話,這次是被旁人打斷了,“讓開,本女皇親自過來說。”尖細的聲音讓人頭皮發麻,娉婷抬頭,只見女皇一身明黃的龍袍,滿頭珠翠,看起來非常的……俗不可耐。還未來得及行禮,女皇鳳眼上挑,語氣森寒地道,“首輔大人還真是日理萬機,都快把本女皇給比下去了,要不干脆這皇位讓給你來坐算了?”
侍女不經嚇,咚得一聲跪地。整個圣桃國的人都知道女皇與首輔大人不對付,二人三天兩頭吵架。女皇登基不久,朝政在首輔大人手中把持,可不討厭她了嗎?外傳,女皇一直想弄死首輔大人。
這其中原因大家都懂,畢竟首輔杜娉婷還有另一層尷尬的身份,她是先帝養女,還曾是欽點的皇位繼承人,直至現任女皇被找回來。眾人以為會有一場血雨腥風,但娉婷卻靜靜地退出競爭,還被任命為輔政大臣……這其中一定有貓膩,但半年來除了陰陽怪氣明嘲暗諷,也未出什么亂子。
娉婷擺擺手讓侍女先退下去,隨即關上門。再轉身,女皇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上,二郎腿翹著,一雙鳳眼略帶興味地打量著她。娉婷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脊背,“不知女皇找微臣,有何要事?”
“給我找個女人過來。”女皇凌若予道,聲音卻不再尖細,而是變得低沉,紅唇上揚,鳳眼含笑,“我有些男人方面的需求。”
娉婷略略遲疑,眼光往凌若予的身上瞄一眼,“你現在是女人,萬一被發現……”
“那算了,我不干了。”說著就要脫下龍袍,沒帶半點猶豫的。娉婷知道,人人渴望的皇位在凌若予眼中,一文不值。凌若予一邊脫還一邊道,“我看還是把皇位還給你吧,勞煩首輔大人您親自給我擬一份退位的詔書……”
娉婷暗暗咬牙,凌若予是吃定了她會妥協。外人從不知曉,是她暗中去找回了先帝失散多年的孩子……娉婷從未真的想當皇帝,她只想守住養母的江山,所以當先帝的奶娘出現,說先帝二十年前外出征戰時曾經有孕,在當地產子,但不知何故一直未帶回宮中——娉婷的繼承權被動搖,當時女皇已在彌留之際,她于是暗中出巡,去找回了凌若予。
與先帝幾乎一模一樣的臉,讓人不會懷疑他的身份,但因生子時身邊沒有其他人,所以連奶娘也不知道,先帝生下的是個男孩。圣桃國女性為尊,男人卻沒什么地位,恐怕也是因此,女皇才會將孩子留在外面。
在圣桃國,男人不可稱帝。
娉婷偷偷帶凌若予回宮,見了先帝最后一面,這件事卻走漏了風聲,甚至傳出娉婷打算暗中處理了先帝遺孤,一時間很多看不慣娉婷的人開始躁動。娉婷為平定國事,只得與凌若予談妥,請他男扮女裝,登基稱帝。
娉婷沉沉地呼吸,勉強地擠出笑,“您喜歡什么樣的女人?”
凌若予滿意地笑了笑,緩緩地靠回椅背,半解的衣衫輕輕地搭在肩上,隱約露出平坦的胸口。娉婷不自在地移開視線,凌若予一雙眼卻直勾勾地看著她,尤其是她臉頰上的微紅,就像在朝堂上與他對峙時一樣,讓他耐不住地心跳加速。
直到娉婷再問了一遍,凌若予才回過神,道,“唔,話不多的。”他細細看了娉婷的臉,又說,“眉目如畫,神情有點冷,但聲音挺甜的。”
娉婷在腦海里搜尋哪里有符合標準的姑娘,嘴巴還要嚴,不能把這件事說出去,“容臣安排一下,一定會讓您滿意的。”
凌若予滿心期待,娉婷說要“精心安排,不能走漏風聲”,他也不著急,耐心地又等了兩天,才收到娉婷的通知,暗中潛入首輔府邸,院落里的人都被遣走,凌若予覺得自己仿佛偷香的賊子,躍躍欲試地進了黝黑的臥房。
不到半刻,房內傳出凌若予的咆哮,“給我滾!”
一間偏僻陋室內,杜娉婷在看折子,遠處不時地傳來凌若予的粗吼,諸如“信不信我弄死你”之類的。心中不由得感嘆著,這女皇脾氣真的很糟糕,幸好她有先見之明,今夜遣散了家中的奴仆。
正想著,門忽地被撞開,凌若予怒氣森森地闖了進來,“你騙我!”
杜娉婷猛地一震,還未來得及反應,震怒中的男人便沖了過來,狠狠地咬住她的唇,血腥味在兩人的口中散開,將杜娉婷的意識也帶回了初見時。
②我是男的
半年前,圣桃國與燕國交界處的一處小城。凌若予趁著夜色化身蒙面宵小,潛伏在客棧的屋頂上,掀開瓦片,意外看到一室春色。美人入浴,肌膚若雪,看得凌若予瞬間失了神。正晃神的功夫,屋內的人警覺,拿起水瓢砸過來,“是誰?”說話的同時拿起衣服穿上,全神戒備中。
凌若予也不躲藏,翻窗入室,“城里傳言,又有人被予姑娘迷住,在下好奇,特來看看。”予姑娘是凌若予給自己的花名,他建了歡喜樓后,偶爾也會男扮女裝去接客,收集信息最是方便。只有少數幾個人知道予姑娘其實是個大男人。
他這次回來后,便有屬下匯報,說是有人來尋找自己,不似一般尋芳客,身上還疑似帶有圣桃國皇族的家徽。鳳眼在娉婷的身上打轉,凌若予道,“沒想到,你竟是個嬌滴滴的女人,肌膚若雪,比花魁姑娘更勝一籌……”眼光流轉,一派好色之徒的氣質。
娉婷也沒客氣,“誰派你來的?何不以真面目相見?”
“告訴你有什么好處?”凌若予笑問,“至于蒙面……是怕你會愛上我。”
對方言語輕佻,娉婷冷笑,“不說,就有的你受了!”她不再拖延,提劍迅速地攻擊上去。兩人交手,娉婷招招緊逼,凌若予卻如游戲一般游走,一邊還在問著,“好好一個姑娘家,找花魁做什么?告訴我,我可以幫你,不過肯定得有交換條件的……”喋喋不休,聽得人火大。
娉婷攻擊過猛,忽地沒穩住,撞倒旁邊的屏風,凌若予閃身替她擋住。屏風撞到脊背的同時,他也恰好看見懷中女人狡黠的笑容,娉婷揚手一扯,“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扯開男人臉上的黑色面紗,看清他的臉,娉婷驚呆了,脫口驚呼,“女皇陛下……”
眼前確切是女皇的臉,但卻又是男人的身體。娉婷瞬間也猜出這人身份,可在圣桃國,男人不可稱帝。事件進展超出了計劃,娉婷短暫地陷入了混亂。
凌若予欣賞著發呆的美人,出言調侃,“真被我迷上了?”從她脫口的“女皇”,他便猜出她的身份。自小凌若予便聽父親提到過自己的女皇母親,但所知不多,也沒什么興趣。倒是眼前看著冷冰冰的姑娘,讓他忍不住食指大動,試著克制了一下沒成功,一雙賊手在美人的身上摸索。
感覺一雙賊手襲上胸口,娉婷回過神,猛地將人甩出,旋即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別靠近我!”
凌若予起身,“不是你先找我的嗎?”
“你……”娉婷皺眉,“為什么是男的?”
凌若予笑,“你這個尋芳客都可以是女人了,我為什么不能是男的?”
娉婷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如果凌若予是男人,就不能繼承皇位。那她是該空手而歸嗎?正想著,小二聽見屋內的動靜,沖到二樓拍門。凌若予道,“我先走了。”可不能讓小二看見他的臉,他還要靠花魁的身份偽裝來著。凌若予迅速地在娉婷的唇上偷親一口,“我會在歡喜樓,恭候大駕。”
在娉婷反應過來大罵之前,凌若予已經從窗子跳了出去。
回到歡喜樓,凌若予便吩咐下去,等娉婷過來不再阻攔,同時也讓人去搜集關于圣桃國的消息。杳無聲息多年的圣桃國皇族忽然出現,必然是有原因的。娉婷來得極快,當晚后半夜時,她悄然潛進凌若予的房間。
凌若予睡眼惺忪,姿態撩人,“這么晚了,孤男寡女,不太好……”
娉婷卻不多話,上來就一個字,“脫!”
“啊?”縱是經營青樓,見慣了大場面的凌若予也驚了一下,只稍稍遲疑,某人就急不可耐地沖上來自己動手替他寬衣解帶了。凌若予掙扎了幾下,娉婷干脆點了他的穴,他只好換了一副任人宰割的姿態,“你們圣桃國的人都這么奔放的嗎?如果你真的想……我是愿意的,但是要溫柔點哦。”
娉婷將人全身扒光,終于在他的屁股上,找到了想要的東西——一個梅花形的胎記,這一次不再有疑慮,眼前這人確是女皇之子。娉婷替他解開穴道,凌若予道,“怎么停下了?你如果不會的話,我可以教你……”
話未盡,娉婷恭敬地跪下,“殿下,女皇身體抱恙,特命微臣來接殿下回圣桃國。”
凌若予略失望地撇撇嘴,果斷地拒絕,“不去。”
當年母親便做下決定,她的一生都會奉獻給圣桃國,卻不想兒子被牽絆,這才將他交給父親——現在回去,必然不是母親的愿望。娉婷卻不肯放棄,天天女扮男裝來歡喜樓捧場,要勸他一起回去。凌若予假裝不理人,她也不放棄,但某次看到她被拆穿女人的身份,差點被輕薄了去,還是忍不住出手。
“要我跟你回去也可以。”在那次后,凌若予終于松了口,“我要你。”
沒有女人會同意這樣的要求,但娉婷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是圣桃國女皇培養的繼承人。她說,“好。”下一瞬,凌若予面前的女人便一絲不掛了。
首輔府上,凌若予將女人壓在桌上,記憶中的肌膚依舊雪白,但臉上卻憔悴了許多。當初他本只是打算跟著娉婷回來看母親最后一眼,最終卻被推到皇位之上。以前扮演女人只是因為玩樂,因為方便,現在卻是因為眼前的人希望這樣。
凌若予獰笑,“你欠我的承諾還沒兌現呢,就想隨便拿一個女人來敷衍我?”
娉婷問,“你現在想要嗎?”
換他跟她回圣桃國,換他繼承皇位……他提出交換的條件是她,她從不拒絕。凌若予珍視這個人,她任憑他予取予求,越是如此,他越覺得自己被輕賤了。
凌若予轉身就走,再留下,他怕自己忍不住掐死她……或者,欲望會勝過理智,不管她的心如何先占有了再說。哪一個他都不想,只能先撤,眼不見心不煩了。
身后忽地傳來娉婷不確定的聲音,“……你不喜歡剛才那個女人,要不要我再給你找一個?”
才壓下的怒氣像是燈油沾了火星,炸了,“杜娉婷,我真的很想掐死你。”
③小心眼
日落時分,群臣走出宣德廳,看到眼前的畫面不由得晃了晃神,只見大權在握的首輔大人穿著粗布衣裳,正提著油燈點燃長街上的蠟燭。
聽說前幾日,女皇不知何故半夜出現在首輔府上,咆哮著要弄死首輔大人。雖不知發生了什么,但女皇更為厭惡首輔,這是篤定的。那日之后,女皇便令首輔杜娉婷負責點宮燈,自議事的宣德廳,至女皇就寢的如意殿,一百八十盞宮燈,需要徹夜通明,不得假手于人。
聽說和親見,還是有不同的,幾個看不慣杜娉婷的大臣頓時舒爽了,其中以火鳳將軍最是滿意。火鳳將軍受先帝恩澤,對女皇忠心耿耿,認定杜娉婷是覬覦帝位之人,素來看不慣她。
娉婷看到幾位大臣,點頭示意,殿內傳出女皇的聲音,“這么晚了,燭臺還沒點亮,是故意想害朕摔倒嗎?”凌若予陰沉著臉走出,群臣連忙行禮,娉婷也停下動作,恭敬地道,“臣不敢。”
細長的眼瞪著娉婷,“朕倒覺得首輔大人挺敢的。”凌若予捏著嗓子佯裝女聲,聽起來更顯得陰陽怪氣,讓人頭皮發麻。
凌若予不由得就回想起那一日,他已經火冒三丈,她卻好似沒看到,還提議她打算培養幾個嘴巴嚴的美艷姑娘,以應對他隨時會“色性大發”,“欲求不滿”,免得他“憋久了會受傷”……說完還一副“這主意真棒”等著他點頭同意的表情。
凌若予怒氣翻涌,卻又不忍真的傷她,于是罰她去點燈,期盼她檢討一下,認個錯什么的。但娉婷聽話地認罰,她將凌若予請回來登基,就是真的把他當做女皇敬畏著。凌若予目的沒達到,于是故意召朝臣入宮,故意在此時讓朝臣退下,目睹這一切,可娉婷的神色如常,笑容溫和,不卑不亢。
凌若予瞪了娉婷一眼,氣呼呼地走人。回到寢宮,泡完澡,照例轟走了朝臣進貢的男寵——這身份真是麻煩,若非為了娉婷,誰愛當這個女皇啊?他期盼的,是一個看起來柔柔弱弱,卻著實氣人的姑娘。凌若予懶懶地支著下巴看向門外,幻想著心中期盼的人從燭光中走來……驀地,他察覺了不對勁,殿外長街黝黑一片。
“甩手不干了?”凌若予驚了一下,隨即咧嘴笑笑,急匆匆地就沖出去,準備找娉婷興師問罪去了。
快到宣德廳時才看到娉婷慢吞吞地點燈,凌若予正色咳嗽一聲,娉婷察覺后立即后退了兩步,行禮后道,“臣這就把燈點上,必然不會耽誤陛下行程。”
“現在晚了。”凌若予揚唇道,“還記得朕說過嗎,要長街的宮燈徹夜不熄,現在呢?”
娉婷低著頭,“是臣的錯,還請陛下責罰。”
“你覺得朕該怎么罰你?”凌若予笑得越發燦爛,娉婷向來妥帖,以至于讓人火大,難得被他抓住把柄。不過此處還在室外,凌若予拉著娉婷的手摩挲著,“跟我回宮,讓我想想怎么懲罰……”拉近了距離,凌若予這才注意到她額上的汗珠,在這深秋時節實在不正常,鼻息間似乎還隱約能聞見一股藥味……細眸微瞇,凌若予沉聲問,“你怎么了?”
娉婷扯開胳膊,“臣,臣無礙。”
凌若予卻敏銳地捕捉到她嘴角不自覺地快速扯動,“你不說我自己檢查……”接著不由分說地動手要替她寬衣解帶,反正娉婷此生非他莫屬,他不介意提早看光她。
“不要……”娉婷想阻止,抬手時袖口下滑,露出了底下包著白布的胳膊。凌若予當即扯開她的衣袖,底下露出胡亂包扎過的痕跡。娉婷咬著唇,“是臣大意,不小心燙傷,沒有大礙……”
“這叫沒有大礙?”凌若予大吼道,雖有滿腔的怒火,但眼前最重要的還是她的傷勢,“你這包得什么鬼?我帶你去重新上藥!”凌若予橫抱起娉婷,跳上圍墻,飛奔而行。
娉婷低喃,“陛下……”
“閉嘴!”
“我……沒事的……”低柔的聲音后,娉婷陷入沉睡,手依然緊緊地揪著他的衣角。
娉婷是被痛醒的,平白遭受火紋,又未曾好好上藥,恐怕要留下疤痕了。她睜開眼,目光所及是很眼熟的屋子,她正躺在如意殿的偏殿,宮女和女醫正隨侍在旁,目光繞了一圈,卻沒看到預料中震怒的人。
娉婷看著手上留下的一片布條,依稀記得是凌若予袍子的花紋,不由得皺眉問,“……陛下呢?”
太醫道,“陛下呵斥了巡視的守衛,大人受傷他們竟然不知道,生了頓氣,讓微臣務必將您治好,長街的宮燈還等您回去點呢。交代完這些,便回寑殿歇息了。”
“什么?”娉婷大驚,顧不上身上的傷,披上外衣便匆匆地追出宮去。凌若予可不是會“生了頓氣”便了事的人,認識這么久,娉婷深知他有多睚眥必報,有多護短。
娉婷遠遠地便看見火將軍府內冒起的濃煙,她加快速度趕過去,順著濃煙的方向過去,果真在附近的樹上發現了冷眼旁觀的凌若予。而底下的火鳳將軍被火紋身,正帶著傷領著人救火……不用猜,這火必是凌若予放的,為了替她出氣。護衛看到她和火鳳將軍爭執,剛一轉眼她便燒傷,發生了什么便不需要過多猜測了。
娉婷沉思的須臾,凌若予已經先發現了她,“你跑來做什么?”若非要避人耳目,他早罵開了。
“燒傷真的是意外,和火將軍無關。”娉婷道,她原還想隱瞞過去,誰想只拖延了片刻,便被凌若予發現了。“而且,我也無大礙……”
凌若予氣急,“你傷成那樣,還叫無大礙?”他氣憤地扭頭,“放心,我沒用女皇的身份壓人,只是要教訓她一頓,敢傷害我的女人,我必須百倍償還!”放火燒屋,只是要火鳳將軍體驗一下娉婷的傷,至于接下來……
凌若予眼睛冒火,忽然胸口一震,剛才還和他爭辯的女人靠在他的胸口,煞白的臉色看得他心驚肉跳,“你怎么了?不是說無大礙嗎?這就是你說的無大礙?”說著,娉婷幾乎整個身體的重量都靠在他的身上,徐軟無力地道,“傷口疼……”
凌若予哪還有心思報仇,明知她是故意裝柔弱,但還是擔心她的身體,連忙抱著她回去找太醫診治,“你最好保證自己沒事……”
④點心很好吃
娉婷才捧上藥碗,便有人來府上催促她快點回朝,她這一傷休息了月余,凌若予在朝中的聲望愈高,讓那些一心追隨娉婷的人很不安。
朝臣甲酸溜溜地道,“這女皇看著一身江湖氣,但處理起朝政之事來倒有幾分模樣。”
娉婷揚唇,這是自然,她將所學傾囊相授,凌若予也學得勤快——她在府養傷,仍每夜把凌若予叫來府上,學習治國之道。她最初是怕凌若予真的去殺了火鳳將軍,目前看來他是放棄了。
朝臣乙憤憤然道,“首輔大人您休息這么多天,陛下每日都把火鳳將軍召入宮中,關系甚密。”
娉婷微微皺眉,從那天看來火鳳將軍的傷勢比她更重,雖是武人,但不經休養,恐怕也不是很好受——凌若予一定是故意的,這個小心眼的家伙!
娉婷平靜得過頭,讓幾個朝臣恨鐵不成鋼,揚聲道,“首輔大人,再不做點什么,這皇位就真的成了她凌若予的了,她一個憑空冒出來的人,粗魯不文,脾氣暴躁,這樣的人難以服眾啊。”
娉婷剛要勸服幾句,方一抬頭,便對上一雙細長的眼,凌若予悄然站在門口,看起來聽了不少了。朝臣見娉婷終于有了反應,激動地說道,“只要大人您一聲號令,必然能將那個女人從皇位上拉下來!”
……娉婷瞬間同情起來了,剛想要提醒,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凌若予出聲道,“首輔大人不去上朝,原來是在這里商量著怎么篡位。”突來的熟悉的聲響,讓幾個大臣都是一驚,甚至直接從椅子上摔下來。凌若予笑容可掬道,“商量出什么了嗎,跟我也說說看?”
膽子小的直接暈了……
娉婷良心未泯,趕緊行禮道,“臣等是在玩笑,陛下可別當了真。”說著便暗暗拖著凌若予,說是“有事稟報”,要把人帶去書房,一邊擺擺手暗示那幾位大人趕緊跑路。凌若予怎會不知杜娉婷的心思,凡是有用之臣,她便不分立場地護著。
兩人才到門外,凌若予忽地想到了什么,又折回去,把杜娉婷的藥碗端出來——這一來一回,又把幾個大人嚇壞了,面面相覷之后,一人道,“陛下端著藥……難道是想暗中毒害首輔大人?”
書房門關上,凌若予皺眉,“他們那是什么眼神,怕我殺了你?”嘴里嘟囔著,一邊又把藥端到娉婷嘴邊,不滿地道,“快點喝藥,怎么搞的,這么久了傷還沒好?再拖著不好,我就殺了火鳳將軍。”說到最后干脆威脅起來。
娉婷喝了口藥,順便把桌上的一疊卷宗推過去,“你既提早來了,就先看看。”凌若予不說話地盯著她,娉婷無奈地先飲下藥汁,看到空碗,他這才翻開了卷宗。杜娉婷道,“聽幾位大人說,你最近朝政之事處理得不錯,卻有統領一國之才。”
“我對什么一國之君可不敢興趣。”凌若予道,“不過,苦學之后的點心倒是不錯。”
娉婷不懂,“什么?”
凌若予粗生粗氣地轉換話題,“你快去榻上躺著,我看完再喊你,真是的,身子這么弱,再不好,我就殺了那個火鳳將軍。”
說來說去都是這一句,娉婷聽得耳朵都生繭了。不過這身傷,暫時還不宜恢復。朝中依然有很多人期待著她能夠扳倒女皇,只有她不在,眾臣才能真正看見凌若予的賢能。待到他能獨當一面時,她便可以悄然而退了……她一直便是這么計劃的,可眼見目標快要達成,她卻有些遲疑了。娉婷緩緩地閉上眼,腦中立即浮現凌若予怨懟的眼神,心口驀地一震,有股難以名狀的酸澀。
良久,一股灼熱附在她的唇上,娉婷驚得不敢動彈,只須臾,凌若予便離去,喃喃著“有股藥味,上次的蜜餞吃完了嗎?明天再帶一點……”
原來他說的點心,就是她……娉婷的心,更亂了。
數日后,娉婷才康復,便被幾個朝臣請過去,宴席之中,說的還是讓她奪回帝位的事。她的心思亂,注意力不集中,竟未察覺這是場鴻門宴。直到幾杯酒下肚,娉婷察覺體內氣血不正常的翻涌,再看門口被送進來的男人,才意識到他們竟然對她下藥!
——目的,是讓娉婷在凌若予之前生下孩子。
當初凌若予來到圣桃國不久,便已決定要留下來男扮女裝做女帝。先帝當時已在彌留之際,眼見無法說服凌若予,于是擬旨,帝位由凌若予繼承,但娉婷的女兒與凌若予的女兒同樣擁有繼承權。
先帝是想給凌若予留條后路,怕他哪天身份穿幫,好退位離開。也是怕委屈了娉婷,讓她擁有旁人不能比的權力。
但也留下了禍患,一些人始終不放棄將娉婷扶上帝位,見她不肯,就想讓她生下個公主。
“滾!”娉婷壓下渾身燥熱,怒吼著要向外奔去。
幾個大臣攔著,又不敢真的傷了娉婷,不斷地好言相勸。娉婷昏頭昏腦地只想著沖出去,忽地聽見旁邊的人道,“再不快點,就要被女帝搶先生下孩子了!”
“什么?”娉婷有點懵,凌若予是男人,他這輩子都不可能生下孩子……那人以為娉婷感興趣,趕忙道,“火鳳將軍她們一直在給女帝獻男寵,但女帝一再拒絕,聽說也向御醫館拿了催情藥,就因為這樣,我們才急著對您……大人,您干什么!”
娉婷聽不下去,拔出隨身的短刀在腿上捅了兩下,劇痛驅趕了腦海中的混沌,“不要逼我,否則我現在就自盡!”她以死相逼,順利地走出去,跨上馬疾馳而去。
凌若予是被她拉進圣桃國的皇族,甚至牽扯進這無聊的爭斗,她不能讓他再遭遇任何陷害……娉婷一路沖向皇宮,沿途侍衛看見渾身是血的首輔,不敢阻攔,讓她暢通無阻地來到女帝的寢殿之外。
娉婷踹門進去,正看見凌若予衣衫半裸,粗暴地在踹著一個狼狽的男人,邊踹邊罵,“是誰把你送來的?老子明天就弄死她!”罵得正起勁,有人闖入打擾,凌若予剛要罵回去,卻看進來的是娉婷,她一身狼狽,裙子幾乎被鮮血染透,凌若予慌了手腳,“怎么回事?誰傷了你?”
娉婷喘著粗氣,“你……沒事就好。”
凌若予把地上的男人轟走,旋即把娉婷抱上床。娉婷腿上有三刀,傷口深可見骨。凌若予看得眼睛冒火,“要是讓我知道誰傷了你,我一定……”
“是我自己傷的。”娉婷瑟瑟發抖,她不確定自己是否能繼續壓下藥性的控制,“你……離我遠一點。”凌若予拍掉他放在自己胸口的手。
“我,我不是有意要輕薄你……”凌若予尷尬,一邊替她上藥,一邊卻忍不住臉紅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看見你就渾身燥熱,手也癢癢的……”
娉婷的目光轉向桌上的一杯喝過的茶,便知道自己還是來遲了,對方已經成功了一半。該怎么辦?給他找個女人嗎?上次之后,她有一個長長的名單,隨時可以用……但是真到這個時候,她卻隱隱惱火,拽著凌若予的手也緊了緊,像是一輩子都不肯撒開。
凌若予道,“我我我叫人進來替你上藥,我今天一定是瘋了……你都傷成這樣了,我簡直不是人……你暫時不要理我,我先……”離開的腳步停住,凌若予難以置信地回頭,看著聘請扯住他的衣角。
四目相對,娉婷滿眼春情,看得凌若予心頭蕩漾,“娉婷?”
娉婷紅著臉,“你不要?那把你剛才踹出去的男人叫進來!”
“他敢!”凌若予激動大叫,“誰敢動你,我滅他滿門!”他用力地吻住娉婷讓人惱火的紅唇,注意不弄傷她的傷口。
⑤禽獸陛下
“我不是人,我人面獸心。”凌若予替娉婷上藥,同時做深刻檢討,一夜歡愉,雖讓他得償所愿,卻也讓她傷勢更嚴重……當然得怪他,太激動了……渴求已久的心上人就在自己懷里,就一下子沒把持住。凌若予一邊道歉,心里卻極滿足。
凌若予夜夜來娉婷處,噓寒問暖,摟著她睡下,不再有任何不規矩。反正都是自己的了,又何必計較一時?
“罵夠了嗎?禽獸陛下?”娉婷無奈了,“夠了的話,可以去看折子了嗎?”
因為擔心她,凌若予無心朝政,只有在這時她監督著才能看一看,才被夸獎沒多久,就已經一副昏君模樣了。那夜的事情被掩下去,對外只說女帝與首輔大人爭執,倒是沒怎么引起猜忌。但長此下去,難保那些保皇派不會再來一招。
娉婷明白,自己的存在,已經威脅到凌若予的帝位,她必須消失了。
“娉婷。”凌若予叫她,“哪天,給我生個孩子吧。”
“好啊。”娉婷滿口答應,但她明白,他們之間,已經沒有機會“哪天”了。
朝廷中呈現一種詭異的平靜,直到邊關一場慘烈的戰役之后,與圣桃國相鄰的梁國派來特使和談,提出聯姻,以首輔大人杜娉婷,換取圣桃國之和平。火鳳將軍在戰中受重傷,已無繼續戰斗的可能,他們不得不點頭。
凌若予不肯,他撕毀國書,但娉婷卻給他當頭一棒,她答應了,“我愿意去和親。”她定定地看著凌若予,他的眼睛冒火,仿佛要將她也撕裂了。“這是為了圣桃國的安寧。”先帝對她有恩,她必須報答。
“你們都給我滾!”凌若予震怒地將想勸阻的朝臣轟出去,這才走向了娉婷,“你以為我在乎什么?”
娉婷靜默不語。
“因為你想圣桃國天下太平,國家安定,我才陪你玩這個游戲。”凌若予咬牙道,“但如果圣桃國的安定要把你推開,我寧愿毀了它!”
娉婷嘆息,“這不是一國之君該說的話。”
“我從不稀罕什么一國之君,是你希望我來,我才來的。”
他從未隱瞞過自己對她的感情,她知道,只是承受不起。不論何時,圣桃國都是她最先要考慮的。娉婷越發堅定,耳邊傳來凌若予低喃,“你答應過我的……”
“為我生個孩子……”
“跟我去江湖走走,那里自由自在,比宮廷快活多了……”
還是前段時間,凌若予每晚纏著她,對她說著自己幻想的未來,向她討要承諾。不論他說什么,娉婷都點頭應允,因為她知道自己最終都要毀諾,不如讓他多開心一段時間。只是這快樂,真的太短暫了……
娉婷的心糾結了,隱隱地傳來針扎一般的疼,但她的決定沒有改變,“我要嫁。”
凌若予忽然笑了,“杜娉婷,你夠狠心。”他看著她的眼神,分明寫著恨意,娉婷驀地有些慌張,他打算做什么?凌若予說,“你將我推到這個麻煩的位子,讓我擁有權力,卻又老是不聽話……你覺得我會讓你如愿嗎?”
他是君,而她是一個非常不聽話的,讓人憤怒的臣子。
皇帝要教訓臣子,輕而易舉。一聲令下,娉婷就被以不敬之罪,打入天牢。任何人的勸言都沒有用,凌若予要以此,阻止娉婷私自跑出去和親,嫁給別的男人。
特使離京,梁國的皇帝震怒,正在集結軍隊,隨時要攻打過來。娉婷雖在天牢,行動受困,可消息還是不斷傳進來。邊關形勢越發緊張,戰事一觸即發,牢門卻被打開了,凌若予一身戎裝跨進來。
凌若予為激勵軍心,決定御駕親征,臨行前,他只想問娉婷一句,“你到底有沒有真的喜歡我?”
娉婷被眼前所見驚住,眼眶發紅,激動得不能言語。凌若予放軟了聲音,“我這一去,說不定回不來了……”
娉婷呵道,“你別瞎說!”
“你是真的關心我,對吧?”凌若予笑道,“既然你在乎圣桃國,我就替你守好它,等我們老了,再埋在一塊……這次,你要遵守對我的約定啊。”
這個男人,向來瀟灑肆意,無所顧忌地活著,可是因為她,他背負上了一個國家。
凌若予交代完這些,便轉身離開,至最后,娉婷也沒能回應他的約定。
大軍離京后,娉婷才被放出,同時留下的還有凌若予的一封詔書,朝中事都交由首輔抉擇。
戰事持續三個月,在一個多月時火鳳將軍傷勢好了七七八八,也前去支援。再之后,邊關便捷報頻傳,直至大勝。
火鳳將軍班師回朝,娉婷在宮門外迎接,隊伍中卻沒有凌若予的影子,不好的預感蔓延。火鳳將軍跪下復命,女帝戰死,尸骨被炸飛……娉婷只覺得腦中嗡嗡的,那個逼迫著要和她約定一生的男人,再也沒有回來了。
火鳳將軍最后說著,“奉先帝遺詔,帝位傳與首輔杜娉婷。”
娉婷沒聽見,她已暈倒在地,臉上淚珠斑駁。
⑥埋骨之地
杜娉婷登基后,大興兵武,她要圣桃國再也不受他國威脅,邊境在火鳳將軍的鎮守下,也慢慢地恢復平靜。但這份平靜,被一條密信打破——女帝微服私訪至邊關附近,被山賊所擒。
火鳳將軍還未表態,室內響起一聲巨吼,“你的人吃什么干飯的?”大胡子守將一拍桌子,帶著手下興匆匆地追出去了。
邊關將士對附近的藏身地點了如指掌,不消一個時辰,大胡子便帶著幾個心腹手下來到藏在密林中的寨子,悄無聲息地潛伏進去,踹開門后卻愣了一下——哪里有綁匪的影子?只有娉婷一人,嫻靜地坐著喝茶。
“你敢走出一步,我立即回京,永世不得相見。”娉婷開口,大胡子剛要邁出去的腳步停頓在半空中,猶猶豫豫地盯著她問,“我腳可以放下嗎?”
娉婷沒回答,任由他單腿站立著,起身怒目走向他,“你騙我!”
她看著眼前的男人,濃密的胡子并不能完全遮掩那熟悉的面容,半年前,凌若予戰死的消息讓她幾乎要失去生的希望,但圣桃國的擔子在她的肩上,她必須撐著。她只求能找到凌若予的尸骨,以期將來能葬在一起。但找了許久,火鳳將軍最終只找到半幅尸骸,女人的尸骸。
那不是凌若予,他沒死。
娉婷問,“為什么騙我?”
“我在賭。”凌若予說,“賭在你心里,我有多少分量……或許沒有圣桃國重要,但你依然在乎。”
半年前,火鳳將軍發現了她的男人身份,沒有資格繼承帝位,逼他離開。凌若予于是決定帶兵出征,替娉婷解決眼前的麻煩,順便制造假死。他沒有當即離開,是為鞏固邊防……他也在等,等他約定了“死后埋在一起”之后,娉婷會不會來他的埋骨之地找他。
凌若予輕輕抱著娉婷,她瘦了很多,看起來憔悴極了,“現在我后悔了,你沒照顧好自己。”
娉婷的臉貼在他的胸口,“我真的以為你死了……你死在外面,以后我們怎么埋在一塊……你玩笑開得太大了,我不原諒你,絕對不原諒!”直到此刻,她才真切地確定他是活著的,就在自己身邊,這段時間來的恐慌的心定了,讓她再也控制不住,眼淚洶涌。
“好,不原諒就不原諒吧……”
“我也一點都不在乎你!不在乎!”
“好,我在乎你就行了……”凌若予抱著她,將半邊身體靠在她身上,“你讓我靠靠,我單腿站著,腿有點酸。”
原以為一輩子都等不到的人兒就在自己懷中,讓他怎能輕易地放手?她喜歡言不由衷,那就由著她。她想守著圣桃國,那就陪著她一起守。反正以后,他沒辦法再輕易地把她松開了。
于是,當其他守將找來時,看到的就是當朝女帝與大胡子將軍摟在一起,將軍也發現他們,無聲地擺擺手,把他們轟走了。
女帝在邊關停頓數日,說是祭拜“戰死”的先帝,返京是身邊還帶著一個大胡子將軍。入宮不久,將軍被封為皇夫,鶼鰈情深,子孫綿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