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則仁,劉志雄
(中國政法大學 商學院,北京 100088)
中共十八大以來,軟件與信息技術服務業發展迅速,已經成為中國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推動力,其中骨干企業的全球化布局彰顯了較強競爭優勢。然而,受新冠肺炎疫情與部分西方國家“逆全球化”思潮的影響,國際經濟秩序無序化加劇。環境高度不確定給中國經濟帶來了巨大沖擊,2020年一季度GDP下降6.8%,軟件與信息技術服務業收入同比下降6.2%,企業生存維艱。窮則思變,環境壓力促使企業不斷進行戰略轉型,創新驅動尤為重要。企業作為自適應的開放式系統,是動態環境信息的接受者,需要與環境融合匹配以保持持續競爭優勢[1]。創新是企業應對市場與技術動蕩的重要途徑,企業創新活動需要對環境作出反應[2-4]。軟件與信息技術服務業作為一種新興產業,對我國數字經濟與其它產業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但其對基礎軟件與核心軟件進口的依賴性仍較強?,F階段,中美貿易戰升級致使企業核心技術供給與產成品國際需求不確定性進一步加大。為提高企業應對不確定性環境的能力,企業決策者需要把握先機,重點關注創新,不斷提升競爭優勢。因此,探討不確定環境下企業創新注意力配置問題,揭示環境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績效的作用機理,對我國企業生存與經濟高質量發展至關重要。
隨著近年來環境不確定性的加劇,其對企業創新績效影響的研究引起國內外學者高度重視。部分學者認為,環境不確定性顯著促進企業創新投資強度增加和企業商業模式轉變,也顯著促進企業向開放式技術創新戰略轉型[5-6]。環境不確定性既給企業帶來挑戰,也同時帶來機會。在不確定性環境中,企業為搶占市場先機會發生很多投資行為[7]。環境不確定性對企業探索式創新行為和利用式創新行為均有促進作用[8],對企業創新績效也具有顯著正向影響[9]。而另外一些學者則認為,環境不確定性抑制企業技術創新,不確定性環境大大增加了管理認知難度(付炳海等,2016)。為避免造成損失,企業家會在不能準確預判外部環境時延遲投資決策[10]、降低創新投入[11-12]、減緩不確定環境對企業創新績效的負面影響[13]。上述結果表明,環境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績效關系結論仍存在分歧。
盡管學者對環境不確定性影響企業創新績效持肯定態度,但創新績效提升需要企業將資源配置到創新領域,前提是企業創新注意力較高。Simon(1947)最早提出注意力的概念。隨后,Chen等[14]基于注意力基礎觀對創新注意力進行界定,認為創新注意力是企業對創新刺激的注意程度。對高管而言,創新注意力是指他們基于決策情境將有限注意力集中在創新相關議題或解決方案的探討上。在此基礎上,相關學者探討創新注意力對企業創新活動的作用機制。國內學者認為,高管團隊創新意愿、員工創新意愿對創業企業創新績效有促進作用[15-16];大多數國外學者也認為創新注意力正向影響創新投入與創新績效的關系[17-18]。也有學者關注創新注意力前置影響因素,利用高層梯隊理論與績效反饋理論開展形成機制研究,證實創新注意力受高管團隊自身某些特征的影響[19]?;诳冃Х答伬碚摰难芯空J為,歷史期望績效順差促使高管團隊在探索式創新上投入更多注意力[20]。上述研究成果雖然豐富,但鮮有關于不確定環境下企業創新注意力響應機制的實證研究。
綜上所述,雖然相關學者對環境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績效關系作出較大貢獻,但由于研究對象及所處環境不同,致使研究結論存在分歧。學者認識到企業家注意力是一種有限資源,企業創新注意力配置對企業成長可持續性尤其重要。目前,大多數學者主要圍繞環境不確定性或創新注意力與企業創新績效的關系展開研究,缺少環境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注意力影響機制的實證分析,針對我國企業創新績效的探討更少。依據復雜理論,企業是能夠主動認知環境并作出行為反應的自適應組織,其注意力選擇勢必對環境變化作出響應。在創新驅動高質量發展背景下,企業環境自適應性引發下述科學問題:具有創新基因的軟件與信息技術服務業是否會因環境不確定性變化而引起注意力聚焦創新配置上的改變?創新注意力如何中介環境不確定性與創新績效的作用關系?此外,環境不確定情境下企業現金流常會出現階段性短缺,作為“看得見的手”的政府補助一般能夠緩解企業現金流緊張問題,理應對企業創新注意力產生影響,但我國政府補助的實踐效果并不理想,如發生過的新能源汽車騙補現象表明,政府補助對企業創新的激勵作用不盡如人意。因此,本文基于“環境—認知(創新注意力)—行為后果(創新績效)”研究范式,構建有調節的中介模型,主要探討以下問題:①環境不確定性是否對企業創新注意力與創新績效產生積極作用?②在環境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績效關系中,創新注意力是否發揮中介作用?③政府補助是否對環境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注意力關系產生調節作用?本文以軟件與信息技術企業1 375個觀測結果為研究樣本進行實證檢驗,揭示環境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注意力與創新績效的內在作用機理,有助于擴展環境不確定性視閾下創新績效管理研究邊界,為企業創新管理實踐與政府政策制定提供有價值的建議。
企業作為自適應組織,不斷接受外部環境的信號刺激并作出適應性行為反應。本文借鑒相關學者觀點[21-23],從3個方面分析環境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績效的作用機理:①市場不確定性帶來市場需求的動蕩變化,致使企業不能完全掌握市場信息。在此情境下,企業為滿足顧客需求、維系或提升市場績效,需要打破原有行為慣例,研發顧客滿意、有價值的新產品。即市場環境不確定性促使企業加快新產品研發速度,有助于提升企業創新績效;②技術環境不確定性意味著技術革新速度加快,這向企業傳遞了“不進則退”的信號。為保持持續競爭優勢,企業有可能采取先動戰略[24-25],促使企業加大技術創新力度[26-27],積極追求創新產出。同時,技術環境不確定性促使技術迭代速度加快,企業技術創新可依賴的外部知識更加豐富,不但為企業提供了更多學習機會,也有利于企業創新投入產出效率與績效提升;③競爭強度加劇往往會改變市場格局,企業市場地位也會受到威脅。為保持持續競爭優勢,企業需要克服核心競爭能力的剛性。軟件與信息技術服務企業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存在產品或服務模式創新路徑依賴特征,競爭激烈程度越高,該類企業越致力于通過創新行為提升企業創新績效。據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1:環境不確定性正向影響企業創新績效。
創新注意力受企業資源、社會關系和背景環境等因素的影響。環境不確定性會激發企業家精神,使其秉承創新取勝的競爭理念,進而促使企業產生創新注意力。這是因為:①當企業所處環境不確定性因素較多時,為應對經營環境變化,企業通常會將注意力放在創新上,積極采取創新行動解決問題或搜尋機會(劉霞等,2019),而且,當企業家感知到外部環境存在較高不確定性時,將更愿意追求創新;Jahanshahi[29]以受制裁后的伊朗企業家為樣本進行實證研究佐證了這一觀點;②企業作為開放式創新系統,需要依照外部信息降低內部管理熵,維持企業系統有序運行,而環境不確定性增大了企業從外部獲取信息的難度。不能準確預測環境變化將給企業帶來潛在危機,甚至導致企業喪失競爭優勢。為避免環境不確定性的負面影響,企業會在競爭對手之前推出新產品,促使決策者從事冒險活動(肖婷等,2010),強化企業家主動革新求變的先動精神,使決策者克服企業原有路徑依賴,將注意力和資源聚向創新;③環境不確定性給企業帶來很多非結構化問題,但不確定的環境往往“危中有機”[30]。為防止錯過稍縱即逝的機會窗口,企業會主動應對環境變化,從而使資源配置路徑更加多元化(張敏,2020),其中不乏以創新資源配置戰略適應環境變革的舉措,無疑是企業更加關注創新的結果。此外,環境不確定性中的潛在機會能夠提高企業對未來收益的預期。企業研發創新成功能給企業帶來高額的利潤回報,研發產品也可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企業核心競爭力,促使企業更加關注創新。據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2:環境不確定性正向影響企業創新注意力。
(1)環境認知影響企業注意力。一般而言,動蕩與復雜的外部環境常導致企業績效不盡如人意,進而形成決策者的期望落差。前景理論認為,期望落差的出現促使企業采取更加冒險的行動[31],在期望水平附近落差區間內,決策者冒險創新動機隨著期望落差程度增加而遞增[32]。組織搜索理論指出,向下的業績壓力促使企業具有更強的創新敏感性[33]。由于軟件與信息技術企業創新依賴性較強,因此業績壓力對企業創新刺激反應更加顯著。部分學者認為環境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注意力發揮積極作用。如陳志紅和李健[34]認為團隊創新驅動受環境不確定性感知的影響,越是在動態或復雜環境中,企業創新沖動就越強烈。
(2)注意力資源配置是影響企業創新績效的重要因素,企業家創新關注有利于提升企業創新能力[35]。鑒于企業資源和高管注意力資源的有限性,結合資源基礎觀與資源依賴理論,本研究認為企業家創新注意力積極影響企業創新績效。這是因為:①企業在經營決策中將有限注意力配置在某一戰略上,說明該戰略比其它戰略的執行意愿更強,在執行過程中占有的資源更多。企業創新注意力作為一種稀缺性資源,依據企業行為理論和資源基礎觀,企業創新注意力越高,創新意愿越強,技術創新占用的資源就越多。企業加大創新人才、資金投入,創新吸收能力增強,可以更好地利用行業技術變革所提供的知識增量促進企業創新績效提升;②企業創新注意力作用于企業創新活動全過程,有利于企業創新文化的形成及創新方向與研發項目的優選,在提升創新管理效能的同時,也為創新績效提升打下基礎;③伴隨著企業創新注意力的增強,企業管理者創新意愿隨之提升,他們會利用社會資本推動企業開放式創新,以產學研合作等方式利用外部創新資源提高企業創新成功概率,進而提升創新績效。據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3:創新注意力對企業創新績效有顯著正向影響。
H4:企業創新注意力在環境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績效關系中起中介作用。
(1)企業創新需要大量資金投入,而融資約束會阻礙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投資的激勵作用[36]。政府補助能夠增加企業現金流,減緩融資約束的不利影響,增強企業戰略資源柔性,同時分擔企業創新投資風險,激發軟件與信息技術服務企業的創新勇氣,促使其更加關注創新。
(2)政府補助具有信號傳遞效應,向社會表明被補助企業更加符合經濟發展重點方向。政府補助具有顯著認證效應,可促使企業獲取更多外部資本[37]。所以,政府補助信號能夠削弱企業與外部投資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增強外部投資者信心,幫助企業實現低成本融資,將企業注意力資源配置到創新活動中。據此,本文提出以下假設:
H5:政府補助正向調節環境不確定對企業創新注意力的影響。
綜上所述,本文構建環境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注意力與企業創新績效的研究框架,如圖1所示。

圖1 研究框架
本文財務數據來源于Wind數據庫,專利來源于CSMAR數據庫,選取軟件與信息技術服務業A股上市公司2015-2019年的觀測值,為保證實證分析的準確性和有效性,對樣本作如下處理:①剔除ST和PT公司,此類公司數據異常,同常規企業不具有可比性;②環境不確定性計算需要回溯5年的營業收入,本文使用面板數據進行回歸分析,剔除營業收入數據不足9年的公司;③剔除其它財務數據或專利數據缺失的公司;④為降低極端值的影響,對所有變量進行1%水平的縮尾處理。最終,獲得275個有效樣本企業,共1 375個觀測值。
(1)被解釋變量:企業創新績效。在實證研究中,學者通常用企業申請專利數或新產品銷售收入衡量企業創新績效[38]。由于我國現行年報不要求企業對新產品銷售收入進行披露,因此本文參考袁建國[39]的研究,選取企業當年專利申請總數加1的自然對數(Pat)作為衡量指標。
(2)解釋變量:環境不確定性(EU)。參考Ghosh & Olsen[40]和申慧慧[41]對環境不確定性的衡量方法,用公司過去5年銷售收入的變差系數衡量公司環境不確定性。由于本研究聚焦一個行業,因此不進行EU行業調整。
(3)中介變量:企業創新注意力(IA)。創新注意力即企業對創新的注意程度,詞頻法是對創新注意力衡量的重要方法。參考以往學者使用企業年報中“致股東的一封信”或“ 董事會報告”進行文本分析測量創新注意力(吳建組等,2016)的做法,本文選取“董事會報告”測量創新注意力。本文借鑒陳守明[42]的做法,通過閱讀10%的董事會報告樣本,共歸納出創新、獨創、新產品等27個與創新相關的關鍵詞,利用Python在樣本企業董事會年報中抓取關鍵詞詞頻,對企業創新注意力進行衡量。
(4)控制變量。本文將政府補助設為調節變量。為控制其它變量對回歸結果的影響,本文選取以下控制變量:企業年限(Age)、總資產報酬率(ROA)、企業規模(Size)、股權集中度(Stk)和研發投入強度(RDI)。

表1 變量定義
為檢驗本文所提假設,建立如下回歸模型:
Pat=β0+β1EU+β2controls+ε
(1)
IA=β0+β1EU+β2controls+ε
(2)
Pat=β0+β1EU+β2IA+β3controls+ε
(3)
IA=β0+β1EU+β2EU×Sub+β3controls+ε
(4)
各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2所示。從中可見,創新績效(Pat)的標準差為1.43,極差為5.50,說明我國企業間研發水平存在較大差異。企業創新注意力(IA)的極差(2.80)較大,標準差為0.58,說明企業間創新注意力存在差異。環境不確定性(EU)的極差為2.33,標準差為0.21,表明環境不確定性整體離中趨勢不大,但極差較大說明企業經營環境差異較大。政府補助的標準差為0.56,標準差較小說明政府補助存在普惠性現象,結合較小的均值(0.494)可以看出政府補貼力度不大。另外,環境不確定性(EU)與創新績效(Pat)呈正相關關系,環境不確定性(EU)與企業創新注意力(IA)呈正相關關系,說明環境不確定性在一定程度上對創新績效和企業創新注意力提升有正向促進作用。相關性分析絕對值最大系數為0.32,小于最大限度0.8,初步判定不存在多重共線性問題。為保證結果的準確性,進一步計算各變量的方差膨脹因子。經VIF檢驗發現,各變量的VIF最大值為1.16,小于上限10,MeanVIF值為1.09,表明各變量間不存在多重共線性問題。

表2 描述性統計與相關性分析結果
本文使用Stata15對模型進行回歸分析,選用最小二乘法,通過豪斯曼檢驗結果(chi2(6)=92.06,Prob>chi2=0.001 6)發現顯著性水平P值小于0.05,因此本文變量拒絕原假設,適合采用固定效應模型進行實證分析。從表3回歸結果(1)可以看出,環境不確定性與創新績效的回歸系數為5.846,且在1%水平上顯著正相關,說明環境不確定性加劇會顯著促進企業創新績效提升,假設H1得到驗證?;貧w結果(2)顯示,環境不確定性的系數為0.803,在1%水平上與企業創新注意力顯著正相關,表明環境不確定性正向促進企業對創新的關注,假設H2得到驗證。回歸結果(3)顯示,企業創新注意力的系數為0.388,且在1%水平上顯著正相關,說明企業創新注意力對企業創新績效有正向影響,假設H3成立。對比回歸結果(1)~(4)可以發現,在加入企業創新注意力變量后,環境不確定性的顯著性水平不變,系數由5.846減小為5.580,企業創新注意力的系數為0.309,且在1%水平上顯著正相關。這說明,在環境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績效的正向作用關系中存在企業創新注意力中介路徑,假設H4得到驗證。

表3 變量回歸結果(N=1 375)
回歸結果(5)顯示,環境不確定性與政府補助的交乘項不顯著,假設H5未得到驗證。原因如下:①企業高管利己動機下的創新風險規避行為。政府補助在財報中計入營業外收入,抵消了不確定環境可能引發的企業業績期望落差,使企業高管績效考核指標達成度受到較小影響,未能激發企業通過冒險創新提高企業績效的意愿。按照委托代理理論,管理者為減少因風險性投資對個人績效薪酬造成的損失,不愿意對高風險創新活動給予更多關注;②既有政府補助受惠對象選擇傾向造成企業注意力資源配置的“短視”行為。政府補助作為地方政府實現“促投資,謀發展”訴求的政策工具[43],更傾向于流向盈利強的上市公司[44]。為迎合政府訴求與政策傾向,企業會關注短期盈利或優先選擇固定資產投資,致使創新注意力配置難以提升;③在不確定性環境下,企業存在創新投資風險擔憂,且我國多數軟件與信息技術企業獲得的政府補助強度偏低,政府補貼難以產生“杠桿效應”。
為確保研究結論的可靠性,本文分別進行如下穩健性檢驗:①變量替換。以企業專利獲批數代替企業申請專利數,再次進行上述實證檢驗;②Sobel檢驗。Sobel檢驗統計量Z值為2.906,P值為0.004,在1%水平上接受原假設,且中介效應系數占總效應的比值為9.411%,再次驗證企業創新注意力(IA)發揮部分顯著中介效應;③工具變量法。本文選取環境不確定性(EU)滯后一期作為工具變量,該工具變量為內生變量的相關變量,且在10%水平上通過弱工具變量檢驗,在1%水平上通過工具變量不可識別檢驗,證明該工具變量有效。以上3次調整的回歸檢驗結果與原始回歸結果無顯著差異,結論一致(見表4)。

表4 穩健性檢驗結果(N=1 375)
環境不確定性給企業帶來的風險與機遇并存,企業通過提升創新注意力提高創新產出,進而增強企業核心競爭力。為進一步檢驗環境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注意力的影響以及創新注意力的中介作用是否因環境不確定性高低而存在差異,本文按照環境不確定性高低進行分組。表5列(1)~(4)結果顯示,在低環境不確定性水平下,企業創新注意力依然發揮中介作用;在高環境不確定性下,環境不確定性對創新績效依然發揮顯著正向作用,且列(6)中環境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注意力的影響不顯著,致使在高環境不確定性下企業創新注意力的中介作用不存在。對比列(2)、列(6)發現,環境不確定性水平由低到高對創新注意力的影響由正向顯著削弱至不顯著。這說明,伴隨著環境不確定性增大,企業不得不在未知環境預測或風險應對上花費更多精力。因此,在高環境不確定性情景下,企業創新注意力不會隨著環境不確定性增大而顯著提升。

表5 差異性分析結果
近年來,伴隨著國際環境的巨變及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關于環境不確定性的研究逐漸成為熱點,尤其是環境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績效關系研究。本文對環境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績效的影響路徑進行深入分析,結果發現:①總體而言,環境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績效有顯著正向影響,表明環境不確定性能夠激發企業創新意愿,為提升競爭優勢,企業更加關注創新,通過提升創新注意力追求更高的創新績效;②政府補助對軟件與信息技術服務業企業創新注意力的激勵作用不顯著,表明政府補助在環境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注意力關系中未發揮“杠桿作用”,主要是因為企業創新風險規避及政府補助政策不足所致;③環境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注意力與企業創新績效的作用機制因環境不確定程度高低而存在差異。低環境不確定性分組結果與整體樣本結果無顯著差異,但在高環境不確定性分組中未證實環境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注意力有正向影響,說明當環境不確定性水平較高時,創新注意力在“環境不確定性與創新績效”作用路徑中未發揮中介作用。
本文貢獻主要體現在以下3個方面:①不同于以往聚焦環境不確定性或創新注意力對企業創新績效直接作用的研究,本文認為企業是能夠主動認知環境并作出行為反應的自適應組織,實證檢驗企業創新注意力對環境的響應機制,深刻揭示環境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注意力的作用機理,豐富了企業行為理論研究;②基于“環境—認知—行為后果”研究范式,引入企業創新注意力作為中介變量,揭示創新注意力在環境不確定性與企業創新績效作用中介路徑中因不確定性水平高低而存在差異的作用機制,擴展了環境不確定性情境下企業注意力資源是否聚焦創新的決策邊界,有利于企業在不同情境下對有限注意力資源進行科學配置,豐富了創新管理理論研究;③以軟件與信息技術服務業企業為對象進行實證研究,分析環境不確定情景下政府補貼難以產生“杠桿效應”的原因,強調了不確定性環境中優化政府補助政策的必要性,從政府治理視角豐富了企業創新管理情景要素研究。
基于上述研究結論,對企業與政府提出如下管理啟示:
(1)企業應正確認識環境不確定性對企業創新成長的影響,樹牢創新取勝理念,積極識別并努力把握企業創新成長機遇。環境不確定性雖然給企業帶來威脅,但“危中有機”,面對新市場機會及新知識、新技術的涌現,企業要以提升動態能力為導向,關注創新并充分吸收新技術知識,以創新產出的提質增量克服核心競爭力剛性。
(2)企業需區分環境不確定性差異化情景,作出是否將有限注意力資源聚焦到創新領域的科學決策。在環境不確定性較低情境下,由于創新注意力中介了環境不確定性與創新績效作用路徑,因此企業應加大創新注意力配置進而實現創新績效提升;但在高環境不確定性情境下,企業創新注意力的中介效應不再顯著,企業高管注意力不宜一味聚焦創新。此時,企業需要權衡創新風險與投資效率問題,關注技術知識與人才積累,為創新驅動企業價值可持續提升創造智力資本支撐。
(3)企業為保持持續競爭優勢,需加強對環境的精準投入,提高環境變化趨勢預判的準確性。在實踐中,企業可以充分利用大數據和信息技術科學預測市場變化與技術變革,努力把握環境不確定性帶來的風險。建立健全風險防范機制,降低創新風險,通過完善公司治理機制消除企業高管利己動機產生的風險規避行為,為環境不確定情境下企業注意力聚焦創新成長提供組織保障。
(3)政府補助應優先選擇那些創新意愿強烈且自身創新資源多的企業,切實克服地方政府補助偏向短期盈利能力企業的傾向性。在高不確定性環境下,政府要加大補助額度與補助效果評估考核力度,依據考核結果在后續補助政策中采取正負激勵措施,糾正企業為獲得補助而出現偏重近期財務業績而忽視創新的短視行為。此外,為有效激勵企業創新意愿,政府應聚焦創新生態建設,優化企業創新成長營商環境,使企業充分了解、公平利用國家和行業政策,從創新活動價值鏈全域視角為降低企業創新投資風險提供支撐,促使企業勇于創新,充分發揮政府補助對提升企業創新注意力的“杠桿效用”,從而實現激勵企業創新成長的初衷。
本研究存在一些不足:①僅以軟件與信息技術服務業企業為樣本,揭示創新注意力在環境不確定性與創新績效間的中介作用及政府補助調節機制,研究結論是否適用于其它企業有待考證;②在環境不確定性測量中選取銷售收入變差系數作為替代變量,雖然是目前學術界的通用做法,但要做到準確評估環境不確定性程度仍需在測量模型上加以改進,未來將綜合政治、經濟與技術等影響要素,優化環境不確定性測量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