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政 劉豐碩



〔摘要〕 綠色創新對經濟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的支撐作用,有利于同步推進科技創新與環境保護?;?003-2018年城市面板數據,運用漸進雙重差分模型實證檢驗創新型城市試點政策對城市綠色創新影響的研究結果表明,試點政策能夠有效提升城市綠色創新水平,對城市綠色創新的帶動效應可持續6年左右。作用機理在于,試點政策具有政府引領效應、人才集聚效應、創新效應及結構效應。但異質性分析顯示,試點政策對省會城市、直轄市及副省級城市綠色創新水平的提升作用弱于普通城市,對科教水平較高城市綠色創新水平的提升作用弱于科教水平較低城市,且試點政策對城市綠色創新的促進效果隨著綠色創新水平的提升而越來越弱。研究還發現,試點政策對東部地區和中西部地區城市綠色創新水平的作用效果不存在顯著差異。
〔關鍵詞〕 創新型城市試點;城市綠色創新;試點政策;作用機理;異質性影響
〔中圖分類號〕F29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769(2021)04-0091-09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吉林老工業基地創新驅動發展與結構調整問題研究”(16AZD008);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青年基金項目“關鍵領域核心技術創新中的政府作用研究”(20YJC790165)
〔作者簡介〕李 政,吉林大學中國國有經濟研究中心、經濟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劉豐碩,吉林大學經濟學院博士研究生,吉林長春 130012。
一、引言與文獻綜述
創新型城市試點是我國建設創新型國家、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進程中的一項重要制度探索,是完善我國創新體制機制的一次重要實踐。2008年,經國家發改委批準,深圳成為首個試點城市。2010年,國家發展改革委員會繼續部署了廈門、廣州、南京等16個城市作為試點城市,到2013年底,我國共設立了61個創新型城市試點,2018年又再新增了佛山、東營、拉薩等17個試點城市。至此,試點城市覆蓋了我國內地31個省、市、自治區??傮w而言,我國創新型城市試點經歷了“試點-推廣-覆蓋”的歷程。2016年科技部與國家發展改革委員會在關于《建設創新型城市工作指引》文件中明確提出了依靠科技創新破解綠色發展難題,加快建設資源節約型、環境友好型社會,促進人與自然和諧發展的指導意見。①創新型城市試點到底是否促進了城市綠色創新水平的提升?為了考察創新型城市試點的綠色創新效應,本文將在深入探討創新型城市試點對城市綠色創新的作用效果基礎上,考察試點政策對綠色創新的帶動作用。
文獻顯示,一些學者認為,政府創新政策對經濟增長與創新績效具有重要作用。如李晨光和張永安(2014)認為,創新政策有利于激發企業自主創新活力,提升企業創新水平②;晏艷陽和吳志超(2020)的研究發現,創新政策顯著激發了區域創新活力,有利于區域創新水平提升。③創新型城市試點作為政府支持區域創新水平提升的重要制度探索受到了廣泛關注,近年來對試點政策的創新效應已有比較充分的探討,如李政和楊思瑩(2018)研究發現,試點政策顯著促進了城市創新水平提升,有利于創新型經濟發展。④徐換歌和蔣碩亮(2020)進一步研究發現,試點政策雖然可以顯著促進城市創新力的提升,但提升效果有逐年減弱趨勢。⑤微觀層面,楊以文等(2018)基于江蘇省微觀企業數據的研究發現,試點政策對于創新型企業的創新產出具有顯著促進作用⑥;楊仁發和李勝勝(2020)基于A股上市公司數據的研究發現,試點政策顯著促進了上市公司創新水平的提升。⑦此外,圍繞試點政策的經濟效應,聶飛和劉海云(2019)發現,試點政策顯著提升了外商投資的質量⑧;胡兆廉等(2020)研究發現試點政策顯著促進了城市產業結構升級⑨;張華和豐超(2021)研究發現試點政策促進了低碳城市建設。⑩另有一些學者認為,政府的創新政策可能并不具有普適性,導致創新效率損失,如白俊紅和王林東(2016)研究發現,創新驅動發展戰略未能有效促進我國中部地區經濟質量的提升,而且抑制了西部地區經濟高質量轉型發展。B11另一部分學者則對創新型城市試點的政策效果持不同意見,如王保乾和羅偉峰(2018)基于我國2008—2015年長三角城市群面板數據的研究發現,部分試點城市創新績效低于非試點城市,說明試點政策并未顯著提升試點城市的創新績效,沒有達到預期的創新效果。B12
梳理文獻還發現,對政府創新政策的效果評價雖然存在爭議,但是基本上肯定了創新型城市試點政策的科技創新效應。試點政策作為一種漸進式改革,切實地推進了中央與地方之間創新實踐的協同互動,實現了中央宏觀戰略與地方自主發展的有機結合。但目前的既有文獻對試點政策綠色創新效應的關注不足。因此,本項研究的邊際貢獻可能體現在:第一,研究對象上,不同于以往的文獻,多基于試點政策的科技創新效應,本文將基于綠色創新視角,并將創新細化為直接有利于實現綠色發展的綠色創新,彌補現有研究的不足;第二,研究內容上,分析了試點政策對城市綠色創新水平的作用效果,考察了試點政策的綠色創新效應機理,分析了不同區位、不同科教水平等異質性因素所導致的試點政策對城市綠色創新水平的差異化影響,使得有關創新型城市試點政策的研究更加細致;第三,研究方法上,運用漸進雙重差分模型、PSM-DID、安慰劑檢驗等方法考察了試點政策對城市綠色創新水平的作用效果及其穩健性,并且運用面板分位數回歸模型以及中介效應模型等分析方法拓展研究結論,通過Sobel檢驗與Bootstrap檢驗證明中介效應的存在。通過一系列現代計量分析方法,在使得本文的研究結論更可信的同時,也豐富了研究內容。
二、創新性試點政策的作用機理分析
作為我國創新型國家建設過程中的一項重要制度探索,試點城市享有創新發展的政策紅利。因此,創新型城市試點政策理論上能夠提升城市綠色創新水平:創新型城市試點政策會促使政府更好地發揮創新引領作用,促進城市創新人才等要素集聚,進而通過提高技術創新水平形成創新效應和結構效應,最終促進城市綠色創新水平提升。
1.創新需要政府在宏觀層面發揮引領作用(李政等,2018)。B13在創新型城市試點過程中,地方政府結合城市的實際發展情況以及資源稟賦優勢,通過引導適宜城市發展的創新方向,提高創新要素的配置效率?!督ㄔO創新型城市工作指引》中有明確要求,要進一步加大地方財政科技投入,促進政府引導性投入穩步增長、企業主體性投入持續增長。這一試點政策明確了地方政府在創新引導中的關鍵作用,通過鼓勵政府進行科技引領,不僅為提升城市綠色創新水平提供了良好的外部環境,也為城市開展綠色創新活動奠定了良好的政策基礎。實踐中,政府在引導綠色創新的過程中可以通過多舉措提升城市綠色創新水平,如以綠色創新資助、綠色技術引進等方式引導一個地區的綠色創新發展,促進城市綠色創新水平提升。但最重要的是整個試點過程地方政府必須將綠色創新理念貫穿至經濟發展的各領域,科學制定與引導綠色創新發展規劃,提升城市綠色創新水平。因此,試點政策會通過強化政府在綠色創新中的引領作用,有效地提升城市綠色創新水平。
2.人才是創新的第一要素。在創新型城市試點過程中,政府的引導作用具體表現在通過制定相應的政策吸引創新人才,提升區域人力資本水平,進而促進綠色創新水平提升。沙依甫加瑪麗·肉孜和鄧峰(2021)的研究發現,開展綠色創新活動離不開高素質人才的參與。B14試點政策的實施能夠吸引大量創新人才的集聚,壯大城市科技人才的創新力量,打造引領高端創新的人才團隊,為城市開展綠色創新活動提供必要的智力保障。近年來在試點政策的激勵下,各地方政府出臺了一系列人才引進與優待策略,開展了多輪“人才爭奪戰”。而試點政策從人才的引進問題、落戶問題、住房問題、經費問題等方面提供了更大的便利,有利于集聚數批高水平人才,為技術創新與知識轉化提供充足的人力資本,有效地促進創新成果的轉化率與技術溢出,提高試點城市的綠色經濟效益。因此,人才集聚能夠提升城市綠色創新水平。
3.在創新型城市試點過程中,政府引領與人才集聚將有助于發揮試點城市的技術創新效應與結構效應,進而提升城市綠色創新水平。依據前文,現有研究較充分地探討了試點政策的科技創新效應,且認為試點政策能夠有效提升區域科技創新水平,有利于市場主體加大研發投入力度,提高綠色創新活動頻率,促進綠色創新水平提升。更具體而言,試點政策能夠優化城市創新環境,有利于調動創新主體的積極性,發揮創新的聚合效應、規模效應,促進創新資源的合理配置與高效利用,引導各類創新要素深度融合,加快創新成果溢出;其次,試點政策能夠促進創新主體之間進行跨區域的互動與合作,有利于形成良好的“產學研”創新模式,搭建聯動創新平臺,促進各類創新成果轉化。而城市創新能力提升為綠色創新提供了新的動力,緩解了城市的資源依賴、生態失衡等現實問題。因此,提高城市創新能力是綠色發展的重要抓手(王巧等,2020),城市經濟發展需要在持續創新中不斷地為綠色發展注入新動能,從而才能提升城市綠色創新水平。B15
4.在結構效應方面,試點政策堅持以創新驅動發展為主線,著力推動產業技術創新和轉型升級,著力做大做強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等創新載體。當前文獻就產業結構優化升級對區域經濟增長的促進作用已取得共識(黃茂興和李軍軍,2009)B16,然而對于產業結構升級是否有利于試點政策發揮綠色創新效應的關注不足。事實上,在試點政策實施之后,地方政府通過相應的產業政策在引導高新技術、低碳低排、生態環保類產業集聚的同時,也通過對城市內部重新進行產業空間規劃與產業要素配置,優化城市產業結構,促進城市綠色創新水平的提升。在試點政策引導下得以升級的城市產業結構將有利于提高產品附加值、提升資源利用效率、節約生產成本、降低經濟發展的能源與資源消耗,這種結構優化,能夠在改善生態環境的同時,提高城市綠色創新能力,有利于城市綠色創新水平提升。
三、研究設計
1.模型設定與數據說明
創新型城市試點作為一項分批次在試點地區實施的政府創新政策,為本文使用雙重差分模型(DID)提供了一個“準自然試驗”。雙重差分方法是政策評估的常用方法,可以考察實驗組與控制組在政策實施前后的差異,即政策的凈效應。由于創新型城市試點是分批次設立的,本文選擇漸進雙重差分模型考察試點政策對城市綠色創新的作用效果。模型設定為:
greeninnoit=α0+α1didit+αjcontroljit+μt+vi+εit(1)
式(1)為雙重差分估計的雙向固定效應模型。被解釋變量greeninnoit表示城市i在t年的綠色創新水平;核心解釋變量didit為雙重差分估計量,其回歸系數α1及其顯著性水平反映了試點政策對城市綠色創新的作用效果;controljit為一系列影響城市綠色創新的其他因素組成的控制變量矩陣;μt和vi分別表示控制了時間與個體固定效應;εit為隨機誤差項。
創新型城市試點為本文的核心解釋變量。我國于2008年將深圳設立為第一個試點城市,隨后5年中陸續設立了60個試點城市,2018年,國家又繼續推出了徐州、吉林、佛山等17個試點城市。本文采用虛擬變量形式設定試點政策實施時間虛擬變量didit,即城市i在t年若設立為試點城市,則didit賦值1,其余賦值0。城市綠色創新水平是本文的被解釋變量,參考楊思瑩和路京京(2020)以及劉國斌等(2021)的做法,以城市綠色發明專利申請量的對數值測度城市綠色創新水平。B17城市綠色發明專利申請量數據來源于國家知識產權網站,并依據綠色專利國際專利分類(IPC)編碼篩選得到。
設定的控制變量包括:外商投資,以城市當年實際利用外商直接投資額占地區生產總值的比重測度;科教規模,以城市高等院校在校生人數占地區戶籍總人口比重測度;人口密度,以城市總人口與行政區域面積比值測度;創業水平,以城市私營和個體從業者占地區戶籍總人口比重測度。所有數據皆來源于《中國城市統計年鑒》。
本文樣本為2003—2018年城市面板數據,在剔除數據缺失較為嚴重的城市(如西藏自治區的全部城市)之后,剩余285個城市。由于基于現有數據無法評估2018新設試點城市對綠色創新的作用效果,為避免新設試點城市對估計結果造成偏誤,剔除了2018年新設的17個試點城市(實際剔除16個,拉薩市之前已經剔除),此外2010年試點城市中的昌吉市和石河子市也是由于數據缺失嚴重被剔除,因此本文最終樣本共包含試點城市59個,非試點城市210個,數據的描述性統計如表1所示。從表1最后一列的相關系數可以看出,試點政策與城市綠色創新的相關系數在1%水平下顯著,表明從數據表面特征便可以初步推斷試點政策對城市綠色創新具有顯著的作用效果,但需要進一步的回歸分析實證檢驗。
2.平行趨勢檢驗
雙重差分方法可行的重要前提是假設試點城市(處理組)與非試點城市(控制組)在政策實施之前不存在顯著差異或具有相同的時間趨勢,為了檢驗平行趨勢是否滿足假定條件,本文設回歸模型:
greeninnoit=α0+α1treat+∑2007m=2003δmyearm+∑2007n=2003γnyearn×treat+εit(2)
式(2)中,treat為試點城市組別虛擬變量,將2008—2013年設立的試點城市賦值1,未設為創新型試點城市的城市賦值0。year為年份虛擬變量,跨度為2003—2007年,year×treat表示年份虛擬變量和組別虛擬變量的交互項。若交互項系數γn聯合為0,表明滿足平行趨勢假設,即試點政策實施之前,控制組與實驗組的城市綠色創新水平不存在顯著差異。對式(2)進行估計的結果表明,交互項的系數均不顯著,且接受了γn聯合為0的原假設,表明本文的研究可以使用雙重差分模型進行回歸分析。
四、實證分析
1.基準回歸及其穩健性檢驗
(1)基準回歸
本文首先對式(1)進行回歸,考察試點政策對城市綠色創新水平的影響,結果如表2中的回歸(1)與回歸(2)?;貧w(1)中僅加入了政策虛擬變量,結果表明試點政策顯著促進了城市綠色創新水平提升。回歸(2)進一步加入了所有影響城市綠色創新水平的特征變量,試點政策回歸系數仍在1%顯著性水平下為正,說明能夠有效促進城市綠色創新水平提升。
(2)基于傾向得分匹配的雙重差分估計(PSM-DID)
雙重差分方法可能會存在“選擇性偏差”,即實驗組和控制組在試點政策之前并不具有相似的個體特征,尤其是在大樣本情形下。本文的樣本中共包含全國范圍內的269個城市,其中試點城市59個,非試點城市210個,涵蓋范圍較廣泛,區域發展水平差異較大,所以利用傾向得分匹配(PSM)方法對實驗組與控制組進行逐年匹配,再根據匹配后的樣本重新進行雙重差分估計,具體選擇了外商投資、科教規模、人口密度、創業水平、經濟發展與政府支持作為匹配變量進行傾向得分匹配。其中,經濟發展用人均GDP測度,政府支持用政府科技支出比重測度。經過傾向得分匹配后,所有變量均接受了實驗組對控制組無顯著差異的原假設。基于匹配后的樣本,結合式(1)的回歸模型,得到如表2中的回歸(3)至回歸(5)的回歸結果。其中回歸(3)的匹配方式為1:1近鄰有放回抽樣匹配,回歸(4)與回歸(5)分別基于核匹配與半徑匹配方法進行逐年匹配。以上回歸結果均表明,試點政策能夠有效提升城市綠色創新水平。
(3)更換指標與離群值檢驗
表2中回歸(6)將解釋變量替換為人均綠色發明專利;回歸(7)處理了綠色發明專利的離群值,即將綠色發明專利申請量最大值與最小值1%的樣本進行縮尾處理;回歸(8)進一步控制了省份與年份交互固定效應。以上結果均保持穩健。
(4)基于事件研究法的試點政策效果考察
本文參考并借鑒了Wang(2013)的研究B18,設定如下計量模型用于試點政策效果考察:
greeninnoit=α0+∑6k≥-6,k≠1αkDkit+αjcontroljit+μt+vi+εit(3)
式(3)中,Dkit表示創新型城市試點政策虛擬變量。假定城市i在n年設為試點城市,令k=t-n。當k≤-6時,D-6it為1,否則為0,以此類推。當k=-5,-4……5時,相應的Dkit為1,否則為0。當k≥6時,D6it為1,否則為0。在對式(3)回歸中,令k=-1,即將創新型城市試點設立前1年作為基準期,因此式(3)中不包含D-1it變量,考察系數αk的大小和顯著性便可以檢驗試點政策的效果。對式(3)的回歸模型進行估計(置信區間為95%)的結果如圖1所示??梢园l現,在試點政策出臺之前,回歸結果在統計上均不顯著,從而再次印證了平行趨勢假設。同時也可以看出,試點政策對城市綠色創新的影響大約持續6年左右,從政策實施當年開始,試點政策對城市綠色創新的影響呈現先增大后減小態勢,大約在試點政策設立后的第4年達到最大,之后逐漸減弱。
(5)安慰劑檢驗
為了剔除其他未知因素對創新型城市試點選擇的影響,本文隨機選擇了虛擬實驗組與控制組進行與基準回歸相同的雙重差分估計,以保證結論的穩健性。具體而言,在所有269個城市中,隨機抽取59個城市作為試點城市,其余210個城市作為非試點城市,一共進行1000次抽樣,每次抽樣都進行一次回歸。所有回歸結果t值的核密度如圖2所示,絕大多數抽樣的雙重差分估計系數的t值均在2以內,表明回歸系數均不顯著,說明在安慰劑檢驗虛構出來的實驗組和控制組中,試點政策并不存在顯著的綠色創新效應?;诎参縿z驗結果,本文進一步認為,其他未知因素不會影響試點政策促進城市綠色創新水平的結論。
2.作用機理的實證檢驗
為了進一步檢驗試點政策對城市綠色創新水平的作用機理,本文設定如下中介效應模型:
greeninnoit=α0+α1didit+αjcontroljit+μt+vi+εit(5)
medit=β0+β1didit+βjcontroljit+μt+vi+εit(6)
greeninnoit=γ0+γ1didit+γ2medit+γjcontroljit+μt+vi+εit(7)
其中,medit為中介變量,此處仍然分別從政府引領、人才集聚、創新效應與結構效應四個方面進行檢驗。式(5)與式(1)相同,檢驗了試點政策對城市綠色創新的作用效果。若式(6)中β1與式(7)中γ2同時顯著,表明此變量是試點政策促進城市綠色創新的中介變量。若式(7)中γ1依舊顯著,表明此中介變量是部分中介,試點政策除了會通過此路徑作用于城市綠色創新,還會通過其他路徑影響城市綠色創新。機理分析的回歸結果如表3。
(1)政府引領。關于政府引領的機理分析其結果如回歸(1)與回歸(2)所示。其中,對政府引領的量化參考了李政和楊思瑩等(2018)的做法,以政府財政支出中的科技支出占比進行測度。B19回歸(1)表明試點政策有利于強化政府創新引領,結合回歸(2)可以得出試點政策能夠通過強化政府引領,促進城市綠色創新水平提升的結論,其中介效應的大小約為0.107,且Sobel檢驗與Bootstrap檢驗均通過顯著性水平檢驗,證實了政府引領中介效應的存在。
(2)人才集聚?;貧w(3)至回歸(4)為人才集聚的機理分析。由于科研人員作為創新主體是創新活動中最重要的要素,本文以科研綜合技術服務業從業人員數與地區總人口比重進行測度。回歸結果表明,試點政策可以通過促進人才集聚提升城市綠色創新水平。人才集聚的中介效應大小約為0.018,Sobel檢驗與Bootstrap檢驗均證實了人才集聚中介效應的存在。
(3)創新效應。回歸(5)至回歸(6)給出了創新效應的機理分析。本文基于城市創新能力測度創新效應,具體是選取《中國城市和產業創新能力報告2017》中的有關數據測度城市創新能力,其中包含了2003-2016年本文所需的269個城市創新能力指數。從回歸(3)可以看出,試點政策顯著提升城市創新能力;而回歸(4)進一步表明,城市創新能力的回歸系數在1%顯著性水平下為正,表明試點政策會通過提高城市創新能力進而有利于城市綠色創新水平提升,其中介效應的大小約為0.141,且Sobel檢驗與Bootstrap檢驗均表明創新效應中具有中介效應的存在。
(4)結構效應?;貧w(7)至回歸(8)為結構效應的機理分析。本文采用學界的普遍做法,以第二、三產業的比值測度產業結構高級化程度。回歸(5)表明,試點政策顯著促進了城市產業結構升級,回歸(6)證實了試點政策會通過促進城市產業結構升級,進而促進城市綠色創新水平提升,其中介效應的大小約為0.019,且Sobel檢驗與Bootstrap檢驗均通過顯著性檢驗。
3.異質性影響分析
(1)城市區位異質性。我國疆域遼闊,區位差異較大,地區間發展存在不平衡、不充分的情況。東部地區具有沿海區位優勢,交通網絡更為發達與便利,有利于引進外資與國外先進技術,開展高質量的創新活動,而中西部地區受限于地理位置等因素,在交通基礎設施、創新外部環境與政策紅利等方面滯后于東部地區。這種區位異質性可能會導致試點政策的效果差異。為了檢驗這種差異是否存在,本文設定了城市區位虛擬變量,將東部地區城市賦值1,中西部地區城市賦值0,帶入式(1)進行回歸,結果如表4中的(1)與(2)所示。根據其結果,無論在東部地區還是中西部地區,試點政策均能顯著提升城市綠色創新水平,表明試點政策對東部地區與中西部地區并不存在顯著的政策效果差異??赡艿脑蚴俏覈趨^域協調發展方面已經取得一定成效,對中西部地區給予了更多優惠幫扶政策,如制定了西部大開發戰略、中部地區崛起計劃等,上述政策均能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中西部地區的區位劣勢,縮小試點政策對城市綠色創新水平的效果差異。
(2)城市等級異質性。不同等級城市在經濟總量、創新資源稟賦以及創新外部環境等方面均存在較大差異,可能導致試點政策對城市綠色創新水平產生差異化影響。直轄市、省會城市與副省級城市處于國家發展的中心地位,是發展的戰略重點,在創新要素集聚與創新政策獲取等方面均優于其他類型城市。本文將直轄市、省會城市與副省級城市定義為中心城市,其他城市定義為非中心城市,并設定城市等級虛擬變量,將中心城市賦值1,非中心城市賦值0,帶入式(1)進行估計,結果如表4中的(3)與(4)所示?;貧w(3)表明,在中心城市,試點政策未能顯著提升城市綠色創新水平,而回歸(4)表明,試點政策顯著促進了非中心城市綠色創新??赡艿脑蚴侵行某鞘械木G色創新資源較為集聚,綠色創新水平較高,導致試點政策對城市綠色創新水平的邊際效果較弱。而非中心城市的綠色創新仍處于初期階段,試點政策可以充分調動綠色創新資源集聚,挖掘綠色創新潛能,提升綠色創新水平。
(3)城市科教異質性。高等院校是致力于科研活動與人才培養的主要基地,是提升城市綠色創新水平的重要智力儲備庫。1995年我國啟動的“211工程”高校計劃的重點在于推動高質量的科研活動與人才培養,城市是否有“211工程”高校因此成為衡量地區科教水平的重要標準?;诖?,本文設定的城市科教水平虛擬變量中將具有“211工程”高校的城市定義為重點科教城市,賦值1,將不具有“211工程”高校的城市定義為普通科教城市,賦值0,帶入式(1)進行回歸,結果如表4中的(5)與(6)所示?;貧w(5)表明,在重點科教城市,試點政策并未顯著促進城市綠色創新水平提升,而回歸(6)表明,在普通科教城市,試點政策的回歸系數在1%顯著性水平下為正,表明試點政策對普通科教城市綠色創新水平具有顯著促進作用。可能的原因是重點科教城市的綠色創新水平已經相對較高,導致試點政策對綠色創新水平的邊際效果較弱。而在普通科教城市,綠色創新水平相對較低,綠色創新潛力較大,試點政策促進了綠色創新活動,提高了綠色創新活力,導致其政策試點效果較為明顯。
(4)城市綠色創新水平的異質性
上述關于異質性分析的結果表明,試點政策具有顯著的城市等級和城市科教異質性,可能的原因是中心城市或者重點科教城市的綠色創新水平較高,或已處于綠色創新的規模報酬遞減階段,導致試點政策的效果不顯著。為了檢驗是否存在城市綠色創新水平的異質性,本文設定面板分位數回歸模型式(8),以考察隨著城市綠色創新水平變化,試點政策發生的邊際影響。
greeninnoit,q=α0,q+α1,qdidit,q+αj,qcontroljit,q+μt,q+vi,q+εit.q(8)
式(8)中,q為分位點,α1,q表示在q分位點下,試點政策對城市綠色創新水平的邊際影響,不同分位點下α1,q值的大小及顯著性反映出不同綠色創新水平下由試點政策帶來的綠色創新效應的差異化特征。對式(8)的估計結果如表5所示。從中可以看出,在所有分位點下,試點政策均能顯著提升城市綠色創新水平,并且隨著城市綠色創新水平提升,試點政策的綠色創新效應逐漸減弱,證實了本文前述猜想,即隨著綠色創新水平不斷提升,綠色創新發展進入規模報酬遞減階段后,試點政策對城市綠色創新水平的帶動作用逐漸減弱。
五、簡要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文在理論分析的基礎上,基于漸進雙重差分模型等方法實證檢驗了創新型城市試點對城市綠色創新水平的影響,主要結論如下:(1)試點政策能夠有效提升城市綠色創新水平,且試點政策對城市綠色創新的促進效果可持續6年左右。該結論的可靠性已經多重穩健性檢驗證實。(2)機理分析表明,試點政策能夠通過政府引領、人才集聚、創新效應以及結構效應,對城市綠色創新產生間接的促進作用,(3)異質性影響分析表明,試點政策對城市綠色創新的影響在不同類型城市呈現出顯著差異,對直轄市、省會城市與副省級城市綠色創新水平的提升效果弱于普通城市;對科教水平較高城市綠色創新水平的促進作用弱于科教水平較低城市;隨著城市綠色創新水平提升,試點政策對城市綠色創新水平的促進作用逐漸減弱。根據以上結論,本文的政策建議如下:
1.在總結過去試點經驗的基礎上,優先規劃與支持非直轄市、省會城市、副省級城市以及科教水平較弱地區的城市設立創新型城市試點,推動城市綠色創新水平提升,引領區域協同、平衡發展。根據本文的研究,試點政策對非直轄市、省會城市與副省級城市以及科教水平較弱城市的綠色創新水平具有更強的促進作用,中央政府應加快設立此類城市作為創新型試點城市,最大程度地發揮政策紅利,提升此類城市的綠色創新水平乃至總體創新水平,實現區域間協同發展。
2.當城市設立為創新型試點城市之后,中央政府應給予地方政府相應的自主權,允許根據城市實際發展情況與資源稟賦特征,制定合理有效的綠色發展規劃,有序推動城市綠色創新水平提升。同時應進一步完善創新型城市試點的動態評價與監督機制,形成對創新型試點城市的合理監督與有效約束,積極引導其走向高質量綠色創新之路。
3.將綠色創新考核約束納入創新型城市試點發展規劃與管理。目前有關創新型城市試點的主要考核指標包括R&D投入水平、科技公共財政支出占公共財政支出比重、高新技術企業數(家)及占規模以上工業企業數量比重等,尚未納入有關綠色發展的考核指標,這可能會導致試點政策出現綠色創新規模擴張卻不能提升綠色創新質量的問題。因此,應適度納入綠色創新考核指標或者綠色投入指標,形成更加有利于綠色發展的試點政策體系,推動城市綠色創新水平提升。
4.探索試點政策推動城市綠色創新水平的多維路徑,完善城市綠色創新體系,全方位提升城市綠色創新水平。本文研究發現試點政策能夠通過政府引領、人才集聚、創新效應、結構效應促進城市綠色創新水平提升,因此在加強對這一綠色創新效應的路徑依循的同時,應繼續完善有利于提升綠色創新水平的政策路徑,如鼓勵地方政府加大綠色財政支出,以及引導企業加大綠色R&D投入等,構建一個多方式、全方位有利于綠色發展的政策體系,為綠色發展源源不斷地注入新動能。
① 《科技部 國家發展改革委關于印發建設創新型城市工作指引的通知》,http://www.most.gov.cn/xxgk/xinxifenlei/fdzdgknr/fgzc/gfxwj/gfxwj2016/201612/t20161213_129574.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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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 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