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夫15年細說從頭

劉軼政

青春浪潮 終抵彼岸

2006年世界杯結束當月，勒夫接過德國足球隊教鞭，開啟了新的時代。至今長達15年的歲月，大刀闊斧的改革一直伴隨著這支沉浮不定的德國隊。

簽約后，勒夫便表示，自己將繼續奉行前任主教練克林斯曼的執教方針。上任之初，德國隊的戰績令人眼前一亮，首戰3比0戰勝瑞典，隨后5連勝的戰績創下了德國隊歷任主帥執教的最佳開局。

2008年歐洲杯是勒夫面對的第一次重大挑戰，他在成為主帥時就定下了奪冠的目標。小組賽中，德國隊負于克羅地亞，以第二名晉級。淘汰賽首輪，德國遭遇奪冠熱門葡萄牙。由于在小組賽末輪被罰上看臺，勒夫失去了場邊指揮權，但他充分展現了執教才能，事先準備了多套方案，并且大膽變陣，德國隊3比2取得勝利。半決賽虧得拉姆的絕殺，德國隊3比2戰勝了意志強盛的土耳其，但在決賽中0比1憾負西班牙，勒夫率隊參加的首次大賽距離冠軍僅一步之差，這個成績足以打消很多人的質疑。

此后，德國隊延續了強勢狀態，以不敗戰績晉級2010南非世界杯正賽。這支德國隊堪稱勒夫的一次大換血，厄齊爾、諾伊爾、博阿滕、胡梅爾斯、赫迪拉、托尼·克羅斯、穆勒等眾多年輕球員被提拔并重用，多位小將不滿21歲。在世界杯的賽場上，勒夫大膽起用年輕球員，首發陣容之年輕僅次于1934年德國隊參加世界杯的陣容，顯示了他勇于革新的決心與氣魄。

事實證明，勒夫的冒險并非豪賭，平均年齡25歲左右的德國隊打出了多場激情四射的比賽，小組賽4比0狂勝澳大利亞，晉級淘汰賽后4比1擊敗英格蘭，4比0橫掃阿根廷，球隊展現出的攻擊力與競技狀態令人瞠目。在半決賽中，遭遇如日中天的西班牙，年輕的德國隊無法抗衡經驗老道、以傳控技術統治比賽的對手，又一次以0比1落敗。這屆大賽上，德國隊獲得了普遍的尊重與贊譽。勒夫麾下的年輕人大打攻勢足球，他本人以嚴密的賽前布置與出色的臨場指揮能力，再次證明了自己高超的執教水平。

2012年歐洲杯預選賽，德國隊10戰全勝，進34球失7球。這屆歐洲杯后來被看作德國隊為之后登峰造極“交學費”的一屆大賽。小組賽階段，德國隊在死亡之組中，三戰都是一球小勝，與2010世界杯上的進攻鋒芒相比差強人意。然而，淘汰賽首輪4比2大勝希臘，讓球迷重新找回了信心。這場比賽勒夫做出重大調整，克洛澤、許爾勒與羅伊斯出人意料地取代了戈麥斯、波多爾斯基與穆勒。克洛澤和羅伊斯分別建功，勒夫的臨陣調整發生了奇效。之后，在對意大利的半決賽中，德國隊1比2落敗，無緣決賽。

勒夫表示：“2012年對意大利的失利，給了我們取得最偉大成就所需要的東西，重新緊密地團結在一起。我們都從失敗中吸取了教訓。”連續在大賽最后階段失利，沒有消磨勒夫的斗志，也沒有打消他進一步改變球隊的念頭。在此期間，按照自己的建隊思路，勒夫對德國隊陣容中的老球員繼續清洗，特爾施特根、京多安、施梅爾策、格策、羅伊斯和本德兄弟等新一批年輕球員站穩了腳跟，球隊年輕化得到進一步強化。

之后便是2014年世界杯，德國足球奪取冠軍的時刻終于到了。勒夫經歷了兩年前歐洲杯的失利后，表現出充足的決心與自信。《圖片報》賽前打出的標題是“勒夫劍指世界杯冠軍”。勒夫也表示：“我們有能力戰勝任何一支世界強隊，宣示爭冠不會帶來壓力，而是我們的動力，全隊都在等待這個時刻。”

小組賽，德國隊2勝1平，4比0大勝葡萄牙，1比0戰勝由德國隊前主帥克林斯曼執教的美國隊，以小組頭名出線。淘汰賽首輪，德國隊通過加時賽才戰勝阿爾及利亞，勒夫針對適時暴露的問題及時做出調整。1/4決賽德國隊開場不久便進球，1比0淘汰法國。半決賽，缺少內馬爾的東道主巴西隊讓近6萬來到現場的巴西球迷陷入了悲痛。德國隊半場狂轟5球，下半場未使出全力，仍舊攻入兩球。7比1，創造了世界杯歷史上半決賽最懸殊的比分。決賽面對梅西領銜的阿根廷，勒夫指揮德國的年輕球員頂住重壓，加時賽下半場由格策完成絕殺。德國人經歷了24年的等待，第四次登上世界之巔，勒夫本人也當選國際足聯年度教練。

2010世界杯失利后，柏林的一份報紙稱勒夫的球隊太年輕，但也引用了勒夫的話，“這支年輕的德國隊屬于未來”。2014世界杯上，年輕人走向成熟，除了老將克洛澤，其他7位進球功臣全部經由勒夫的提拔與調教走向輝煌。除了拉姆和克洛澤，助攻球員也都是在勒夫執教時期進入國家隊的，冠軍底座上仿佛印著“勒夫制造”的烙印。

滑落王座 墜入深淵

2016歐洲杯，德國隊自然成了奪冠大熱門。勒夫仍沒有停止讓球隊年輕化的腳步，同時，希望德國隊表現出更加強大的控制力。小組賽中，德國隊以2勝1平的戰績順利出線，1/8決賽3比0戰勝斯洛伐克，經過互射點球驚險淘汰意大利隊。與意大利一戰讓德國隊付出了高昂的代價，赫迪拉與戈麥斯受傷，胡梅爾斯遭遇停賽，但此時的勒夫仍然覺得自信且富有控制力的德國隊理應走到最后。然而，半決賽對東道主法國，場面上的優勢始終沒有體現在比分上，掌控球權的德國隊以0比2輸給了被動防守的法國，再一次倒在了半決賽。

誰都沒有想到，之后的德國隊狀態急轉直下，勒夫頭頂的光環也迅速消失。盡管第二年德國隊戰勝了美洲杯冠軍智利，獲得聯合會杯冠軍，但這更像是一種回光返照。2018世界杯，勒夫期待著衛冕，然而，德國隊首戰便0比1負于墨西哥，爆出冷門。次戰對瑞典先失一球，少一人作戰的德國隊由克羅斯絕殺，2比1艱難地反敗為勝。最后一戰面對韓國，必須取勝才能出線，但德國隊的強攻始終無法奏效，卻在補時階段被金英權與孫興慜連入兩球。上屆冠軍墊底出局，勒夫帶隊創造了德國足球史上首次在世界杯小組賽出局的紀錄。

賽后，勒夫不得不面對現實，沉痛地說道：“沒能擊敗韓國，我感到震驚。我們配不上再次贏得世界杯，也配不上進入16強。”此時的勒夫話里仍透著不甘與倔強，他說：“我們必須冷靜下來面對失利，現在說什么都還為時過早。我們的球員很年輕，很有天賦，需要總結教訓，讓一切重回正軌。”德國媒體用簡練的方式表達不滿。4年前，《圖片報》頭版上方懸掛著大力神杯和“7比1”，背景是克羅斯狂歡的場面，4年后是“0比2”與克羅斯低頭沮喪的神情。從贊譽的驚嘆到痛心的凝噎，此中意味不言而喻。

救贖，這是勒夫執教國家隊最后的關鍵詞。他一條路走到黑，以棄用胡梅爾斯、博阿滕和穆勒的方式，將年輕化進行到底。但在這屆歐洲杯開打之前，在成績和輿論的壓力下，勒夫做出妥協，重新起用胡梅爾斯和穆勒。小組賽首輪，德國隊0比1不敵法國，次戰4比2力克葡萄牙，成為勒夫時代德國攻勢足球最后的綻放。最后一輪2比2戰平匈牙利，德國隊勉強從死亡小組出線。1/8決賽，勒夫多年苦心經營的年輕化被宿敵英格蘭的青春風暴席卷。在0比2的比分下，他多年來改造球隊的堅持與努力顯得蒼白無力，一個時代也就此結束。

大刀闊斧 自斷后路

在2014世界杯奪冠后，勒夫曾表示：“勝利是從10年前開始的，今天是很多努力的集成。”10年前，克林斯曼成為德國隊主帥，在他的堅持下，科隆大學的摯友勒夫才來到了國家隊。從那時起，兩人策劃起對球隊年輕化的改革以及注重進攻的戰術風格。

勒夫接任后，對戰術風格的改造更為自由，也更加激進。他不斷強化注重進攻的足球理念，要求隊員減少沒有意義的持球，通過加快傳球來控制比賽節奏。這些與時俱進的改革幫助德國隊漸入佳境，獲得了世界杯冠軍。

然而，世界杯奪冠之后，德國隊的戰績讓人失望，勒夫的執教備受爭議。馬特烏斯表示：“他錯過了完美的辭職時機，那就是2014世界杯奪冠之后。”馬加特批評道：“德國足協只是在觀望，在2018世界杯小組賽出局后就該解雇勒夫，分道揚鑣對雙方都有好處。”

不少人認為勒夫過分追求傳控打法，德國足球被西班牙帶入了死胡同。由于勒夫癡迷西班牙式的傳控足球，偏重戰術風格的樹立，對身體對抗、門前包抄、頭球攻門等基本要素相對忽視，甚至將傳統的邊中結合削弱了不少。

在勒夫偏執地堅守傳控足球時，這種曾經引領風潮的足球風格正在悄然沒落。2016年歐洲杯半決賽0比2不敵東道主法國，堪稱德國隊由盛轉衰的標志性一戰。賽后勒夫仍表示：“我們是表現更好的球隊。”這樣的表態在當時看來還算中肯，但如今回想起來，西班牙足球的傳控打法已經不再興盛，之后的2018世界杯與2020歐洲杯就是很好的證明。

德國隊在今年歐洲杯上唯一值得稱道的比賽，恰恰是采用反傳控的打法，抓反擊與邊中結合，才以4比2戰勝葡萄牙。德國媒體稱，擯棄傳控是接班人弗利克私下的建議，這意味著勒夫刻板的堅持給德國隊后半程的發展拖了后腿。改革談何容易，勒夫嘗到了世界杯奪冠的喜悅，很難迅速扭轉，他的堅持終究是“冒天下之大不韙”。

在陣型使用方面，勒夫也長期受到詬病。2018年世界杯的慘痛教訓后，勒夫繼續瘋狂挖掘新球員，棄用部分老球員，對無鋒戰術仍推崇有加。在歐洲國家聯賽中，德國隊面對荷蘭、法國這樣的強敵都難有施展空間，甚至被西班牙打出了6比0的比分，世界杯預選賽上竟然1比2負于北馬其頓。當時，勒夫沒有交出帥印，德國隊也未能在2020歐洲杯前及時止損。

此外，勒夫對3后衛打法沒有足夠的準備，對球員類型與體系建設缺乏重視，后期盲目地將隊伍作為試驗品。以今年歐洲杯與法國隊一戰為例，面對對方沖擊力極強的進攻球員，德國隊3后衛難以招架，無鋒陣的缺陷展露無遺。歐洲杯上的德國隊沒有傳控足球鼎盛期的駕馭感與滲透力，盡管射門次數多于對方，控球率明顯占優，但是破門乏術。如今，勒夫對戰術風格的應用不切實際，即便曾經是德國足球的變革者，終究也被現實所淘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