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母愛

梁路峰

周末，清理書籍，翻到了塵封幾十年的母親的照片，我突然心里一陣揪痛。母親曾經年輕清秀的臉，如今卻爬滿了無情歲月的印痕和溝壑。

20世紀80年代初，我在鄉鎮文化站工作時，寫過一篇關于母親為老百姓做好事的小通訊，標題是《招香送暖》，發表在吉安市委主辦的《井岡山報》上。此后，引起了我對寫作的極大興趣。

母親是一個純樸的農家女子，沒上過學堂，認識不了幾個字，只能寫出自己的名字。但是，母親深明大義、愛憎分明，對我這個老大十分寵愛，那愛，總是多于嚴苛。

18歲那年，母親嫁給了一窮二白的父親，與父親風雨同舟，共建了美好的生活。她時常說，感謝共產黨，讓我們有了今天的好日子。

母親有一顆菩薩心腸，18歲起學會了接生，幾十年來，接生了兩千多個新生命。母親的接生技術一流，方圓百十里的鄉親們都愿意請母親接生。對于貧困家庭，她總是樂意幫助，從來不向人家索取任何錢物。因此，鄉親們對母親格外尊重和敬仰……

母親年輕時擔任過村婦女主任，還被選為縣、鄉人大代表，鄉婦女代表，出席過縣、鄉婦女代表大會，多次獲得縣、鄉“三八婦女能手”“優秀婦女干部”，十幾次榮獲縣、鄉優秀接生員，我的家庭也多次獲得“五好家庭”稱號，這些榮譽來之不易，也令我們做兒女的感到無比光榮和驕傲。因為母親大字不識，卻能夠做出如此令人矚目的成績，不能不讓人刮目相看。每當母親到鄉里開會，領回上級組織頒發的獎狀時，就會樂呵呵地對我們說：“我今年又得獎了，你們也要拿回學校的獎狀啊。”母親的語氣中充滿艱辛付出獲得成功的喜悅。母親用自己的行動，鼓勵我們努力讀書，爭取好成績，成為有用的人才……四十多年里，她總是以實際行動鼓舞我們三兄弟積極向上、奮發圖強……

母親，是墜落凡間的天使，用她那最無私、最博大的愛，滋潤了兒女們的心，那愛似山中清泉，似雨后甘露。母親的愛子之心令我一生難忘，從小到大，母親有什么好吃的都不舍得吃，她總是要讓我們兄弟分享。家里有一只雞或鴨什么的，哪怕路途有多遠，她都要從鄉下打個包托人寄來。有一次，父親買了一斤豬肉，母親到菜園里摘了十幾只辣椒，炒好后端上飯桌，當母親看見我們兄弟幾個“貪得無厭”的樣子，剛夾到嘴邊的肉又放下了，都分給了我們兄弟三人。

1994年3月，我被縣公安局破格招聘入警，從事秘書、宣傳、檔案工作。母親高興極了。我去報到那天，母親送我到村口千叮萬囑：“到了單位要服從黨的領導，聽領導的話，要好好工作，不要亂用權，年年要拿獎回來……”此后，母親隔三差五就要打電話詢問我的工作、生活情況。到了縣公安局工作，我很少回家了，有時一兩個月才回家一次，母親總是牽掛著。要是一兩個月沒有回家，母親就會打電話詢問工作怎么樣，身體怎么樣，何時才能回家看看？每當回到家，母親便樂呵呵地殺雞宰鴨，忙得不亦樂乎。在我美美地吃喝幾餐后，母親又催促著說：“快回單位吧，工作要緊，不要戀家，要聽黨的話，聽領導的話……”

母親愛嘮叨，只要我們兄弟幾個回到家，一有空她就講過去的歲月，講外公外婆的歷史，講爺爺奶奶的家庭史，她不厭其煩地講，我們不厭其煩地聽。

記得有一年大年初二晚上，一家人吃過晚飯后坐在一起說話，母親又叨嘮開了。說了一個多小時，我們兄弟幾個沒有搭話，她就無緣無故說起了父親對她不好，我們說了她幾句不該說的話，她就發脾氣了。我忍不住說她無理取鬧，她便沖我大發雷霆，一氣之下叫我今后不要回這個家了！第二天早上，我便騎摩托車去縣城上班了。走時，正下大雨……那天，我感冒了。母親知道我生病了，哭著打電話對我說：“兒子，我不是故意說你的啊，你不要記恨媽媽呀……”我聽著聽著，淚水嘩啦啦往下流，我忍不住哭著對母親說：“媽媽，是我不好，我錯了，我以后再不會這樣做了……”

是啊，母親沒讀過書，可我是有文化有知識的人啊，與母親較勁、生氣，多么幼稚，多么不該啊！其實，母親說的，都是典型教材。她教育我們不要忘記過去，要牢記初心;不要忘記共產黨的恩情，要忠誠黨;要為黨和國家努力工作，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母親的一言一行，都是用心良苦啊！媽媽，您的一生受了這么多苦，我卻讓您生氣，我真的很對不起您。而您，依然那么愛我！母親，您是我這一生最愛的人！我真的好懊惱以前的種種不是，希望您能原諒！

如今，我已年近花甲，母親依然處處關心愛護我。我生病了，母親一天一個電話詢問我的病情。要是時間久了，聽說我的病沒好轉，她晝夜睡不著，偷偷地哭泣……母親省吃儉用，時常用賣菜積攢的錢接濟我，說我人多負擔重，小錢也有大用處。母親總是那么關心兒子，可我卻沒有好好陪伴母親……

母親的愛如山重，母親的愛，我一輩子也還不起。

回首悠悠往事，突然感到母親的一生是一種沉重的歲月，從綠地流向一方森林的歲月，從小溪流向浩瀚無邊的大海的歲月。

歲月流逝，我看到一絲皺紋已悄悄刻在母親的眼角，一縷白發也已爬上了母親的鬢角。面對滄桑歲月留下的印痕，我卻難以分辨出來，走過的究竟是歲月，還是我的母親。我希望留下來的，是刻骨銘心的母愛，還是點點滴滴、有血有肉的故事……

沒有母親，人間將失去許多溫暖;沒有母親，生命將是漆黑一團。正是有了母親，當我獨步人生時，縱使千不順心、萬不如意，縱使痛苦銘心、哀怨纏身，我也會在艱難困苦中昂起頭來。母親那滿懷期待與渴盼的目光時時在我腦海中閃現，成為我的精神寄托，并給予我拼搏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