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統戰概念探析

劉 彬

2020年12月，美國著名智庫新美國安全中心（CNAS）研究員、前美國防部副部長羅伯特·沃克發表文章，提出了“系統戰”這一新的聯合作戰概念。這一概念涉及算法技術、人機協作、跨域情報等智能戰爭的新技術。系統戰概念明確其目標是戰勝潛在對手的“反介入/區域拒止”威脅，將恢復和保持美國的常規力量投送能力作為威懾基礎，發展使對手知難而退的能力，以及通過威脅對手進行非對稱報復性打擊，增加對手發動戰爭的預期代價。

概念提出背景

自20 世紀80 年代提出“空地一體戰”以來，這一聯合作戰概念逐漸失去了其時代的適應性。在當今時代，大數據、人工智能、5G技術、云計算等新興技術高速發展迭代，美軍聯合作戰急需新的理論指導。2018年美國《國防戰略》（NDS）提出必須進行“大規模的緊急轉變”。2020年1月，前美國防部長馬克·埃斯佩提出要制定新的聯合作戰概念，并在下一個國防戰略制定過程中完成。系統戰聯合作戰概念可能成為下一代美國《國防戰略》的重要參考。

美軍在20世紀80年代提出空地一體戰

系統戰思想與美國提出的“第三次抵消戰略”一脈相承。2014年，正是時任美國防部副部長羅伯特·沃克在一次演講中首次公開提出了“第三次抵消戰略”。“第三次抵消戰略”是在美國實施“亞太再平衡”的大背景下提出的，推出了作戰云概念、水下作戰概念以及全球監視和打擊（GSS）概念等新的作戰概念，主要針對潛在對手提出的“反進入/區域拒止”理論，其核心觀點就是發展顛覆性的技術武器，如定向能武器、電磁軌道炮、高超聲速武器等，力圖保持美軍力量優勢。系統戰的概念繼承了這一指導思想，但是重點轉向了建立高度智能化的作戰網絡，利用人工智能技術，整合指揮、控制、通信、情報，建立戰略、戰役、戰術不同層級的人機協作網絡，從而更快更準確地作出判斷和決策。

系統戰概念的能力特征

應用算法技術，占據系統對抗先機。系統戰概念認為，未來戰爭是系統與系統之間的對抗，戰爭勝負的關鍵則是對敵方系統的殺傷、打擊和破壞。其核心在于利用美國在算法技術上的優勢，為美軍建立起基于算法技術的人機協作的作戰網絡，縮短美軍聯合作戰指揮的OODA周期，從而在與潛在對手的體系對抗中占據先機，形成威懾態勢。

系統戰概念認為，主要對手已經建立了比較完備的偵察打擊網絡，通過反進入/區域拒止等手段，阻礙美軍進行力量投送。因此，美軍必須利用自身在無人作戰、遠程空中作戰、隱身空中作戰、水下作戰、復雜系統工程集成與運用等領域的絕對領先地位，建立起能夠經受住對方第一輪打擊破壞，并自動展開反擊，無需人工干預的新的作戰網絡。

系統戰的目標并非集中于消滅敵方有生力量，而是發揮己方系統高速運轉的優勢，通過快速轉進的作戰節奏和靈活的干擾隱蔽，來擾亂敵方指揮體系，給對手帶來巨大的心理壓力，造成心理上乃至整個指揮行動系統的崩潰。

融合全域信息源，建立統一的人機協調作戰網絡。系統戰概念認為，美軍需要建立能夠同步太空、空中、海上、水下和陸上全域指揮控制信息的人機協調作戰網絡，在現有的指揮控制基礎上，將優勢擴展到太空、網絡、電磁頻譜、信息領域，從而產生跨域效果。這種作戰網絡能夠根據收集到的戰場信息，了解戰場的實時狀況，并依據相應的算法預測24～48小時內可能發生的戰場變化，幫助聯合作戰司令部做出決策。

美軍剛剛成立的太空部隊已經提出了針對多域作戰的數據策略。依托太空部隊掌握的空間數據，將美軍全球分布的信息收集傳感器通過衛星網絡納入統一的大型數據庫當中，即DataONE。據悉，目前該策略已經展開測試。美國陸軍正在建設的綜合防空和導彈防御系統（IBCS）也意圖將海軍、空軍和海軍陸戰隊的信息源整合形成殺傷鏈條。新型的人機協調作戰網絡建成后，美軍可以不再依賴抵近戰場的基地，而是能夠分散化部署，最低限度接觸敵方的防御設施，同時可以高速響應和介入，掌控作戰規模，占據戰場主動。

系統戰繼承了“第三次抵消戰略”的指導思想，更注重智能化作戰網絡的建立

人機協調作戰網絡可輔助指揮官作出決策

克勞塞維茨所提出的“戰爭迷霧”是困擾戰場指揮者的重大問題，其核心在于戰場信息獲取的困難，掌握了全域信息源的全新作戰網絡可以通過先進的情報、監視和偵察技術消除“戰爭迷霧”，構建出一整套全球監視與打擊網絡。然而，再先進的感知網絡也可以通過打擊關鍵節點和通信鏈路而被破壞。在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幾場局部戰爭中，美軍由于與作戰對手相比有巨大的技術優勢，對此并沒有給予足夠的重視。美軍認為，潛在對手已經有實力對美軍的感知網絡進行破壞打擊。因此，系統戰概念認為，美軍的目標除了要消除戰爭迷霧以外，還需要為對手制造迷霧。相比高成本的隱身技術而言，美軍可以依托其強大的無人作戰技術，制造大量的誘餌，將真實目標隱沒在大量誘餌之中，實現另一個層面上的隱形，從而擾亂敵方決策。

統一作戰目標指引下的部隊自主行動權。系統破壞作戰是系統對抗的關鍵部分。系統戰設想一旦指揮鏈條中斷，部隊能否有能力繼續完成作戰目標。為了應對系統破壞，系統戰提出了“任務式指揮”的概念。指揮官提出統一通用的作戰態勢圖，制定總體作戰目標，傳達到各個部隊，各部隊可以通過快速組建的人機協同戰斗網絡，整合現有數據，依照作戰目標自主行動，實現事實上的指揮層級下移。即使指揮暫時癱瘓，部隊無法與上級聯系，也能夠按照既定作戰目標，以一種自下而上的方式同步行動，自主完成任務。這種指揮方式能夠將指揮官意圖更快傳遞到戰場末梢，同時，人機協同的作戰網絡保證了部隊能夠更快地了解作戰環境信息，應對戰場突發事件，制定行動方針和計劃。

可以看到，這種指揮方式依賴于人工智能系統的動態自主性，通過新形式的人機組合和機機組合形成更強大的戰斗力。例如，作戰人員與載人平臺和無人平臺協作、大量低成本的武器（如蜂群無人機）組成協同戰斗群，這些全新的組合方式將會帶來更大的作戰優勢。系統戰概念認為，在未來的聯合作戰當中，如何利用好自主作戰能力是贏得系統對抗，獲取決策優勢的關鍵。綜合來看，這一策略是去中心化思維的集中體現，通過弱化指揮中樞的作用，在指揮網絡系統遭受打擊暫時癱瘓的情況下，部隊仍然能夠正常行動，從而獲得更強的抵御系統破壞攻擊的能力。

系統戰概念的分析思考

現階段，美國無法再通過以往的方法，建造更大、更快、更強的新型武器來形成對對手的壓倒性優勢。故此，美國轉而采取整合運用作戰要素，建立系統性的殺傷力優勢，馬賽克戰概念如此，系統戰概念同樣如此。

把握好信息戰場這個智能化戰爭的主陣地。隨著信息技術大量運用于戰場，作戰節奏進一步加快，信息戰場將成為未來爭奪的焦點，也是大國智能化戰爭的主陣地，必須成為未來戰場建設與塑造的核心。爭奪信息戰場關鍵在于智能算法的發展。算法是人工智能的基礎，隨著大數據技術逐步開始應用于戰場，智能算法可能成為提高指揮員戰場認知能力、破解分析決策能力瓶頸的關鍵。充分發揮智能算法在OODA循環中的效能，綜合運用網電手段塑造信息環境，保持我方對戰場環境的精確感知，同時破壞對手的信息裝備體現，從而占據智能化對抗的優勢。然而，多大程度上信任人工智能也是一個值得思考的問題。對人類來說，人工智能系統復雜的內部運算過程就相當于一個“黑箱”，即使是系統操作員也無法輕松確定他們的系統為什么會給出特定的答案或以特定的方式運行，如果運算結果出現偏差，也很難發現。算法數據依賴喂養，如果訓練數據存在偏見難以覺察，人工智能就可能存在錯誤預設，全程依賴人工智能完成OODA決策循環，容易產生誤判。假設在前期釋放大量誘導性假信息，人工智能就可能在收集大量假信息后推導出誤導性結論，從而做出錯誤決策。

統一的作戰態勢圖有利于情報的整合和任務的傳達

立足我軍建設發展實際，切忌盲目跟風。美軍歷史上曾提出過大量的軍事戰略，有的進一步發展，納入國家發展戰略，但是更多的往往不了了之，甚至作為迷惑和誤導對手的科技迷霧，誘使對手產生誤判。例如，美國在1985年提出的“星球大戰”計劃，就導致了前蘇聯的決策誤判，使其耗費了大量人力、物力、財力，從而加速了其解體進程。軍事裝備的發展不同于其他領域，更需要破除“唯美軍是瞻”的誤區，必須立足我軍建設發展的實際，弄清楚當前和今后一個階段我軍的實際需求，進一步梳理和優化。必須對美軍層出不窮的新軍事概念和軍事技術產生足夠的辨別能力，以系統戰概念為例，人工智能和算法技術是系統戰概念的核心基礎。然而，任何技術都會存在一定的局限性，人工智能帶來的高網絡攻擊能力，往往也意味著脆弱性在同步增加。找到這些隱藏的缺陷，就找到了破局的關鍵。鑒于軍事和民用網絡中發生的大量網絡事件，很明顯，所有網絡技術都容易受到黑客攻擊，即使是封閉的網絡也容易受到供應鏈攻擊或其他惡意訪問手段的攻擊。

美國“星球大戰”計劃讓蘇聯產生誤判從而耗費了大量人力物力

尊重科技發展規律，推動自主創新。美軍所披露的公開文件不可能公布其真正的軍事核心技術成果，任何一項新技術在探索過程中都會存在各種不確定性，如果僅僅跟在美軍后面亦步亦趨，必然會掉入對方預先設置的陷阱。因此，必須尊重科技發展規律，不能好高騖遠，盲目跟風，充分摸清新技術的發展水平，要重視對美軍新智能技術的分析研判、檢測追蹤，而不是簡單的模仿跟風。既要把握機遇，發揮后發優勢；又要保持清醒的判斷，加強自主創新，引導軍事智能領域的正確發展方向。

結語

現階段，系統戰概念要真正落地，仍然面臨著諸多技術難題，甚至是最基礎最底層的技術瓶頸。例如，在融合陸、海、空、天、網、電等全域信息時，如何實現全域間的高容量的移動通信能力仍然是目前難以解決的問題。然而，我們要清楚地認識到，這些技術問題在現今科技發展的速度下，解決的時間可能并不遙遠。系統戰概念企圖在智能化戰爭領域中，利用美軍高技術優勢實現對我軍的遏制和威懾。那么，在這場技術競爭中如何化解美軍的先發優勢，將成為我軍在未來戰爭中贏得先機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