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君

1921年3月19日,謝希德出生于福建泉州,她的父親謝玉銘在美國留學時,因精確測定了氫原子光譜的結構,被楊振寧譽為“與諾貝爾獎擦肩而過”的人。謝希德從小就在父親的書房暢游,“中國需要科學”則是她最喜歡的“童謠”。
隨父到北平后,謝希德成為燕京附屬小學年年霸榜的“學霸”。直到1932年,轉學生曹天欽“半路殺出”,謝希德才第一次失去年級第一的頭銜。互為競爭對手,謝希德與曹天欽被對方的才氣折服,他們一起探討難題,暢談救國抱負。這時的謝希德還不知道,這個長她1歲的同學,竟會成為日后陪伴她一生的人。
學習的時光很快因戰爭結束,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后,謝希德與曹天欽分離,她在顛沛流離中考上湖南大學物理系,卻因一場突如其來的股關節結核病,不得不從學校退學。那時的醫院都對結核病沒有很好的治療辦法,得了這種病,輕者長時間臥床,重者終身癱瘓。當時的通行療法是在患者腿上打上石膏,讓病菌壞死。于是謝希德綁上石膏,硬生生在床上躺了4年。
在人生的至暗時刻,她接到了一封厚厚的信,寄給她信的人正是曹天欽。來信中,除了曹天欽對她戰勝病魔的鼓勵,還有滿信紙的數學演算。在常人難以理解的數學符號之間,謝希德讀出了靦腆的曹天欽對自己欲語還休的關心與愛慕。慢慢地,這些“學術交流”長信成了謝希德每天翹首以盼的東西,昔日的同窗逐漸兩情相悅。在愛情的鼓勵下,謝希德竟然奇跡般地站了起來,她還靠著自學,考上廈門大學數理系,重返校園。
謝希德再次與曹天欽相見,是在1946年的春天。8年多的書信往來,已經讓兩個年輕人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可曹天欽剛獲得劍橋研習生物學的機會,謝希德也即將在1年后赴美深造,于是他們決定延遲婚期,繼續學業。在分別時他們約定,當成為“中國需要的科學家”時,再考慮組建自己的小家。
1949年,正在麻省理工學院攻讀博士的謝希德收到了一條令人振奮的消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
謝希德難以抑制激動的心情,“巴不得馬上回到中國!”在一張校園獨照的背后,她還寫下了“在校園等誰?”的句子。她在等曹天欽學成歸國,更在期待早日報效祖國。
可是在1950年,抗美援朝戰爭爆發,不久,錢學森被軟禁,美國禁止所有理工類中國留學生回國,謝希德也不幸“上榜”,成了美國的監視對象。美國特工甚至進入麻省理工,對謝希德等留學生進行“調查”,甚至連謝希德的私人信件都會被拆開反復檢查。在不能歸國的日子里,謝希德更加發憤讀書,她僅用2年時間就拿到了麻省理工學院理論物理學的博士學位。
1952年,謝希德再也等不下去,為了回到大洋彼岸的家園,謝希德和曹天欽想出“曲線救國”的辦法。身在英國的曹天欽托朋友要到一張“特別通行證”,以結婚為理由力保謝希德赴英,再從英國回到祖國。可謝希德剛走上駛往英國的輪船,美國警察接踵而至,經過盤問和檢查,他們發現謝希德的行李中只有與曹天欽往來的幾千封信件,才不得不放行。
多年以后,在上海舉辦的教師節晚會上,有學生問謝希德:“上個世紀50年代,是什么力量使您沖破重重阻撓毅然回國?”謝希德蹣跚地走到主席臺,話筒傳出鏗鏘有力的聲音:“我愛中國!”
1952年10月1日,謝希德夫婦抵達上海,時值國慶,上海街頭萬人游行慶祝,人們自發唱起《歌唱祖國》,雄壯而嘹亮的歌聲讓謝希德久久不能平靜:報效祖國,就在今朝!在那個計算機還是由電子管組成,動輒占據幾間屋子的年代,謝希德便敏銳地意識到,半導體科學將改變今后的計算機科學。她果斷改變自己的研究方向,投身半導體物理學的研究。
1956年,國家要建立自己的半導體人才儲備,希望謝希德來北京主持工作,可當時她的兒子出生僅5個月,正是離不開媽媽的時候。一邊是祖國的召喚,一邊是自己嗷嗷待哺的孩子,她幾乎沒有猶豫,流著淚拋下丈夫和兒子奔赴北京,對同事只字不提年幼的兒子。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謝希德就會拿著丈夫寄來的兒子最新的照片端詳,連兒子胖了瘦了都能一眼看出來。
在北大半導體培訓班里,她一面給學者們教授半導體科學,一面和同事一起從零編寫屬于中國自己的半導體教材。在謝希德等人的努力下,日后影響整個中國的《半導體物理學》僅用兩年就編寫完成。同時誕生的還有第一枚單晶硅、第一塊半導體材料和第一支晶體管。最為重要的是,經謝希德培訓的300多位學者,在日后分別成為兩院院士、大學教授和企業工程師,在科研一線和生產一線,將半導體科學薪火相傳。
晚年的謝希德更加醉心于科研和教育,雖已至古稀之年,可她依舊走在國際物理學的前沿,在她任職校長期間,復旦大學參加國際學術交流達600多次。在1999年,謝希德甚至準備動身去美國,參加美國物理學100周年年會。恐怕連謝希德自己都忙忘了,她是一個癌細胞擴散的79歲的老人……與癌癥搏斗多次后,她不得不住進了醫院,但仍表現得非常頑強。深度的放療、化療讓她無比痛苦,每次治療都會引起反射性嘔吐,身體浮腫。她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所以夜以繼日地閱讀文獻資料,更加起早貪黑地做研究,不像是養病,而是在抱病工作,前來探訪的人無不動容。
在醫院工作的畢業生的論文上,全是謝希德寫的修改建議;外派教師的工作匯報上,則是她給中國帶回新知識的叮囑……謝希德住院期間,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一部電話,能接通便攜電腦。因為早年骨結核造成的腿疾,她的雙腿不能彎曲,只能站立工作,每天接發很多郵件,處理大量事務,直到發生急性心衰和呼吸衰竭,再也無法站起,才不得不停止工作……病魔沒有給謝希德太多時間,2000年3月4日,謝希德在上海東華醫院逝世。和丈夫曹天欽一樣,謝希德在遺囑中寫道:“把我的遺體捐給中國醫療事業。”在生命的最后,謝希德所想的,仍舊是為自己深愛的祖國,盡自己的最后一份力量!
(摘自《戀愛婚姻家庭·養生版》)(責任編輯史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