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

梁諾的婆婆很大方,買學區房、請保姆等事無巨細地關照著梁諾,這本來沒什么,可當婆婆拖著5個妹妹一起來干涉她時,麻煩接踵而至……
買學區房請保姆,豪橫婆婆說一不二
2007年5月31日晚,梁諾加班回到家時,家里出奇地安靜。這時,在外出差的老公章浩打來電話說,兒子磕到了低柜上,婆婆已將他送去醫院。
梁諾,70后,北京人。1998年,她從北京一所名校畢業后,經人介紹認識了章浩。2000年,兩人結婚了。梁諾陪嫁了一套單位分的房,作為婚房。一年后,梁諾懷孕了,才發覺不妙,附近沒有好的學校。婆婆說,孩子的教育馬虎不得!于是,梁諾的兒子毛毛出生時,婆婆掏錢買了一套二手學區房,雖然很老舊,但附近好小學林立。
婆婆出生在后海的大宅院,家境頗豐。她是長女,被父母重點培養,考入北京的一所重點學府,在教育部門擔任過多年的領導職務。婆婆還有五個妹妹,她們都過得很一般。父母去世后,婆婆成了大家庭里的主心骨。章浩是她姊妹里唯一的男丁后輩,于是跟她姓。
毛毛出生后,婆婆堅持要雇三姨婆來照看。三姨婆的老公早逝,她病退在家,女兒也已經嫁人。作為新手媽媽,梁諾每天被孩子的屎屁尿包圍著,有婆婆出面找人,她求之不得。誰知,她一時的偷懶,竟埋下了一個大大的隱患。
三姨婆干活麻利,心思細膩敏感,一開始確實把梁諾解脫了出來。可三姨婆照顧孩子,總是按著一些陳舊的方式,梁諾一提意見,她就躲到衛生間里抹眼淚。第二天迎接梁諾的,一定是婆婆和其他姨婆們狂風驟雨般的數落。她郁悶不已,跟章浩訴委屈。章浩卻讓她看在大方婆婆面子上多擔待,再說了,他們不都是被這些老方法拉扯大的?梁諾再說,章浩就會不耐煩。為此,兩口子吵過很多次。
是啊,跟很多摳搜的婆婆不同,梁諾的婆婆特別大方,除了給孫子買學區房,哪個妹妹買不起房,她也會幫忙。甚至妹妹們的家人住院、換工作、孩子上學等,她都大包大攬。婆婆對毛毛也大方得沒話說,她給毛毛的生日禮金和壓歲錢是梁諾父母給的好幾倍。不過,她總跟毛毛念叨好幾遍,說姥姥家根基淺,底蘊薄,太摳門。
其實,梁諾的父母都是教育工作者,但婆婆認為,她家原來就在龍門里,梁諾家人就是幸運地躍了龍門,本質還是小魚。因此,婆婆從沒跟梁諾的父母坐一桌吃過飯,更不知道親家住在哪里。梁諾父母每年做盡禮數,登門拜訪親家一次,而婆婆理所當然地接受“朝拜”,從來沒有回過禮。
婆婆一輩子不會做飯,就在家附近的餐館存錢,隨時叫人送餐。就連年夜飯,她也一定要跟幾個妹妹還有她們的家人一塊兒吃。她說,她是這個大家庭的主心骨,不能讓家族散了。公公圖清凈,不愿意同去,她就會撇下全家一個人去跟妹妹們聚。
而自從三姨婆來后,梁諾家就成了她病退或半休的幾個妹妹們的聚餐點。每每梁諾下班回去,家里都是人聲鼎沸,像進了茶館。
梁諾翻閱了很多育兒資料,打印下來拿給婆婆看,還說,環境嘈雜容易造成孩子注意力不集中,嚴重的可能會患注意力缺陷綜合征,會影響學習和認知。而且,孩子應該多跟同齡孩子交朋友玩耍,否則長大后也會有社交障礙。婆婆拿著資料研究了一陣子,決定不再帶著她們去照看毛毛。可惜的是,毛毛一上幼兒園,婆婆就又被妹妹們攻陷了。
這一次毛毛受傷,梁諾單位離家也就十幾分鐘的車程,竟然沒人告訴她!
兒子撞傷有隱情,釜底抽薪遠離六個“婆婆”
原來,這天幾個姨婆又聚在她家,逗毛毛轉圈。毛毛不小心撞到了魚缸的低柜上,血流了一地,就近送到一家醫院,醫生給他的嘴巴上縫了八針。沒告訴梁諾,是怕她責怪。她們還統一口徑,說毛毛是自己摔倒的。但毛毛已經有了還原事件的復述能力。當梁諾從毛毛口中得知真相時,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梁諾沒有再去找婆婆對峙,也沒有將真相告訴章浩。即使告訴,章浩也會說,無論真相如何,長輩們都不是故意的,愛護孩子的心意不可違。
為了在幾個強勢姨婆手里逃出一條生路,梁諾決定制定一個長期計劃,帶毛毛離開。
梁諾找到在兒童醫院工作的同學。同學發表了不少醫學論文,儼然成了兒童醫學專家。毛毛虎頭虎腦,但經常小病小恙不斷,她已經就此請教了同學很多次,同學的論斷是毛毛吃藥太多,對各種病毒的抗體減弱。被幾個姨婆捧著捂著,毛毛稍有不適,便給他打針吃藥,身體免疫機制也混亂起來,甚至衍生成了過敏體質。
梁諾讓同學準備了一些兒童濫用藥的危害資料,帶上章浩跟她聚餐。席間,同學深入淺出地分析了毛毛的狀況,不光從生理上,也從心理上分析了孩子被“過度養育”的危害。
聽完同學的分析,章浩以毛毛到了好動的年紀,擔心三姨婆會累壞了身體為由,堅持不讓三姨婆繼續照顧毛毛。
然后,梁諾趁熱打鐵說,為了給毛毛做個榜樣,做父母的不能停止學習和奮斗,毛毛也該走出國門長長見識。章浩默許了,并主動做通了母親的工作。
梁諾開始奮發圖強,邊上班,邊學習。2008年,她托福考了高分。2009年,她拿到美國名校的offer,讀了法律碩博課程。
初到美國,學習的壓力和對兒子無盡的思念,讓梁諾好幾次都質疑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但一想到與毛毛的暫時分離,是為了將來更好的高質量陪伴,她堅持了下來。
畢業時,梁諾又猶豫了。她并不想遠離故土,以她的工作能力,在美國拿到了博士文憑,再回國就業,會如虎添翼。沒有房貸、車貸的壓力,沒有父母老邁病窮之憂,即便是做一條魚,也是一尾自由自在的魚。
一天,梁諾在美國大學的圖書館,遇到西安一所大學來美國交流一年的女學者顧曼,她的交流期即將結束,必須回學校復職。然而她卻考慮辭職,留在美國,原因竟是才高八斗的女博士斗不過一個沒文化的小市民婆婆。
顧曼的老公是獨子,婆婆口口聲聲說她早年寡居,辛辛苦苦地帶大了兒子,現在又不辭辛勞幫著帶孫女,她是家里的有功之臣。所以,不僅吃飯要按她和她兒子的口味做,生活習慣也要按她的來。她對兒子的關懷無微不至,甚至會半夜不敲門,到兒子房間給年近四十歲的兒子蓋被子。顧曼淋浴濺到洗手間地板上幾滴水,婆婆都大呼小叫說她邋遢,老公忘了關水龍頭水漫金山,她卻說她兒子工作繁忙分了心,要全家體諒他的不易。其實,顧曼也忙,工資掙得比老公還多。顧曼說,與其每天下班回家,在人聲鼎沸處抑郁,不如一個人在異鄉自由呼吸。
顧曼的訴說,讓梁諾產生了強烈的共鳴,也讓她想到了那些寧愿加班也不愿早回家的日子。考慮再三,她決定留在美國,再擇時機把毛毛接出來。之后,她順利地應聘進了美國的一家知名公司。一年后,她拿到了綠卡。
2013年圣誕節,梁諾回國探親。當她提出要把毛毛接到美國時,幾個姨婆一起去給婆婆吹耳邊風。當婆婆把這些讒言變成火藥朝梁諾開炮時,梁諾沒有迎頭頂上,而是很有技巧地跟她道歉,說自己思慮不周。章浩一開始雖然默許了梁諾的做法,但是經不住母親思念孫子的碎碎念,又開始反反復復想勸說梁諾回來。這一次,梁諾堅持不松口。
之后,梁諾聯系到了幾個已經移居國外正好在國內度假的朋友,在一家飯店搞了一次小小的聚會,特意囑咐她們帶上了孩子和老人,梁諾帶上了婆婆。
那次聚會,加上毛毛一共四個孩子,一女三男,相差不過一兩歲,其中毛毛最大。結果那三個在外留學的孩子漢語和英語隨時切換,玩得熱烈,他們并沒有刻意孤立毛毛,但很顯然,毛毛第一次有了不自信的怯怯情緒。梁諾裝作看不見。
這次聚會后,婆婆的態度發生了明顯的變化,終于點頭同意讓梁諾帶毛毛出國。之后,章浩也逐漸將公司里的一些事務放權,一年里的大部分時間都留在國外陪梁諾和毛毛。沒了六個婆婆的摻和,倆人竟如同回到了新婚的蜜月期。
救助姨婆有情有度,親人也要有界限感
2017年6月,一向事少的公公突然打來電話,向章浩求助,說家里出大事了!
原來,三姨婆四姨婆和六姨婆被別人攛掇著投資理財,各種發財“捷徑”試了不少,結果不僅把自家房子賠了進去,還借了高利貸。她們天天去婆婆家哭天搶地。
婆婆將單位分給她的那套50平方米破舊小房子的產權證拿了出來。當年因二姨婆女兒嫁去了郊區,有了孩子后,說是郊區教學質量不如城區,就跟婆婆訴苦。婆婆二話沒說,就將那套閑置房的鑰匙給了她。她家住進去,轉手將郊區的房子租出去收房租,二姨婆在那兒一住就是十幾年。
如今,婆婆賣了這套房,為三個投資失敗的姨婆填了窟窿。緊跟著,二姨婆和五姨婆也找上了門。
二姨婆說,她的外孫女有唱歌天賦,準備考音樂附中。別的孩子找聲樂老師補課,每小時一千塊,她家負擔不起,做大姐的要為培養后代出把力。五姨婆說,她女婿最近承包了個裝修大工程,需要先墊資五十萬,大姐不能厚此薄彼。可婆婆手頭已經沒有了任何存款,她只好向章浩求助。
章浩一向很聽母親的話,但這一次他對母親沒有跟任何人商議,就將房子賣了幫姨婆們還債的事有點計較,就以在國外買房和培養孩子花費巨大為由,沒有應承下來。公公也說,他從來沒有計較婆婆為她家族精準扶貧,因為他們是夫妻,夫妻本是一體,散點財,圖個平和日子,但是婆婆為了照顧妹妹們去盤剝孩子,他就不答應了。
沒有幫上二姨婆和五姨婆的忙,兩人憤憤離去不再登門。梁諾以為這事就這么過去了,直到這次公公打來電話,她才了解到,婆婆見求助無望,就不再出門,茶飯不思,抑郁成疾。公公急得血壓也出了問題,醫院讓他住院治療,他放心不下老伴,這才打電話向章浩求助。
章浩急忙趕了回來,忙前忙后地侍奉了大半個月,母親的身體才逐漸恢復了。但她大多數時間都神情落寞。章浩打電話跟梁諾商議,想讓母親到美國散散心。
2017年10月,婆婆首次來美國探親,這次她計劃待五個月,梁諾為她租了公寓,毛毛也搬了過去跟她同住。毛毛說想奶奶,而且他特別喜歡聽奶奶講那些過去的故事。婆婆又找到了被需要的成就感,感動地落了淚。
梁諾也裝作不知道這些年她在背后對毛毛的挑唆。工作之余,梁諾盡心帶著她吃喝玩樂和購物,還教會了她用微信拍照發朋友圈。看著老朋友們的點贊和艷羨,她開朗了,身體也更硬朗了。
2018年3月底,婆婆回國時,破天荒地為梁諾的父母買了伴手禮,還說下次帶著公公,約上梁諾爸媽一起來,相互照應著,會玩得更盡興。
梁諾和章浩相視一笑,也送了婆婆一份大禮:她找到一個北京音樂學院畢業的老同學打折給二姨婆的外孫女上聲樂補習課,學費梁諾跟她算;章浩找人打聽到了五姨婆女婿要承包的那個工程不靠譜,還托人幫他牽線了另一個靠譜的工程。并且,在婆婆臨回國之前,章浩已聯系了姨婆們的女兒女婿們,開了一個視頻會議。他說,母親和姨婆們年事已高,不能再讓她們操心,年輕的一輩要擔起自己的責任。幾個表姊妹對這個提議一致贊成。
今年,毛毛即將進入大學階段的學習。梁諾和章浩商議,等毛毛大學畢業了,不管他決定如何去留,梁諾和章浩都會回國照顧公婆和父母。梁諾不想過多涉入兒子的生活,不想做個“無微不至”的婆婆。“婆婆”這兩個字不應該只和抱怨連在一起,應該加一些正向積極的釋義,如開明、有界限感等。
家有一個婆婆都不得了,何況六個!
編輯/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