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有和
在中國共產黨建黨100周年、人民出版社建社100周年之際,回憶我黨建黨初期的馬克思主義圖書出版新高潮,對充分了解中國共產黨人的初心,了解革命先輩在艱難困苦的環境中如何砥礪前行,是十分有益的。只有充分學習黨史、了解黨史,才能在新的形勢下,不忘初心、牢記使命,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頑強拼搏、奮勇前進。
20世紀初期,在中國能夠看到馬克思主義的書籍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且不說北洋政府對新思想的禁止,一般民眾買不到看不到,就是中國的先進知識分子也很難見到,“當時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很少翻過來,我們只是從日文上看到一些”。據李達回憶,中國接受馬克思主義得自日本的幫助很大,這是因為中國沒人翻譯,資產階級學者根本不翻譯,而我們的人又都翻不了。列寧、斯大林及反映俄國十月革命的書籍出版物就更是難以尋覓。
為了準確地理解和掌握馬克思列寧主義,加快喚起民族的覺醒,急需一大批宣傳馬克思主義新思想的出版物來滿足中國先進知識分子、青年學生的閱讀學習的需要。黨的一大結束不久,作為黨中央三人領導小組成員之一,負責宣傳工作的李達同志就根據大會的決議,在上海南成都路輔德里625號(現老成都北路七弄30號)自己的家里秘密開始了人民出版社的編輯出版事宜。
黨的一大閉幕后,宣傳主任李達就開始了緊張的工作。雖然缺人,缺經費,環境艱難,在白色恐怖籠罩下,隨時還有被捕坐牢掉腦袋的危險,但李達竭盡全力進行工作。“‘人民出版社由我主持,并兼編輯、校對和發行工作,社址實際在上海,因為是秘密出版的,所以把社址填寫為‘廣州昌興馬路。”他在開展工作的同時,還在原定1921年9月1日出版的《新青年》雜志第9卷第5號上公開刊布了《人民出版社通告》,宣稱“近年來新主義新學說盛行,研究的人漸漸多了,本社同人為供給此項要求起見,特刊行各種重要書籍,以資同志諸君之研究。本社出版品的性質,在指示新潮底趨向,測定潮勢底遲速,一面為信仰不堅者祛除根本上的疑惑,一面和海內外同志圖謀精神上的團結。各書或編或譯,都經嚴加選擇,內容務求確實,文章務求暢達。這一點同人相信必能滿足讀者底要求,特在這里慎重聲明”。《人民出版社通告》中的:“本社出版品底性質,在指示新潮底趨向”,“新潮”就是指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與實踐。李達將出版社定名“人民出版社”,表明我們的黨、我們人民出版社的性質是傳播馬克思主義、踐行馬克思主義,為人民謀解放求幸福的,人民的利益就是我們黨的最高利益。
同時, 這也是第一次向世人暗示,“人民出版社”這是一個不同尋常的出版機構。“人民”的前冠,明確表達了中國共產黨人的“初心”,中國共產黨是“人民”的黨,是為“人民”謀幸福、為民族謀復興的黨,“人民”的利益就是我們黨的最高利益。
“人民出版社”的高調出現,掀起了我們黨建黨初期馬克思主義圖書出版的新高潮。
在《人民出版社通告》附錄的新書出版目錄中,我們可以看到,人民出版社已出版發行的第一批8種新書:其中有“馬克思全書”3種:袁湘譯《工錢勞動與資本》、陳佛突譯《共產黨宣言》、李漱石譯《資本論》;“列寧全書”2種:李立譯《勞農會之建設》、成則人譯《討論進行計劃書》;“康民尼斯特叢書”(即“共產主義者叢書”)3種:有布哈林著、張空明譯《共產黨底計劃》和張西望譯《俄國共產黨黨綱》、李墨耕譯《國際勞動運動中之重要時事問題》。另外,還有張亮譯《列寧傳》、康明烈譯《國家與革命》、王崇譯《共產黨禮拜六》3種圖書標注了正在印刷制作中,說明很快就能出版與讀者見面。這一批共11種圖書是宣傳主任李達自黨的一大閉幕后至發布《人民出版社通告》之日止3個月來辛苦工作的結晶,也是我們中國共產黨創辦的人民出版社向全社會公開展示的第一批出版成果。

初生的人民出版社在《通告》中還向全國廣大讀者公開展示了自己的圖書出版計劃,共三大系列:一是“馬克思全書”系列,計15種;二是“列寧全書”系列,計14種;三是“康民尼斯特叢書”,計11種。另有其他系列圖書9種,共49種圖書。這對剛剛誕生的人民出版社來說,無疑是一個龐大宏偉的出版計劃。
人民出版社是中國共產黨建立的第一個出版機構,因此黨對它寄予了莫大的希望。在《人民出版社通告》發布后,為迎接黨的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的召開,中央局書記陳獨秀在1921年11月簽發的黨的第一個《中國共產黨中央局通告》中,明確要求“中央局宣傳部在明年七月以前,必須出書(關于純粹的共產主義者)二十種以上”。
在不到一年的時間里,要求新生的人民出版社必須出版20種以上關于純粹的共產主義者的圖書,即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原著,這個任務對宣傳部主任李達來說實在是太沉重了。《人民出版社通告》公布了三大系列出版計劃,作為黨的出版長遠的規劃、作為振奮人心的馬克思主義的思想引領都是沒有問題的,但要在短期內實現卻無疑是不現實的。這個計劃的實施,主要是由北京大學馬克思學說研究會的會員譯作的。其次還有聯合廣州、上海及其他地方的同志(如武漢惲代英同志)翻譯的。據羅章龍回憶,當時全國黨員總人數也就50多名,況且大多數都是熱情高漲的熱血青年,雖崇拜信仰馬克思主義,但很多人的外語水平不行,對馬克思主義的理論精髓也缺乏深刻的領會。如《共產黨宣言》的第一句話“有一個幽靈,共產主義幽靈,在歐洲徘徊”。都覺得“幽靈”這兩個字不大好,但又找不到別的詞能替代,“有個同志說,直譯,然后把意思作一個說明……類似這樣的說明,在譯文中大約有七八處之多”。有些地方雖可請教老師講解,但“德文老師也說,我認得文字,但不懂得意思”。
羅章龍曾回憶過他們當年在北大馬克思學說研究會捧著原文經典、把學外文與啃理論和試譯成中文同步進行時的尷尬情況,就可以解釋他為什么沒能完成托洛茨基《共產主義與恐怖主義》譯稿的原因。《國家與革命》譯完后,陳獨秀卻說看不懂,遭否決而未能得以出版。對已完成出版的書稿,如署名成則人譯的列寧名著《論策略書》,書名就被譯成了難以理解的《討論進行計劃書》。
到中共二大召開時,人民出版社已出版圖書達15種。在1922年7月1日出版的《新青年》第9卷第6號上登載了人民出版社的“出版新書”廣告,詳細列出了15種圖書的價格。廣告在結尾特別強調:“以上各個書,均已出版”。
這批圖書雖然沒有達到預期的出版目標,但是極大地緩解了馬克思列寧主義理論著作在中國的書荒局面,廣大的黨員與進步青年、知識分子非常珍視這批出版物,將其視為革命道路上的前進指南。1927年大革命失敗后的一個冬夜,共產黨人張人亞潛回寧波鎮海霞浦的家里,交代其父將帶回的一箱文件物品秘密保存好,隨即離開。父親依照囑咐,將箱子藏匿于村外的山洞中。新中國成立后,其父不知張人亞早已去世,因久等不來消息,遂將這箱文件物品取出上交給黨組織。箱子里有《中國共產黨第二次全國大會決議案》和《中國共產黨第三次全國大會決議案及宣言》等珍貴的黨的文件,還發現保存有當年人民出版社初期出版的第一批13種圖書:《共產黨宣言》《工錢勞動與資本》《勞農會之建設》《討論進行計劃書》《共產黨禮拜六》《列寧傳》《勞農政府之成功與困難》《共產黨底計劃》《俄國共產黨黨綱》《國際勞動運動中之重要時事問題》《第三國際議案及宣言》《勞動運動史》《李卜克內西紀念》,這些已成絕版實物圖書的發現,使我們能有幸一窺先輩們的革命偉績,并證實當年掀起的馬克思列寧主義著作出版新高潮所產生的巨大社會影響力。

初期的人民出版社在艱難的環境下到底出版了多少種圖書,我在《中共“二大”與人民出版社》一文中已做了細致的探討,共計應該是20種。加上羅章龍的《震撼世界的十日》,再算上為了紀念馬克思誕辰104周年在1922年5月5日編輯出版的《馬克思紀念冊》,總計應是22種。不過我們今天能看到的當年版本只有上海中共一大會址紀念館收藏的《工錢勞動與資本》《勞農會之建設》《討論進行計劃書》《共產黨禮拜六》《列寧傳》《勞農政府之成功與困難》《共產黨底計劃》《俄國共產黨黨綱》《國際勞動運動中之重要時事問題》《第三國際議案及宣言》《勞動運動史》《李卜克內西紀念》等12種和北京國家圖書館收藏的《兩個工人談話》《李卜克內西紀念》2種,及中共中央編譯局收藏的《工錢勞動與資本》1種。其中《李卜克內西紀念》為上海一大會址紀念館和北京國家圖書館各收藏一冊,《工錢勞動與資本》為上海一大會址紀念館和中共中央編譯局各收藏一冊,如再加上《馬克思紀念冊》共計應是14種16冊。
(摘自7月29日《中國新聞出版廣電報》。作者為人民出版社原副社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