攜手走過多雨的青春

文/杜智萍

一

陸米漫無目的地游走在大街上，腦袋里亂成一團。她是個細膩又敏感的女孩，而且已經親眼看見了，又怎么能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何況，她還要守護住屬于自己的幸福。

拐進一條小巷時，天空毫無征兆地下起雨。雨來得急且大，陸米不得不跑到前面的屋檐下，找個能躲雨的地方。

“喂！喂！幫我把門開一下。”

身后突然傳來一陣緊促的喊聲，把陸米嚇了一跳。陸米轉過身才看見，身后的毛玻璃里面，正透出一張模糊的面孔，是個男孩。男孩說著話，用手指了指門的方向。于是，陸米走到門邊。

“陸米，幫我把門鎖開一下。”

透出窄窄的門縫，陸米終于看清屋內的人，竟然是她的同學姚遠。

“你怎么會被鎖在里面？”陸米疑惑地問。她和姚遠不熟，雖然做了兩年同學，但沒講過幾句話。陸米是“優秀生”，坐在前排位置，而姚遠成績不理想，坐在最后一排。

“我媽不讓我出去玩，就把我鎖在家里。對了，你怎么會在我家門前躲雨，你家不在這一帶呀？難道是……”姚遠露出狡黠的目光看著陸米，偷偷地笑了。

“別瞎想，我只是路過，正巧碰上下雨。”陸米急著解釋，并接過他遞出來的鑰匙，把門打開。姚遠歡呼：“我送你回家吧！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

陸米望著路上飛濺的水花，輕聲問：“有雨傘嗎？借我一把。”

“雨傘只有一把，這樣吧，你先送我到前面巷口的游戲廳，然后你把雨傘拿回家。”姚遠說。看來也只能這樣了，陸米不經意地噘嘴。如果在平日里，她絕不會跟姚遠同撐一把傘。“你靠過來一點，雨都淋到你身上了。”姚遠撐著傘說。

陸米的臉很平靜，身體輕輕靠過去的同時，心里卻“撲騰”得厲害，在傘下小小的空間里，她感受到了姚遠粗重的呼吸。還好，游戲廳到了后，姚遠就把傘借給她了。

二

后來，陸米把傘還給姚遠，道完謝正準備離開時，沒想到姚遠說：“我發現了你的一個小秘密。”陸米愣住了，轉過身疑惑地望著姚遠。

“那天你走后，我向游戲廳老板借了傘，一直跟在你后面……你沒有回家，對吧？”姚遠說。“你跟蹤我？”陸米有些生氣，仿佛埋在心底的傷疤被人揭開。

“對不起！我只是擔心你。你那天的情緒不對，和平時完全不一樣，所以……”姚遠急著解釋。陸米不想聽，憤然離開，可是傷口被人揭開，她還是忍不住難過起來。

課上，她根本無法集中注意力，雖然她的眼睛是望著黑板的方向，腦海里卻一片混亂。她親眼所見，不可能不聞不問，但又不知如何去問。她又慶幸是自己先看見，如果是媽媽看見了，那還有挽回的余地嗎？

思緒萬千時，口袋里的手機收到一條短信：“陸米，對不起！無意中發現了你的秘密，也明白了你為什么情緒低落。你的心情我理解，因為我曾經歷過。我擔心你，所以希望你能找到一個最好的方式走出來，把事情解決。”署名是“姚遠”。

陸米看完短信，若有所思，隨即她扭頭看向后排的姚遠，見他也正望著自己，還笑著招了招手。她急忙轉過頭，心如鹿撞：他是真擔心我嗎？或許他確實有親身體會，所以能夠理解我此刻的痛苦。陸米曾聽同學說過，姚遠以前也是個成績優秀的學生，可是兩年前，他的父母離婚了。姚遠憤怒地自暴自棄，再也無心學習，成績一落千丈。父母離婚真的有這么大的影響力嗎，足以把一個優秀的少年變得面目全非？

放學后，陸米沒有直接回家，她找到正準備跟同學去游戲廳的姚遠，說：“你可以跟我一起走嗎？”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姚遠沒去游戲廳，跟著陸米走了。

三

優秀生陸米和“學困生”姚遠戀愛的消息不脛而走，一時間在校園里傳得沸沸揚揚。

“不可能吧？”有同學質疑。

“怎么不可能？我親眼看見，親耳聽到，是陸米跟姚遠說‘我們一起走’。當時還有其他幾個人，陸米很淡定，倒是姚遠比較忸怩，不過，他還是跟著陸米走了。”

…………

陸米和姚遠對流言蜚語根本不理睬。他們常常在操場一圈又一圈地并肩走著，專注而投入地交談，而且每天放學后，他們都結伴同行。還有同學在咖啡廳看見過他們。

陸米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沉重。媽媽關切地問她：“怎么每天都這么晚才回來？”陸米說：“學習壓力大，在學校學習，太累了。”爸爸看陸米的眼神卻有些異樣：“你真的在學校學習？”

不善說謊的陸米，不敢看爸爸的眼睛，匆匆低下頭時，臉紅了。爸爸意味深長地說：“陸米，你一直是個乖孩子，也已經不小了，得知道在什么年紀做什么事。”“我知道。”陸米低聲說。其實，她很想反問爸爸：“那你是否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不能做什么事？”可是猶豫片刻，她還是沒有勇氣說出來。

“好啦，孩子學了一天，累了，讓她休息吧。”媽媽說。

家都快散了，媽媽還被蒙在鼓里。陸米很想把自己發現的秘密告訴媽媽，但又擔心愛鉆牛角尖的媽媽把事情談崩了。

晚飯后，爸爸接完一個電話，又準備出去。“爸——”陸米欲言又止，她很想叫住爸爸。但他若無其事地說：“我去單位加班，有些事沒處理完。”“那你去吧，單位的事重要。”媽媽賢惠地說，還把爸爸送到門口。

門關上的瞬間，陸米的眼淚止不住地流，只是她沒敢讓媽媽發現。

四

陸米徹夜失眠，她已經連續跟蹤爸爸很長時間了，她和姚遠躲在咖啡廳的角落，躲在路旁的樹后……或許爸爸已經發現她，甚至看見姚遠了。否則，他不會那樣說她。

“既然他都發現自己跟蹤他了，為什么還不收斂？他是不是鐵了心不要我和媽媽了？”陸米想著想著淚流滿面。她實在接受不了這樣的結局，更不想這個家散了。

漫長的夜，陸米翻來覆去想了很多，她漸漸明白了姚遠面對離婚的父母，在家庭破裂后思想上的巨大波動。“是呀，家都散了，努力還有什么用？做個好孩子又如何？終究都被拋棄了。”

了無睡意，陸米起身，從抽屜里掏出日記本，在熒亮的臺燈下，洋洋灑灑寫下了很多文字，她的心痛，她的設想，她的恐懼，她無眠夜的思緒……一段日子以來，每次想不開時，她就在日記中宣泄，后來還好有姚遠陪著，姚遠對她的苦楚感同身受，還跟她一起想辦法。

合上日記本，陸米來到陽臺。微涼的夜風裹挾著她，她望著小區里影影綽綽的樹影，聽著窸窸窣窣的風吹樹吟。幾盞昏黃的路燈給這暗淡的夜平添了幾許光亮，就像一抹希望。陸米佇立在陽臺上，久久凝望。

不知站了多久，晨曦微露時，她才感覺到有些困倦和涼意。躺回床上時，頭開始暈，身體也在瑟瑟抖動，陸米感覺自己的意識模糊了，眼睛也睜不開，她睡得很沉很沉。

五

醒來時，陸米發現自己竟然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而媽媽正一臉焦慮地盯著自己。看到陸米醒了，媽媽欣喜地說：“醒了醒了，我去叫醫生。”陸米環視四周，沒看見爸爸的身影，心里有些刺痛，在她身邊的永遠只有媽媽。

原來是著涼引起的感冒、發燒，在醫生檢查完無大礙后，她跟著媽媽回了家。下午，陸米就去了學校，姚遠看見她時，關心地問：“你還好嗎？”陸米點點頭，但臉色還是很蒼白。“我爸好像知道我在跟蹤他，但他昨晚接完電話后，還是找了借口出去……”陸米輕聲說。她感覺自己已竭盡全力了，但依然守護不住自己的家。

姚遠不知如何安慰，只能陪著她。那種親眼看著自己的幸福崩塌的痛苦他明白，他一直沉溺其中，不能自拔，以為心麻木了，就可以不再痛苦。可是，所有偽裝的不在乎，在夜深人靜時，又回來吞噬自己。他一次次在黑暗中流淚，自暴自棄只是他最后的反抗。

手機鈴聲響了一下，一條新短信到來。陸米翻開來看，竟然是爸爸發的：“陸米，爸爸知道錯了，原諒爸爸好嗎？我看了你的日記……對不起，我給你帶來了太多的痛苦和恐懼，原諒我！”“爸爸！”陸米聲音顫抖地自言自語，她想歡呼。她終是喚醒了迷失的爸爸。

“爸爸，過去的事，我不怪您。我只希望您以后能做一個可以讓我相信的人。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我會守口如瓶，也希望您能一諾千金。”陸米飛快地編輯了條短信發出去。她希望爸爸能想通、回歸，而媽媽什么都不要知道，就這樣繼續幸福下去。

陸米把喜訊告訴姚遠時，在他眼中看見了一抹稍縱即逝的難過，是呀，他幫助了自己，但他無法擁有這樣的幸福。“姚遠，謝謝你！”陸米真誠地說。如果姚遠也能找回曾經的幸福該有多好，可是他爸爸已經再結婚了。在這種情況下，陸米不知說什么好……

看見情緒突然低落的陸米，姚遠善解人意地笑了笑，說：“沒事！我家的事已經那樣，我會好好面對。”“姚遠，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陸米欲言又止。姚遠看了看陸米，應允了。“請接受我幫你補課，雖然生活沒有我們想象的那么美好，但我們也要努力讓一切變得美好一點……只有你變得強大，以后才有能力去保護你愛的人。”陸米說。

姚遠望著陸米真誠的目光，想到柔弱的她為了捍衛自己家的完整，所做的種種努力，打心底佩服她，于是點了點頭。

校園里依然在流傳陸米和姚遠戀愛的消息，也有好奇者跑去詢問，他們都不約而同地反問：“你們說呢？”然后相視一笑，再不做解釋。

在這段多雨的青春路上，他們攜手走過，成為最好的朋友。陸米一直很感激姚遠，是他陪自己捱過了那段灰暗的日子，也是他的理解和鼓勵，讓自己有勇氣去捍衛自己家的完整。而姚遠也感激陸米，在她身上，他看到了一種堅韌，他開始覺醒，要找回曾經迷失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