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高原植物的神話

吳健梅

如果長期待在廣東，不去高原地區（如西藏、云南、四川、青海、新疆等）的話，你可能會安心于觀賞或拍攝本土的植物，沒有其他更多的想法，安心于一切。

但是，一旦你踏上了高原，第一次接觸高原植物后，就像打開了神秘的盒子，為里面涌出的很多東西而目眩。高原上有耀眼的野生花卉，有深藍的湖泊，有白雪皚皚但充滿危險的雪山，有紅葉飛舞的醉染深秋……所有的一切，讓你沉迷，無法停下前往高原的腳步。每隔一段時間，你就會情不自禁地想上高原，去到離太陽最近且天空最藍的地方，流放自己，忘記都市喧囂。

2007年，當擁有第一部單反相機并踏上高原后，我再也沒有回頭的路了，總是想用鏡頭去記錄高原的春夏秋冬，記錄每種植物的春華秋實。每年的365個日子里，那里有春花的嬌艷、秋果的豐碩和嚴冬的蟄伏。

于是，每次回家，都是為下次出發做準備。我走過了新疆的喀納斯，看到了秋天黃葉飛舞的白樺林，美得令人落淚;到過綠草如茵的伊犁草原，見到了最俊美的伊犁馬;到過巴音布魯克草原，看到了生活在那兒的天鵝，它們快活地飛翔。

我走過了大霧彌漫下野花盛開的四川九頂山，穿過了100多公里連綿起伏的貴州野生杜鵑林，爬上開滿黃色、紅色花的綠絨蒿的四川巴郎山，親臨冰雪撲面的香格里拉大峽谷，艱難爬上塔黃（蓼科植物）林立的海拔5100多米的西藏色季拉山……當然，最令我難忘的莫過于翻越西藏的多雄拉山了。

多雄拉山位于西藏林芝市境內，墨脫縣與米林縣交界處，是徒步者徒步墨脫的第一個障礙。該山海拔約4500米，翻越的埡口海拔約4200米。如果從海拔高度來看，并不算太高，但其翻越難度系數遠遠高于其他同海拔高度的雪山，主要是因為其多變難測的天氣。從孟加拉灣過來的濕潤氣流沿雅魯藏布江而上，跟喜馬拉雅山脈吹來的西南季風相遇，造成多雄拉山埡口附近雨水充沛，尤其是每年的七八月份，而野花的花期剛好就集中在這段時間，所以，這是一個充滿矛盾的難題。往往山腳下陽光明媚，而越往上走，天氣可能就變了，大雨夾雪，撲面而來，容易使人失溫致凍死，其次還要面對雪崩的危險。總體來說，如果想要翻越多雄拉山埡口，必須在天氣好的時候且趕在中午12點之前，否則只能退回到派鎮，等候好的時機。

我曾于2013年7月8日和2016年7月10日兩次率隊，嘗試翻越多雄拉山埡口，想到后面的向陽山坡拍攝流石灘的高山墊狀野生植物，但都在距離埡口200米附近被迫下撤，因為遭遇了惡劣的冰雪天氣，我們無法繼續前行，整個隊伍濕透，饑寒交迫，只好退回到派鎮。

經歷了兩次失敗，估計以后再無希望了，因為從2016年開始，由派鎮通往墨脫的隧道已經打通，就在多雄拉山腳下穿過，于是當地政府決定封山，不讓人上山了。

其實，我們都知道翻越多雄拉山埡口的風險，但為什么還是對那兒念念不忘呢？不管是徒步的驢友、昆蟲研究者，還是植物研究者（拍攝者），都無法拒絕這條黃金路線的吸引，因為這條路線上生物多樣性的豐富程度，在國內是沒有第二條路線可以比肩的。物種的獨特，讓動植物愛好者無不認為這是天堂，寧愿冒險走一趟，大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精神。

有些人或許不理解，認為可以在公園看花，為什么非要跑到窮鄉僻壤且高寒危險的地方去拍攝野生植物呢？這個是沒法解釋的，只能籠統地說，一個人站的高度，決定了他所看到的寬度。

并沒有鼓勵大家一窩蜂地去追逐拍攝高原植物，只是說，想要得到，就必須努力付出。如果不走出舒適區，或許，終生只能看到公園里人工培植的花卉，永遠也不會知道，在那冰雪高原上有許許多多璀璨繽紛、自由開放的野花，它們以頑強的生命力、鮮艷的色彩存在。

“花開無聲無息，可能從未被我們發現過，正如有的鳥兒的歌聲，從未被我們聽過，有些人的靈魂，從未被我們認識過。”

也許，并不是說，非要在這個世界上用力刻上一個記號，才能代表我們曾經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