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是，風云也是

周玉潔

《見字如面》第二季第一期，朗誦者在臺上讀患白血病的大學生李真寫給媽媽的一封信，李真和他的媽媽坐在聽眾席哭泣，許多聽眾也忍不住流淚，朗誦者幾度哽咽。淚點很低的我，這一次卻沒有哭。

這封信的結尾寫道：“我不會遺憾和抱怨，您也不必自責，生活各有際遇，命運也自有其軌跡。若有一天，真的事不可為，希望您能理解，那也只是一種自然法則而已。愿您能收住淚水，笑看過往，因為我只是換個方式守在您身旁，謝謝您的不離不棄。”掌聲雷動，眾人落淚。

我對這樣的文字、畫面和事件是沒有抵抗力的。我無數次看電影流淚，看書流淚，聽故事流淚，聽歌流淚，脆弱到連描述一個無以言表的美景都會語無倫次地說“美得想哭”。但這次，我沒哭，我感覺到一種神圣。

人間有無數這樣的人，掙扎、努力，抗拒不可抗拒，竭盡全力逆流而上。他們努力的樣子，那么美、那么善、那么真，讓人心生敬意。

他們掙扎、反抗，拼盡最后一絲力氣，以不屈的精神挑戰自然法則，抗拒命運。他們來過，走后，他們留下的那些美、善和真也不會消失。有人說“我要扼住命運的咽喉”，有人說“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有人說“朝聞道，夕死可矣”……

他們都是可敬的，不斷探索邊界，以精神和靈魂的力量，沖破限制，尋找道路，于是有了詩，有了書，有了經典，有了音樂、繪畫等藝術，有了科技，有了哲學和歷史，有了千萬條道路。

他們是開辟者和踐行者，是先驅，是后來人，是過去、現在和將來。他們歷經磨難，有的發現了新大陸，開啟了通往未知世界的大門；有的如夸父，奔走至生命耗盡，倒在逐日的途中；也有的在灰暗和艱難中相濡以沫，苦得讓人嘆息，又苦得那么動人……這些，都是可敬的。因為他們，人間雖苦，卻值得眷念。

萬法歸一，眾生平等。草木是，沙礫是，云是，風是，蜜蜂是，飛鳥是，獅子和蠅蚊是，我也是。萬物因要努力地活著，因要抗拒不可抗拒的法則、抵御不可抵御的變化和消失，頑強地在各自命定的軌道上不屈不撓地行走和奔跑。我與萬物合而為一，感受生，也體驗死；感受季節流轉，體驗冬盡春回；感受那些或細微或宏大的感受，體驗那些或微弱或強大的體驗。

寂靜是一體，嘈雜也是一體；整體是一，個體是一。沒有全然的好，也沒有極盡的壞，我因著所有事物的存在而存在，我為著不曾消失的事物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