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員袁泉：希望這輩子可以演到老

劉曉立

《中國醫生》上映3天，票房便突破了3億元。在廣州的首映禮上，鐘南山院士說：“印象最深的是兩位主角，特別是袁泉?！痹椦莸尼t生文婷，面容疲憊而憔悴，眼神卻始終堅定平靜。觀眾評價袁泉是“有眼技”的演員，無論是《春天狂想曲》里的周小玫、《我的前半生》里的唐晶、《中國機長》中的畢男、《中國醫生》中的文婷，還是話劇舞臺上的簡·愛、云之凡，袁泉的每個角色都令人印象深刻。但在戲外，她卻與明星完全不沾邊?！把輪T身上的那一點點星光，大多數時候是角色帶給你的，當你從角色、從銀幕里走出來的時候，你就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走上舞臺的一瞬間，感覺到一下平靜了”

1977年，袁泉出生在湖北荊州。明明是土生土長的湖北人，她卻有一張異域臉，高高的鼻梁，立體的顴骨，深深的眼窩，像個混血兒。老人們常說這種長相的人很有主見，事實證明，這話是有道理的。

11歲那年，袁泉獨自出發，輾轉乘坐汽車和火車到達北京，開始了在中國戲劇學院附中長達7年的學習生活。那時的她尚不知舞臺上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只是被一腔莫名的熱情推著往前走。

第一次登臺前，她十分緊張，“整個人都是暈暈的，但是從側幕走上舞臺的一瞬間，感覺到一下平靜了”。那一刻，她與舞臺結緣了。也是從那一刻起，對表演的熱愛深深扎根在她心里。

帶著對舞臺的熱愛，1996年，袁泉考入中央戲劇學院。

中戲96級表演班是有名的“明星班”，章子怡、劉燁、秦海璐、秦昊、梅婷、胡靜、曾黎等都是袁泉的同班同學。剛入學時，由于身邊優秀的人太多，并不突出的袁泉有些自卑，她總是低頭走路，覺得“天空是灰的”，還曾經崩潰地跑到安定橋上，大喊一通舒緩情緒后才回學校。

因為從小離家的原因，袁泉對外界非常沒有安全感，不習慣向別人傾吐自己內心的困擾，便選擇了在外人看來最笨的解決方法，那就是專注表演，苦練基本功。漸漸地，專業能力極強的袁泉成為了班上的佼佼者。同學們常說：“袁泉是一個標準，如果跟她搭戲能通過，就離匯報的水平不遠了。”

大二那年，袁泉獲得了導演滕文驥的賞識，出演了自己的第一部電影《春天的狂想》，并一舉拿下金雞獎最佳女配角獎。一年后，她參演電影《藍色愛情》，獲得金雞獎最佳女主角提名。

11歲那年的選擇，讓她收獲了越來越多的肯定。

“話劇對我來說，其實不需要堅持二字”

在大多數人眼中，袁泉這樣“出道即巔峰”的演員，接下來就應該順理成章地在原有的道路上繼續發展，然后大紅大紫。不過，她并沒有按照這個劇本走。盡管電影為她開啟了踏入演藝圈的大門，但她心里清晰地知道，她最鐘愛的還是舞臺。

畢業后，袁泉遠離名利，成為了中國國家話劇院的一名話劇演員。接下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話劇成為她表演事業的重心?！霸拕ξ襾碚f，其實不需要堅持二字，而是‘你就應該待在這。有機會在舞臺上演真正想演的角色，對演員來說是自身價值的最大體現?！?/p>

袁泉第一次在大舞臺上演的話劇是《狂飆》，她一人分飾三角，“看到自己在話劇舞臺上的可能性”。2005年，袁泉出演的話劇《琥珀》大獲成功，她得到了很多觀眾的喜愛。一年后，袁泉又遇到了另一個讓她蜚聲話劇圈的角色《暗戀桃花源》中的云之凡。曾在電影版《暗戀桃花源》中飾演云之凡的林青霞，特地到現場觀看袁泉的表演。當聽到袁泉開場那句“好安靜，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安靜的上?！睍r，林青霞便已經代入角色，感動得熱淚盈眶。賴聲川導演感嘆：“半個世紀以來，她是繼林青霞之后，最有氣質的女演員?！?/p>

2009年，袁泉在話劇《簡·愛》首輪演出中表現優秀，大獲好評。后來因為懷孕、生病等原因，袁泉不得不與《簡·愛》的第二、三輪演出擦肩而過。袁泉生完孩子之后，本可以去參演一些好的影視劇，但她卻選擇了難度系數最高的舞臺劇復出。“金錢、名利……各種誘惑面前，我也曾猶豫過自己的選擇，”袁泉說，“但《簡·愛》堅定了我的選擇，讓我更從容地面對內心的堅持，就像是一個好朋友，陪伴我經歷了人生最重要的階段，之后還會一直走下去。”《簡·愛》復排第一天，袁泉發現“大段的臺詞全沒忘，都在我心里”。這個角色，袁泉一演就是10年。

袁泉對舞臺的愛是發自肺腑的。出演《趙氏孤兒》時，她不慎摔傷，鎖骨粉碎性骨折，只能打進6根鋼釘和1根鋼條來固定。休養一段時間后，她像什么事都沒發生一樣重返舞臺，因為舞臺才是她最熱愛的地方。

袁泉的熱愛和堅守，讓她囊括了包括中國戲劇表演藝術最高獎項梅花獎在內的話劇界各大獎項。2007年，30歲的她入選“中國話劇百年名人堂”，成為話劇史上獲此殊榮的最年輕的成員。

“我所扮演的角色年齡在增長，我自己也在成長”

當女演員們為年齡增長帶來的角色匱乏焦慮時，袁泉表示：“我沒有所謂的危機，我覺得可能作為一個演員，希望這輩子可以演到老。30歲時會遇到什么角色，40歲時會遇到什么角色，我是有心理預期的?！庇腥苏f她容貌不復當年，她淡然回應：“契訶夫的一些話劇，必須是40歲以上的臉才能演的?！?/p>

2017年，袁泉出演的電視劇《我的前半生》爆紅，她飾演的唐晶成了最受觀眾喜愛的角色。那一年，她剛好40歲。很多不了解她的觀眾評價她是“大器晚成”，她只是禮貌地微笑。唐晶獨立剛強，精明果斷，與袁泉以往出演的一些沉穩安靜的角色相去甚遠。對此，袁泉坦言，當制片人和導演找她出演這個角色時，她很高興，終于有這樣的角色找到自己了，而這一切恰恰歸功于她多年演技的磨煉和生活的積累?！拔宜缪莸慕巧挲g在增長，我自己也在成長，所以感受也是會越來越豐富的。”

近幾年，袁泉在電影和電視劇領域演繹了一個又一個精彩的角色，而其中許多角色都與“專業”有關。

有人說《我的前半生》里的唐晶只是怒氣沖沖走了幾步，高級白領的職業感就出來了，是教科書式的細節。袁泉卻說：“我沒有去設計她走路姿勢這樣的細節。看完劇本，慢慢地，角色的行為方式、說話的節奏，好像都會找到，會自然而然出來。”

出演電影《中國機長》時，袁泉接受了專業的訓練?！俺藙臻L是乘務組的靈魂人物，需要觀察每一個組員的情況，每個人的情緒和狀態都要看進眼里?！逼酗w機發生故障后，客艙內乘客們一片慌亂，袁泉飾演的乘務長用氧氣面罩猛吸幾口氧氣，手持話筒，用鎮定的聲音向乘客們承諾道：“從飛行員到乘務員，我們每個人都經歷了日復一日的訓練，就是為了保證大家的安全……請相信我們的機長，我們會一起回去！”此時她的頭發被氣流吹亂，但閃爍著淚光的眼睛里滿是冷靜和堅毅，正是這個眼神，讓銀幕上的“乘客”和銀幕外的觀眾吃下了定心丸，堅信“乘客”們一定會平安回家！

在《中國醫生》中，袁泉飾演抗疫醫生，為了還原醫療器械的操作和手術過程，她一次又一次練習每一個專業的動作?！澳阋M入一個你完全沒涉獵過的專業。那些看似很簡單的動作，比如穿防護服，手的動作需要避免碰到防護服外側，我們必須反復練習才能達到專業速度?！痹谂臄z期間，她長時間戴著口罩，最長8小時沒脫防護服，“在疲憊不堪的時候，會感覺和醫務工作者們接近了一點”。

“演員需要去普通地生活”

每個角色，都會對袁泉的生活影響至深。演完《簡·愛》，她感到內心飽滿，充滿力量；演完《青蛇》，她感嘆人生的無常和無奈。“這就是演員的一種幸運吧，可以躲在角色背后說話的?！?/p>

作家余華看完她的表演后，曾稱贊道：“她從不與人搶戲來增加自己的光彩，而是沉浸在自己的角色里?；蛘哒f那個時候，角色就是她自己。所以，即使她柔弱而孤獨地站在那里，也比別人強大?！?/p>

舞臺以外，袁泉卻活得灑脫而簡單。很多時候，在排練完話劇之后，她選擇一個人在角落待著，安安靜靜，低調沉默。有人說，在喧鬧的排練室里，她身處的那個角落總有種與世無爭的氣氛。

她似乎特別向往簡單的生活，甚至結婚照也拍得格外樸素。領證那天，她和愛人夏雨回到初遇的大學校園，她穿著白裙子，他穿著白襯衫，簡簡單單地拍了一組照片，毫不奢華，但青春洋溢。

她經常素顏出現在大眾視線中，買菜，逛超市，看話劇。在陪孩子上補習班時，她捧本書在一旁邊讀邊等待，享受著屬于自己的生活和幸福。“我的日常不需要塑造，真實的生活不需要每天都光鮮。”當演員這么多年，袁泉從未參加過任何真人秀，因為她覺得：“演員需要去普通地生活，要不然你塑造角色的時候，哪來這么多養分？”

導演田沁鑫說：“袁泉的力量，來自于內在的主見?！倍闹饕?，源自她對舞臺的熱愛和對表演的堅守。耐得住寂寞，守得住初心，現在的袁泉便是一個演員最美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