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賢友
在學習王佐良的《上圖書館》和黑塞的《讀書:目的和前提》之前,我要求學生周末選擇一天去圖書館或新華書店看書。
老實說,對這樣的安排我沒抱過高的期望,不過是想讓學生知道,閑暇時日,能到圖書館或書店逛逛、坐坐,且不說什么讀書求知,就是那種群書圍抱、書香彌漫的感覺也很美妙。如果恰好遇到一兩本好書,挑出來用心讀讀,實在比上幾次培訓班、刷幾道題好得多。
之后的分享中,問及學生們那一天讀了哪些書,他們提到最多的是東野圭吾的,其次是林清玄的,還有就是語文課上提到的那些書。令我高興的是,還有人提到了里爾克、川端康成的書,以及《娛樂至死》《思考,快與慢》《云邊有個小賣部》《一個人的村莊》《像唐詩一樣生活》等。差不多每個學生都或買或借了一兩本書回家。應該說,這樣的結果已經超出了我的預期。
我對圖書館和書店有好感,是因為在求學的過程中,很多經歷都與書有關。讀大學時,對那些喜歡聊閱讀的老師情有獨鐘,每每他們在課上提到什么新書或奇書,下課后我都會直奔圖書館或書店,一睹為快。求學的那幾年,我踏遍了合肥市的大小書店和地下書攤。這些年出差,最喜歡去的也是與書有關的地方。讀《上圖書館》,看王佐良先生深情回憶他在世界各地去圖書館的經歷,那種溫馨與喜悅,總讓我悠然神會。
不少學生說,這是他們有生以來第一次“泡”圖書館和書店,感覺真的很美好。我不指望從此改變他們的閱讀心性,但至少讓他們知道了,在閑暇或悲傷的時候,還有一個好去處可供他們稍作停靠,排解情愁。
黑塞說自己的閱讀是從祖父的大藏書室開始的。最初,他對大部分圖書都沒有興趣,甚至對巴爾扎克這樣的大家也無感。但在里面待久了,就慢慢發(fā)掘到自己的興趣所在。開啟他閱讀之旅的,是《魯濱遜漂流記》和《一千零一夜》。在世界文學經典中,這兩本書甚至排不上號,但又有什么關系呢?正如他所說:“閱讀之路有千萬條。可以從小學課本和日歷出發(fā),而終結于莎士比亞、歌德或者但丁。”我想起老一輩的讀書人,周作人、胡適、朱光潛、張中行、周振甫等,他們年少癡迷的《三俠五義》《封神演義》《東周列國志》《施公案》之類的通俗讀物,不也一樣把他們的閱讀引向了深邃和遼闊嗎?
我從縣城中學來到南京,發(fā)現(xiàn)學生家長的文化層次普遍較高,可是學生和家長談及家庭藏書時,卻沒有多少自信。成人不買書、不讀書是家庭教育的短板和軟肋。西方人常說,培養(yǎng)一個貴族需要三代人的努力。在中國的現(xiàn)實語境中,那些在各個領域稱得上大師的人物,如陳寅恪、梁思成、錢鐘書、鄧稼先等,同樣不是從天而降,更多還是幾代人積累所致。黑塞后來能在詩歌領域取得那些非凡成就,想想看,如果沒有祖父的大圖書室,沒有家庭文化的濡染和熏陶,可能性一定會大打折扣。
博爾赫斯說:“在人類使用的各種工具中,最令人驚嘆的無疑是書籍。其他工具都是人體的延伸。顯微鏡、望遠鏡是眼睛的延伸;電話是嗓音的延伸;我們又有犁和劍,它們是手臂的延伸。但書籍是另一回事:書籍是記憶和想象的延伸。”在一個家庭的建設中,書籍不可或缺,因為只有有了書,閱讀才有可能發(fā)生。一個孩子若能與書籍朝夕廝磨,長此以往,雖不能保證他一定有怎樣廣闊的視野,但至少會在知識面前懂得謙卑,不至于懈怠和墮落。我常告訴學生:如果我們的父母是愛書之人,那是我們的幸運;如果不是,那我們就從為自己買一本書開始,養(yǎng)成購書、閱讀和藏書的習慣。也許有一天,我們會忽然發(fā)現(xiàn),書籍改變的不僅僅是自己,還有我們的孩子和孩子的孩子。對于一個家族而言,我們可能做了不朽的事業(yè)。
(作者單位:江蘇省南京市天印高級中學)
責任編輯:劉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