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蕊圖



Verdant mountains and rivers:
On the 2021 version of the original opera Destiny
中央歌劇院2021版原創歌劇《命運》的上演,是令人期待的。從2018年首演至今,該劇經過了幾輪演繹與打磨,《命運》從劇情、音樂到演員陣容和舞臺布景都有所精進。
自改革開放以來的40多年中,我們的國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其中有無數感人至深的故事,歌劇《命運》就是反映這一巨變的時代作品。它用一幕幕發展的印記帶著人們回顧了努力的艱辛,贊揚了時代背景下人民大眾在追求幸福的道路上不屈不撓、勇往直前的優秀品德。
坐在寬敞的劇場里,紗幕上不斷翻騰的浪潮撲面而來,遠處大廈林立,仿如海市蜃樓。大幕升起,江南水鄉的布景展現在眼前,半座石橋跨駐,小樓東風,鄉音土調在交響的鋪陳中隱約入耳,而記憶也隨即溜進了時光的陰影,些許片段涌上心頭。
多年以前,筆者曾游歷過一次江浙。彼時梅雨剛過,空氣濕度仍然濃厚,和風細雨似有若無,路面已成深色。顧不得舟車勞頓,安置好行囊就迫不及待步入古鎮。沿著門口的石板路向里延伸,穿過勾連迂回的游廊,便可看到一排排安置在小河邊的江南民房建筑。烏瓦白墻間是筆直的青磚古街,三五游人信步其中。兩旁開著特色小鋪,招牌各自懸掛,多以木雕金漆或深底角旗制成。鋪面大小不一,有的大拆門板,綢緞絹繡羅列在柜臺前后,路人一覽無余;有的店門微翕,只在門口放幾把紙傘布扇,頗有“姜太公釣魚”之意;有的則在自家門口擺了小攤,展示若干純手工制作,引得人們好奇上前觀瞧。這里自是少不了舊時作坊遺存,如今變為博物館供人游覽參觀,講述當地的手工業發展史。酒坊、染坊、桑蠶織繡及各種傳統吃食,非遺傳承無一不備。幾處名人故居盡顯文化底蘊,深切體會到什么叫“人杰地靈”。偶見居于街巷深處的本土居民,老叟倚靠門廊抽煙袋看街景,老嫗在屋內輕搖紡車,門口不遠處年輕婦人背著竹簍,里面坐一幼稚小童向外張望。
微雨如酥溫潤鼻息,和風柔軟沁人心脾。踩雙繡花鞋、撐起油紙傘,出窄巷登拱橋,駐足觀望,四下風光一目了然。低頭看烏篷船悠然穿行于腳下,遠處垂柳蓬茸探入水中,抬頭遙望古樸高塔敦肅矗立。一切隱在淡淡的水霧中,想起那句“流水斷橋芳草路,淡煙疏雨落花天”。此時心中滿是靜謐安穩。
傍晚時分,天氣竟然變得晴朗。伴隨落日余暉,酒店民宿掌燈迎客,打尖小館也熱鬧起來,伙計在門前笑臉相迎。選好桌子坐下,點幾道推薦小菜,品一盞本地香茗,聽兩段評彈小曲,和著食客交談的嘈雜,享受著煙火氣息,三巡五味之后也掃去了白天的疲憊。倚在鏤花鑲拼的木窗,看河面點點游船仍在往來穿梭。透過燈籠紅紙,微弱的亮光照在游人臉上,面若桃花。天上繁星璀璨,人間燈火闌珊。水面如鏡,古鎮風光倒映,更添夢意的朦朧。在這里感受傳統與現代的融合,江南水鄉帶來婉約氣質,舒適愜意,離去時無比留戀。
其實在更早幾年,出游全然不能如此隨性。且不說交通上的不便,單是住宿條件就不能盡如人意。一間六七平方米的小屋,里面鋪張單人硬板床,房頂懸掛舊蚊帳,屋角還留有殘破蛛網。床頭有張簡易木桌,放上兩只鐵皮暖瓶,不過如此了。洗漱、熱水都要到公共水房。樓道陰暗無光,墻面大多體無完膚,不知何年何月漆過,黃色或褐色的不明污漬殘留在上面,氣味難聞。每每走過都會有些恐懼。在旅游業并不發達的過去,可供住宿的選擇少之又少。
街上民房破敗,一眼望去,里弄中胡亂搭建的舊屋危房互相交錯,歪歪扭扭,顏色暗淡。污水在道旁流淌,蚊蠅群舞臭氣熏天,行人無處下腳,避之不及。日落后出來乘涼的百姓,用小桌擺上幾碗淡茶,街坊鄰居圍坐在一起,舉蒲扇趕著蚊子閑聊,偶有騎車人路過,慌忙摁鈴提醒在路中間打鬧的孩子。淪落于市井不得不入鄉隨俗。然而旅人只能是旅人,過客也不過是過客。
在這樣的感嘆中,歌劇《命運》的故事也在徐徐展開。開場合唱高亢壯闊,演員們被激烈翻滾的巨浪驚濤“淹沒”,預示著主人公趙曉云和家鄉魯鎮的命運終將不平靜。浪潮的畫面曾在劇中多次出現,滔滔江水承載著眾多“弄潮兒”的命運起伏前行。當年筆者只見江南的溫潤安靜,卻未能一睹錢塘的波濤洶涌,不無遺憾,如今卻在這部劇中得償所愿,情緒難免波動。
魯鎮要尋找致富之路——辦鄉鎮印染企業,女主角趙曉云(阮余群飾演)為給家鄉買染缸到深圳打工賺錢。企業關張后,漂泊徘徊時意外得到港商康民的賞識,經過思想斗爭選擇留下創業。幾年努力后,她從打工妹變成設計師,眼看形勢大好接到國際時尚品牌的訂單,家鄉卻遭受洪災。雖然她拼盡全力復原圖紙,成衣卻依然遭到斯卡拉夫人的無情拒絕。她重新振作,決定創造屬于自己的品牌“虹”。十年后趙曉云榮歸故里,又看到當初一起打拼的姐妹阿靜因失子變得瘋癲,最信任自己的牛書記因病去世,而這一切的根源竟是工業化服裝生產無限擴張的過程中,由印染業帶來的大量污染。萬分悲慟中,覺醒的趙曉云舉起了砸缸的大錘。全劇在一曲深情的《大地繡娘》中進入尾聲,眾人身后映出水清草綠的錦繡山河。大幕緩緩落下,卻給人留下深深的思考與震撼。
歌劇《命運》通過講述趙曉云的奮斗史和隨之給家鄉魯鎮帶來的變化,生動描寫了改革開放以來人民群眾在尋求幸福道路上所取得的成績及遇到的問題。回望當初,竹笛柔婉清越的旋律引出“魯鎮一枝花”——手中紅紙傘,口里《繡娘曲》,身著一襲嬌嫩飄逸的衣裙從石拱橋上款款走下。這位“江南繡娘”手藝精湛、頭腦清醒、膽識過人且善良篤定,從家鄉到特區再到國際時尚之都,乘風破浪一路走來,最后又革故鼎新使魯鎮鳳凰涅槃,成為給家鄉未來一錘定音的“大地繡娘”。趙曉云是純粹的,她始終堅守著自己的初心,對家鄉的大愛不遺余力。其在時代浪潮中尋找正確發展道路的曲折,也是眾多“弄潮兒”的縮影。
圍繞在曉云身邊的人們各有各的精彩。如開始時,回魯鎮賣染缸的盛杰(劉怡然飾演),一身時髦打扮——微卷長發、蛤蟆鏡、花襯衫、喇叭褲,和魯鎮鄉民的淳樸格格不入,這樣的反差表露出時代的浪潮給小鎮帶來的新奇與未知。外面的世界已精彩,家鄉的情況也需改變。但因他擺脫不了小農意識,處處體現出人物的局限性。米蘭的斯卡拉夫人(秦侃如飾演)外表華麗內心挑剔,同電影《穿普拉達的女王》(The Devil Wears Prada)中時尚主編米蘭達(Miranda)一樣,她的自傲與刻薄善變讓人望而生畏無法呼吸,音樂也一直用高音強化這點。港商康民(李爽飾演)既有生意人的敏銳,也有做人的正直。他支持曉云創業,幫助其打造自己的品牌,側面訴說了“香港大陸一家親”。阿靜(牛莎莎飾演)前后境遇懸殊,那個在深圳活潑有夢想的小姐妹轉眼成了魯鎮橋頭的瘋癲婦人,眼神呆滯、頭發蓬亂、語無倫次,伴著忽高忽低的音調到處亂撞,令人錯愕。此外還有忠厚誠懇的牛海洋(於敬人飾演),魯辰一家四口對待魯鎮改變的不同態度等,都被鮮活地展現在舞臺上。
《命運》的音樂融合了多方元素,既有江南小調地方戲劇的采納,也有懷舊經典流行歌曲的吸收,與西方古典交織,在不同場景的轉換、故事情節的起伏中婉轉回蕩,所帶動的情感十分豐富。
中央歌劇院2021版《命運》,是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舞臺藝術精品創作工程重點扶持劇目,采用深刻的現實題材,警醒世人。戲劇沖突更加凸顯,減去了之前與主人公不緊密的故事敘述,反復出現主題音樂《繡娘曲》,更加強化主人公趙曉云的形象。開始時“江南繡娘”從橋上走來,結束時“大地繡娘”回到橋上,前后呼應,讓最后的《大地繡娘》得到升華,也寓意著魯鎮已然迎來了新天地。“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只有用長遠的目光發展經濟,路才能走得更遠。而它也印證著千千萬萬個“魯鎮”穿上了“新裝”。雖該劇已曲終人散,但卻久久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