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統特務頭子徐恩曾在回憶錄中寫道:“這一連串的傷亡……直接傷害我們派去的總負責人……這種情況引起其余的工作人員的不安,每個人的神經非常緊張,那些曾從共產黨中轉變過來,或是曾經參加過破壞共產黨地下組織行動的人,更是人人自危,整日不敢出門。因為誰也料不到,何時會成了紅隊的下一目標,大家在緊張恐怖中過生活,自顧尚不暇,當然完全喪失了向敵人還擊的能力。”中共中央特科專門建立“紅隊”,用以對付破壞黨的叛徒內奸和國民黨反動派警、憲、特組織,把鋤奸作為第一位的工作。成立的那一天起,便在上海嚴酷的白色恐怖下,以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展開了驚險而又極富有傳奇色彩的“打狗行動”。
羅亦農是被一對夫婦出賣的
2002年5月17日,在紀念羅亦農誕辰100周年座談會上時任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的胡錦濤指出:“羅亦農同志是中國共產黨早期的主要領導人之一,是杰出的無產階級革命家,著名的工人運動領袖”,“為民族獨立和人民解放事業作出杰出貢獻的革命先驅”。
羅亦農,湖南湘潭人,1902年出身于一個相對富裕的家庭,從小接受良好的教育,受到革命思想的洗禮。他替貧苦農民說話,常勸父親善良處世,安分持家。14歲時以優異的成績考入美國人在湘潭縣城辦的教會中學——益智學校,并加入該校的“學生自治會”。
在校期間,羅亦農思想很是活躍,他抵觸神學課,不滿教會對學生活動的諸多限制,曾多次不顧禁令沖出校門參加反日游行活動。盡管西方教會學校思想新潮,鼓勵進步,但也忍受不了學生如此活躍。于是,給了他一個大大的嚴重警告,羅亦農于1917年憤然退學。
1919年夏,追求進步的羅亦農來到了思想活躍的大上海,先在一所中學念書,后到一家小報館當校對工人。“半工半讀”的生活期間,羅亦農通過《新青年》《勞動界》等進步雜志,閱讀了大量宣傳馬克思主義的文章和介紹新思想的書籍,并認識了陳獨秀等人。
1920年,經陳獨秀介紹,羅亦農成為中國社會主義青年團的第一批團員,后被選赴莫斯科東方勞動者共產主義大學學習。在那里,羅亦農轉為中國共產黨黨員,并被選為中共旅莫斯科支部書記。
1925年3月,羅亦農回國,開始從事工人運動,參與組織和領導省港大罷工及上海工人的三次武裝起義。早期的工人運動中,羅亦農遭遇不少挫折,但他沒有氣餒。無論哪次工人運動,他始終走在斗爭的最前列,多次進行演講鼓舞工人罷工革命,并且有勇有謀,曾妥善地安排了廣州二十多萬罷工工人的食宿問題。
羅亦農是在大革命失敗后逐步進入黨的核心領導層的。
1927年8月7日,中共中央在漢口三教街41號二樓前樓召開緊急會議,審查、糾正黨在大革命后期的嚴重錯誤,決定新的路線和政策。會議由瞿秋白、李維漢主持。8月9日,中共中央臨時政治局第一次會議,推選瞿秋白、李維漢、蘇兆征為常務委員會委員。11月9日、10日,中共臨時中央政治局在上海舉行擴大會議,中常委又增補了羅亦農。
11月14日,中共臨時中央政治局舉行常委會議,決定成立組織局,參照蘇聯模式,把中組部、中宣部、秘書處等中直機關統管起來,由羅亦農、周恩來、李維漢組成,羅亦農任主任。
1928年4月15日,羅亦農像往常一樣健步走出亨昌里,同時關注著周遭的動靜。這樣的動作是在蕭楚女、陳延年、趙世炎、夏明翰等人相繼遇害之后自然形成的,是給反動當局“寧愿錯殺三千,絕不輕放一個”的白色恐怖逼出來的。唯有這樣的警覺,才能保證自己與他人、個體與組織的安全。
羅亦農從湖南、湖北巡視回來,一直寄住在愚園路亨昌里34號,即《布爾塞維克》編輯部,也就是鄭超麟家。
瞿秋白最初讓鄭超麟租下亨昌里34號,按照鄭超麟在回憶錄里的說法,是要做一個“永久性的聯絡各埠機關”,因為“中央準備于葉挺軍隊攻下廣東后再從上海遷往廣州去”,而留他“在上海做中央駐滬辦事處主任”。但是,遷廣州的計劃由于南昌起義的部隊在潮汕嚴重受挫而變得渺茫,這屋子也就隨之做了《布爾塞維克》編輯部兼中共中央宣傳部,鄭超麟住二樓面南的前房間,編輯部的秘書黃玠然住二樓面北的后房間。
后來,黃玠然走了,羅亦農來了。羅亦農從兩湖巡視回來,就住黃玠然空出來的二樓面北的后房間,即晚上住享昌里34號,白天去愛文義路(今北京西路)、戈登路(今江寧路)口的望德里辦公。
1928年4月14日晚,李維漢來到了愚園路亨昌里34號。
羅亦農見李維漢行色匆匆,也不客套,張口就問來意。李維漢也就當屋站著,徑直說事:“明天上午,有兩個地方的人來中央匯報,一個在愛文義路望德里,一個在南成都路,哈同花園的東邊,你看你去哪兒更方便?”羅亦農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就去望德里。我常去那里看文件,跟住機關的何家興、賀稚華也熟。”李維漢說:“好吧,你去望德里,我去南成都路。”
1928年4月14日上午,鄧小平去和正在跟時任中共山東省委書記吳芳談話的羅亦農接頭,二人在交接完工作之后,鄧小平就按照以前的慣例先行離開,而后羅亦農再行離開。鄧小平剛離開,一支打開保險的手槍便頂住了羅亦農的胸膛。
在鄧小平走到門口時,忽然感覺今天與以往有所不同,街上的巡捕怎么比往常多了許多,但想到他們接頭這么隱蔽,一定也出不了什么事。
忽然,鄧小平聽到門口的警戒人員發來的警告,示意他趕緊離開。
這時鄧小平才知道自己的感覺是對的,意識到出事的他,想趕緊把消息通知給羅亦農,但為時已晚,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幾十號巡捕沖進小洋樓,將羅亦農押了出來。
盡管這晚,羅亦農去向不明,一夜未歸,鄭超麟有點詫異,但并不著急。次日,交通員張寶泉來通知,說羅亦農昨日在望德里被捕,大家這才緊張起來。鄭超麟夫婦馬上帶了隨身衣服搬往“大世界”附近的一個旅館,說是去杭州玩幾天就回來,留下娘姨管家。
在羅亦農被捕后,一年輕貌美的女子立即跑到黨中央一處秘密機關報告,將羅亦農被捕一事,向組織匯報。這名女子不是別人,正是賀稚華。
羅亦農的突然被捕是中共中央自武漢遷回上海后遭受到的第一次重大破壞,因而中共中央高度重視。周恩來隨即與顧順章等人一起,制訂嚴密的計劃,緊急啟動預案,一方面實施營救,一方面撤離、轉移相關人員。該計劃的核心內容是由中央特科的“紅隊”隊員裝成出殯的樣子,在棺材里暗藏槍支,待囚車經過,便取槍上前,一起開火,拼死救出引渡給龍華淞滬警備司令部的羅亦農。實施這一計劃的關鍵在于準確掌握囚車的經過路線及時間,而這恰因為賀稚華的百般干擾而功虧一簣。羅亦農最終壯烈犧牲。
羅亦農的妻子李哲時根據顧順章的指示去何家興、賀稚華夫婦那里探聽消息。李哲時等了好幾個小時,方才等來賀稚華。
賀稚華一看到李哲時,就像外國人那樣雙肩一聳、兩手一攤,顯出萬般無奈的樣子。
賀稚華說,她當時也嚇壞了,要不是仗著外語好,德語和英語都能說,把外國捕頭唬得一愣一愣的,她和何家興也難涉險過關。
看到李哲時的眼角有淚水滲出,賀稚華馬上顯得既體貼、又親熱地拉住她的手,把她拉近自己的身邊,跟她并肩坐在床沿上,再三說自己非常同情她的處境,又在她的耳邊小聲說道:“千萬不要哭出聲來。我們是秘密搬的家,不能讓鄰居知道戈登路那邊的事。”
李哲時希望賀稚華再去找外國捕頭,了解一下羅亦農的引渡時間。賀稚華說,她為了掩護來接頭的吳芳及黨的文件,當時塞了一只鉆戒給外國捕頭,但外國捕頭恐怕不會因此而提供更多便利。
李哲時知道一時得不到回音,只好離開。大約隔了一天,李哲時又去找賀稚華。到那里,已是早上9點多鐘,賀稚華仍躺在床上,直到看見她來了,才懶洋洋地起來說:“搞不清,人家不告訴我們。”
順藤摸瓜,徹查叛徒
1928年5月30日,《布爾塞維克》第20期卷首語沉痛地哀掉羅亦農的壯烈犧牲。卷首語認為,羅亦農的被害,使“中國無產階級失去了位最熱烈的領袖,中國共產黨失去了一位最英勇的戰士”。因此,卷首語號召中國無產階級牢牢記住他們的領袖,學習羅亦農同志熱烈的革命精神,并為他“報仇”。
決意為羅亦農報仇的中央特科,遵照周恩來的指示,首先羅列該次事件中的種種可疑跡象,然后順藤摸瓜,徹查羅亦農蒙難之謎。
羅亦農被捕第二日,楊登瀛路過英國租界,從英租界警務處督察長蘭普遜那里得知:“昨天有一對中國夫婦來到新閘捕房,向法國巡捕房古邦探長自首,供出了中共中央軍事委員會書記和中共浙江區委軍事委員會書記羅亦農,他們還答應提供一份有300多名中共在上海的地下人員名單,同時他們也提出了三個條件。”還“聽說他們都姓何,都在中央內部工作。”
從英國巡捕房出來后,楊登瀛火速驅車趕去軍委辦事處。他一步跨進屋里,見到彭湃、陳賡等人都在座,一口氣把剛才蘭普遜給他講的情況說出來。
大家聽了,大吃一驚,卻一時也想不起來叛徒到底是誰。這時站在一旁的李克農說道:“臨時中央上海聯絡站的負責人何家興,他妻子叫賀稚華,會不會外國人‘何、‘賀發音不分,都以為姓何呢?”
經李克農一提醒,彭湃說:“對,何家興夫婦都留學過蘇聯,回國后曾給羅亦農當秘書,他們還掌握了上海地下黨員干部登記表,看來他倆的嫌疑最大。”
人們的視線自然而然地聚焦在賀稚華身上。她和她的丈夫何家興住在望德里。只有她和她的丈夫才清楚知道,每天來望德里辦公的人是羅亦農,是“共產黨的重要人物”。
開朗熱情如“一團火”的女子
賀稚華出生于書香門第之家,她的父親賀德全是開江縣的城防司令。賀德全三觀非常正直,也并沒有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并且十分注重對后代的教育,賀稚華就是在這樣一個優越的環境下長大。
受父親的影響,賀稚華最初也是個積極向上的三好青年。自幼在新式學堂讀書,出國留學歸來后在一所中學任教。在五四運動爆發時,賀稚華作為婦女代表上臺演講。她和朱德結過婚,但嫌棄他不懂浪漫,最后離婚。
1926年,賀稚華愛上了從法國前往莫斯科東方勞動者共產主義大學讀書的革命青年何家興,并和他結婚。
賀稚華的生活作風和工作態度使主持總政治部的鄧演達、章伯鈞等人看不慣,后來變得對她極為反感。張國燾的夫人楊子烈回憶,賀稚華生性熱情,見了周恩來、羅亦農等高級負責者,熱得似一團火,“誰還會疑心她是蛇蝎心腸呢?”
大革命失敗后,何家興任羅亦農的秘書。賀稚華成為中共中央婦女運動委員會八個委員之一,她出生于1903年,小于1900年出生的蔡暢、楊之華和大她幾個月的李哲時,排行第四,稱為四姐。
1928年元旦,李哲時跟羅亦農結婚,在新閘路新閘邨28號。這天,楊之華到得最早。她要給李哲時打扮打扮。羅亦農則要了一輛出租車,先到愚園路亨昌里34號接鄭超麟,再到福煦路、同孚路口中共江蘇省委機關接劉靜貞。
這時,瞿秋白、蘇兆征、周恩來、鄧穎超、陳喬年、李富春、蔡暢、王若飛、夏之栩也都陸續到了。后來到的還有鄧小平等中央秘書處成員,甚至還有八七會議之前就已卸任的中共中央原總書記陳獨秀。大家都向新人道賀,現場氣氛十分活躍。
當晚宴席一共四桌。大家吃得痛快,喝得痛快。特別是陳獨秀一走,大家更加放松,齊聲唱起歌來,還捉迷藏,孩子似的,鉆入桌底,擠進墻角。
李哲時說:“那樣的盛會,再也不會有了。”
動搖革命信仰
難道真是那樣一個平時“熱得似一團火”的漂亮女子,以其不被他人絲毫起“疑心”的“蛇蝎心腸”出賣了自己的領導?
李維漢回憶,何家興、賀稚華夫婦回國后原先在瞿秋白那兒坐機關,住在瞿秋白樓下,偽裝成二房東。但何、賀兩人時常拌嘴,吵得不可開交,只能把他們調到新閘路新閘郵看機關。
何家興與賀稚華迷戀上海紙醉金迷的生活,資產階級思想在他們的心中悄然扎根。二人不遵守黨的秘密工作紀律,有時晚上外出很遲才歸。為此,他們受到羅亦農多次嚴肅的批評。何家興與賀稚華非但沒有悔改之意,反而懷恨在心。
每個月拿20塊錢的薪水,也根本不能滿足他們每日燈紅酒綠的生活。再加上他們兩個人害怕地下工作的艱苦和危險,便決定背叛革命,企圖用出賣黨的機密來換取金錢,換取以后安逸富足的生活。賀稚華便利用接待之機偷記下許多領導人住址。
1928年4月15日,何家興、賀稚華主動到上海新閘英租界的巡捕房,向巡捕房的探長古邦表示,他們是中共黨員,愿意自首,可以提供一份有300名在上海的中共黨的干部名單。
經過反復秘商,英捕房以5萬美元和一對出國護照為代價換取何、賀夫婦出賣他們所知道的中共在上海的十幾處機關。
他們第一個出賣的對象,是他們最忌恨的羅亦農。
爆竹聲中鏟除叛徒
為了徹底查清賀稚華及其丈夫何家興的廬山真面目,李維漢派人去找他倆,先讓他們搬出望德里,去一個靜安寺路(今南京西路)的小客棧住幾天。當時,靜安寺路有許多大鋪子,有的底下兩個大鋪面中間還有個小號子,樓梯上去,上面是相通的,有幾個后門。李維漢就給他們找了這么個地方,一個小樓梯上去,上面是個客棧。
安頓好后,李維漢又親自去安撫驚魂未定的何家興和賀稚華,并說:“你們受驚了,原來的地方不能住了,還是另外找個房子住,躲避一下。”他邊說邊掏出一些錢,讓何家興和賀稚華去找新住處。臨走前,李維漢再三叮囑他倆,千萬不要忘了將新的住址及時告訴聯絡人,以免失去聯系。
何家興和賀稚華剛一找到蒲石路上的新住處,就與李維漢指定的聯絡人取得聯系,原原本本地說出了確切地址。
其實那天李維漢來客棧見他倆時,中央特科做了周密部署,樓上樓下都派了人,前后通道都有嚴密監視和火力掩護。李維漢指定的聯絡人本來就是肩負“打狗”使命的“紅隊”隊員。很快,中央特科從內線得到確切消息,叛徒就是賀稚華、何家興。
叛徒多逍遙自在一天,黨就多一分潛在危險。李維漢與鄧小平商量后作出決定,一定要把叛徒除掉。李維漢便在中央秘書處的樓上約見陳賡,命令特科“紅隊”對何家興、賀稚華夫婦采取斷然措施。
1928年4月25日早晨7時許,鎮壓叛徒的行動正式展開。一隊迎親隊伍來到賀稚華的住宅前,上海法租界的鬧市區。鬧市區既安全又危險,對于黨的領導人是這樣,對于革命叛徒也是這樣。租界巡捕可以大搖大擺,迎親隊伍也可以大搖大擺,沒有人知道他們是中央特科的紅隊。
一陣敲鑼打鼓過后,門口響起了震耳的鞭炮聲,“紅隊”沖入房中,陳賡帶領隊員逼住試圖破窗而出的何家興,迫其交出手中黨員名單后,將其擊斃。賀稚華當時嚇得尖叫起來,抱頭躲在床下,“紅隊”隊員對其連開數槍,認為已經擊斃,遂安全撤離。此刻整個街道到處都充斥著迎親喜悅的氛圍。似乎在祝賀著這兩名叛徒的死亡。
這天下午,周恩來先到“大世界”游樂場附近的公寓式旅館見鄭超麟和劉靜貞,告訴他們,羅亦農是被何家興、賀稚華夫婦出賣的。周恩來走后不久,鄧小平又來了。那是黃昏時分,落霞紛飛,西天一片血色。鄧小平向鄭超麟討晚報看,神情有點異乎尋常。鄭超麟立即出去買了一份,當街就讀,讀到了當日一早法租界發生的一樁命案,一對新近搬入蒲石路178號的年輕夫婦在爆竹聲中遇襲,男的死在床上,女的滾落地下受重傷。
本來紅隊還要到醫院干掉賀稚華,但由于國民黨特務看守很嚴,沒有機會下手,再加上黨員名單已奪回,賀稚華已難作祟,便饒她一命。1928年一天,“寧殺錯一千,決不放過一個”的國民黨反動派突然追捕而來,在賀稚華的女兒面前,把賀稚華殘暴地槍殺了。
轟動上海的“愛棠村掘尸案”
顧順章叛變后,將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了敵人,指認了一直沒暴露身份的惲代英,還帶人捕獲了蔡和森。他被稱為“中共歷史上最危險的叛徒”。如果不是錢壯飛搶在特務動手之前通知機關人員轉移,上海組織人員將會遭受更大的損失。周恩來曾特地找到其妻子張杏華,詢問顧順章下落,但張杏華表示,既然丈夫叛變,她也要一起陪同。當時,顧順章的家也是秘密據點,家人知道不少組織的秘密。因此,中共中央不得不將顧順章的家人秘密處決。中共中央決定以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的名義,對顧順章發出“通緝令”。1931年12月1日發布的《蘇維埃臨時中央政府人民委員會通緝令——為通緝革命叛徒顧順章事》,正是由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主席毛澤東親自簽發的。
1931年5月的一個夜晚,周恩來、康生帶著一隊人兩部出租車來到顧順章家——上海威海衛路802號。當時顧順章家中有妻子、兄嫂、岳父母、姨妹等。行動前中央特科考慮,在鋤奸中如果用刀會見血,且血跡也不好處理,如果動槍會出聲,而且顧家又位于租界。為做到悄無聲息,決定執行時均采取繩勒方式,勒斃后將尸體運至愛棠村挖深坑掩埋。此次行動共鏟除顧順章家屬十余人,總之在場成年人無一幸免。但對顧家的兩個未成年人,即顧順章的女兒顧利群和顧順章的小舅子張長庚放其生路。
任務完成后,周恩來說:“現在是非常時期,我們萬不得已,采取這樣的極端措施,今后歷史將怎樣看待我們呢?”
張長庚回憶說,1931年5月初,自己被莫名其妙地送回家,姐夫顧順章便來詢問其他親屬的下落,他回答說不知道。于是顧順章唆使張長庚每天站在一些街道口等候認識的熟人,欺騙說這樣便能“找到阿姐”(即顧妻張杏華)。張長庚連日在街上轉悠,一天傍晚終于看到自己熟悉的、代號“老先生”的特科人員王世德騎自行車經過,馬上以兩只小手揪住不放并問阿姐下落,身后跟著的特務隨之一擁而上,將其逮捕。
王世德被捕后旋即叛變,詳細供出誅殺經過,并帶租界巡捕、國民黨特務以及顧順章等前往掘尸。1931年在甘斯東路愛棠村、新閘路、武定路等地挖掘這些尸體時,耗時一周共挖出16具,都是周恩來領導下的鋤奸戰果。《時報》《申報》《新聞報》《時事新報》《民國日報》競載新聞,刊登照片,報道顧順章家屬被處死的詳情。成為當時轟動整個上海乃至國內的“愛棠村掘尸案”。
刺殺叛徒曹伯謙、何鑒清
曹伯謙,原是共產黨員,曾打入上海公安局內做密探,后被發現、逮捕,隨即叛變投敵,和特務一起窮兇極惡地搜索并破壞黨的各級組織,給上海共產黨人帶來嚴重危害。于是,中央特科接到指令,給“紅隊”的重要成員歐志光、袁友芳等人下達了除掉曹伯謙的任務。
1932年11月25日下午2點,“紅隊”成員實施“打狗”行動,他們將曹伯謙夫婦等人打成重傷。隨后他們急速撤離現場,等警察來后,已無影無蹤,一切是那樣干凈利索。
這一段情景在當時的國民黨中央黨部調查科特務頭子徐恩曾的回憶錄中,也得到印證。據徐恩曾回憶錄記載:“1932年11月25下午3時,紅隊隊長鄺惠安率領五個暴徒,在一個內奸的指引下,沖進我們(即國民黨中統)設在上海閘北的一個秘密辦事處,擊死一人,擊傷叁人,辦事處的主持人(即曹伯謙)受傷后倒地佯死得免。距離此案發生的前叁天,該處附近有一供職于紅十字會的會計員被人暗殺。初未在意,嗣后才明白死者的面貌與身材,酷似該處的主持人,故被誤殺。”
1933年5月4日下午12時許,特科英雄歐志光、袁友芳、董紀全等人毅然行動,在海格路上刺殺紅十字醫院藥局主任何鑒清,撤退時又擊傷趕到現場的租界巡捕。為什么特科的英雄要刺殺這個何鑒清呢?
有關這次行動,徐恩曾的回憶錄里也有記載:“5月某日,我的一個工作人員正奉命前往法院,為一個已經悔悟的共產黨罪犯作證,以便保釋,行至中途,又被‘紅隊暴徒擊斃。”盡管他沒有說出這位“工作人員”的名字,但這次事件無疑又是一次重要的鋤奸活動。“紅隊”歐志光、袁友芳、董紀全等大膽行動,一舉擊斃敵特務工作的人員,并且英勇地和租界巡捕槍戰,在擊傷對方后,成功脫離現場。
“紅隊”反擊“反共高手”
1932年11月,中央黨部調查科(中統前身)派史濟美(化名馬紹武,黃埔軍校畢業生)來滬組建成立國民黨特工總部上海區,以加強反共力量。區總部設在南市中華路,對外稱上海市公安局督察處。下設行動股、訓練股和滬東、滬西、滬中、滬南、浦東5個分區組織。
馬紹武在上海期間氣焰十分囂張,大肆搜捕共產黨人,在他的指揮下,反動當局特務在滬法租界霞飛路破獲共青團中央機關活動處,逮捕重要共產黨人王云程、孫際明等人。他也曾參與策劃逮捕了陳廣、羅登賢、余文化等多名共產黨人。
當時在上海同時還有國民黨復興社(藍衣社)的勢力,他們也以南京路大東旅社為活動據點,暗中從事殘害共產黨人及進步人士活動。
馬紹武實施的逮捕行動中最惡劣的是抓捕知名革命志士——左翼作家丁玲。1933年5月14日,因叛徒出賣,馬紹武帶領特務到虹口昆山花園路寓所,綁架了丁玲、潘梓年。當夜共產黨員應修人前來聯系工作,這時丁玲已被捕帶走,應修人被把守在樓梯口的特務發覺,他英勇地徒手與特務們展開激烈搏斗,不幸墜樓犧牲。
對于馬紹武殘酷迫害共產黨人的罪惡行為,中央特科決定在短時期內尋找時機,組織一次打狗鋤奸行動,鎮壓這名首惡分子,以顯示革命力量的堅強。可是馬紹武這個大特務的行蹤十分詭異,因此,及時準確地掌握馬紹武的蛛絲馬跡,便成為這次行動的關鍵。
一個月后的1933年6月14日晚,上海浙江路的小花園妓院燈紅酒綠,歌舞升平,一派歡樂景象。“紅隊”成員歐志光、袁友芳、董紀全等人悄悄隱身于附近,等待執行一個大的行動。
晚7時許,牌號4223的汽車停在浙江路22號東方飯店前,下車后的馬紹武趾高氣揚地前往后街,當走到小花園妓院入口,剎那間歐志光、袁友芳、董紀全等人閃出,馬紹武猝不及防,幾聲槍響過后,馬紹武頭部和胸部中彈,當夜8點15分,在仁濟醫院絕命。歐志光等中央特科成員,以精湛的槍法,成功伏擊射殺了上海市公安局督察馬紹武后,消失在夜幕中。第二天馬紹武被刺的消息在各大報紙刊出。馬紹武死去后,國民黨元老陳立夫極為傷心。6月17日發電蔣介石“懇請從優撫恤上海特務史濟美(馬紹武)”。陳立夫并在以后的紀念活動中,號召國民黨特務們要向馬紹武學習。
有關馬紹武之死,徐恩曾的回憶錄中也有記載:“我派在上海工作的負責人史濟美,是我一個得力的干部,于同年6月回京述職,我因上海連續出事,想到他過去的服務成績優異,向忠發和共產國際職工會駐華代表牛蘭夫婦,以及其他重要案件,都是經他設計破獲的,斷定共產黨對他必恨之切骨,意欲調他離開上海,以避風頭,但他不同意這樣措置,堅持仍回到原來的崗位,我只好叮囑他注意安全,讓他回去。不料回滬當天下午,他因欲趕赴一個自己作主人的約會,回到上海一下火車,即徑趨約會地點,就在他下汽車走上臺階的時候,被鄺惠安率領6個埋伏在該處的暴徒,包圍襲擊,身中7槍而死。”
白色恐怖沒有停止,變得更加瘋狂。馬紹武被殺4天后,1933年6月18日,戴笠手下的特務將知名進步人士楊杏佛暗殺于離宋慶齡寓所不遠的中央研究院門口。
作為革命的反擊,1933年8月25日夜11點,在中央特科情報部門的準確情報下,接受絕密令的“紅隊”歐志光、袁友芳、張玉山、董紀全、張德新等人事先潛入南京路上的新新旅舍內,將來此處的接替馬紹武的王永華及其保鏢秦榮勤當場擊斃。王永華也是一個殘忍迫害革命志士的反動分子,他除接替了死去的馬紹武的公安局職務外,還擔任海員特別黨部要職,把持海員工會。他和馬紹武一樣,心狠手辣,一貫反共且十分兇殘,大肆抓捕革命人士,血腥屠殺共產黨人。他曾參與逮捕陳獨秀、彭述之及謝少珊等事件,他指揮了逮捕和審訊共產黨人劉仲武及蔡維坤的行動。馬紹武被殺,使王永華變得更加謹慎,行動十分詭秘。但他還是沒有逃脫被擊斃的下場。
“紅隊”的這一系列行動使上海的特務叛徒們聞風喪膽,膽戰心寒。它打擊了敵人的囂張氣焰,對敵人產生了巨大的震懾作用。
徐恩曾在回憶錄中寫道:“這一連串的傷亡,尤其是最后兩案,直接傷害我們派去的總負責人,且其選擇的地點和時間,都是經過周密的計算和布置,使人難于提防。這種情況引起其余的工作人員的不安,每個人的神經非常緊張,那些曾從共產黨中轉變過來,或是曾經參加過破壞共產黨地下組織行動的人,更是人人自危,整日不敢出門。因為誰也料不到,何時會成了紅隊的下一目標,大家在緊張恐怖中過生活,自顧尚不暇,當然完全喪失了向敵人還擊的能力。”
值得一提的是當時的上海公安局密探雷大甫,與馬紹武、王永華同樣并列“反共高手”。他以前是中共黨員,被捕后變節充當國民黨反動派密探打手,秘密調查共產黨人,積極參與謀害中國共產黨人的各種破壞活動。他給地下黨組織帶來極大危害。但是在他的身上有一句話得到體現,那就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時候一到,一切全報!”
1933年9月11日上午9時許,在南市小西門中華路路角,雷大甫在發現有人跟蹤后,急忙拔腿飛奔向北逃去,并掏出警笛放在口中,說時遲那時快,槍響之處,他頭部和胸部已各中一槍,當場絕命。原來,“紅隊”又乘勝追擊,在各方緊密協作下,順利刺殺了密探雷大甫,又一次成功地完成鋤奸任務。
懲處內奸戴冰石
戴冰石是上海人,曾經在上海總工會機關工作過。大革命失敗后,他按照上級指示隱蔽了很長時間。反革命屠殺已經嚇破了他的膽,他可不希望共產黨再找到他。但是國民黨找到了他,國民黨的特務組織準備讓一些過去在共產黨的外圍組織中工作的人偽裝積極進步,打入共產黨地下機關,更多地掌握共產黨情況。在金錢和封官的誘惑下,戴冰石終于決心當走狗了。偽裝積極的戴冰石被吸收到黨的地下工作機關,不久,又被吸收入黨。
戴冰石的工作是在英租界平涼路一個專門經營紙張文具的鋪面當伙計,實際上這是中共中央機關的一個秘密聯絡站,戴冰石負責收發文件,他的小姨子也在這兒幫忙。平時,這個機關主要是傳遞消息,有幾位交通員經常來往于這里。在國民黨特務組織那邊,戴冰石與上司保持單線聯系,所以即使是當時在國民黨上海特務組織中居于顯赫地位的楊登瀛,也對他一無所知。
不過,戴冰石導演的一出“苦肉計”使得他終于露了餡兒。原來,在楊登瀛被委任為國民黨南京政府特務組織駐上海的特派員之前,戴冰石已經通過上海特務組織與南京的國民黨黨務調查科的實權人物楊劍虹取得了聯系。戴冰石急于干出個樣子來邀功請賞,便直接向楊劍虹提交了他破獲其所在的平涼路秘密機關的計劃,希望通過這次行動達到兩個目的:一是在下級機關交通員按常規來取文件的時候一舉捕獲多人,如果能在這些人中打開缺口的話,就可以破獲更多的秘密交通站;二是由于這個機關被破壞,戴冰石就有可能被安排到中共中央的其他重要機關去工作。戴冰石提出,為了避免引起懷疑,他想出了一個“苦肉計”,提議敵人在抓捕時將他的小姨子也帶走。楊劍虹非常賞識戴冰石的這個計劃,并保證會及時釋放他的小姨子。
這些情況,楊劍虹并沒有告訴楊登瀛,只是對他說:過些日子我交給你一個人,這人已經打進共產黨的內部并取得了信任,一旦時機成熟,他會提供重要情報的。8月份的一天,上海淞滬警備司令部派楊登瀛將密封公函送往英巡捕房的政治部。在那里擔任要職的華籍幫辦譚紹良拆開一看,立即約楊登瀛一起帶了十幾個中外巡捕,來到戴冰石所在的文具店,搜走了沒來得及帶走的大批中共中央文件,同時當場逮捕了7個人,戴冰石的小姨子也在其中。3天后,這被捕的7個人被引渡到淞滬警備司令部,交由中方審理,正好由楊登瀛具體負責。兩天過后,戴冰石的小姨子仍未被放出,他心中焦急,老婆又哭鬧不止,逼得他狗急跳墻,直接找到楊登瀛,請楊登瀛將他的小姨子釋放。這時,楊登瀛才知道戴冰石的真實身份。當天晚上,楊登瀛就與陳賡聯系,匯報了所有細節和過程。經查實后,中央證明戴冰石的確是內奸,命令在短期內除掉這個內奸。
9月初的一個早晨,戴冰石的老婆買菜回家,突然在菜籃子里面發現一張字條。戴冰石打開一看,只見上面寫著:“德水,家鄉來人,請于即日午后三點到湖北路東安旅館三號房找張先生面談。表兄。”
德水就是戴冰石的化名,“表兄”則是平時與戴冰石單線聯系的中央機關聯絡員,“張先生”是指上級領導。戴冰石如約前往東安旅館,他推開門,走進屋子里。窗前背對著門站著一個人,戴冰石剛說了一個“張”字,一把冰涼的匕首頃刻間刺入了戴冰石的心臟。
英雄就義
“紅隊”的英雄們赤膽忠心,憑借精湛熟練的槍法,并以大無畏的勇敢精神和革命氣概,無往不利,有力地打擊了叛徒和國民黨特務的囂張氣焰,對革命發展起到了重要作用。但是由于“紅隊”內部成員陳香萍的叛變,英雄們慘落敵手。
1933年11月6日,國民黨上海市公安局獲得有力情報后,于南市小東門中央旅舍逮捕了中共黨員陳香萍。在嚴刑拷打下,陳香萍自供是中共對抗國民黨白色恐怖的中央特科“紅隊”成員。依據陳香萍的供述,上海市公安局得知在上海租界內有數處“紅隊”成員的秘密潛伏據點。
國民黨當局上海公安局立即和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警察聯絡,要求援助。同日晚10點依次在多個地點進行了迅速搜索,逮捕“紅隊”成員及關聯者,搜繳出多把手槍、瓦斯手槍,以及子彈、刀劍等。
在陳香萍的帶領下,在龍門路40號,未發現居住者,但從房間床下包裝紙內搜出手槍7支、彈夾5個、子彈156發等。在漢口路曲江里90號中新旅舍33室逮捕共產黨地下工作人員歐志光、張玉山、袁友芳。
11月7日晨6點,國民黨當局又在北成路載德里88號2樓逮捕張德新、陳阿氏,搜出手槍4支、子彈998發、瓦斯手槍3支、瓦斯手槍子彈31發、手榴彈2個、刀劍2把、手銬2對等,并發現多件共產主義文書、文件。然后,警察和密探在此屋內潛伏,當天上午將來此處的董紀全逮捕。公共租界工部局警察馬上對6人進行審訊,得知除陳阿氏以外,全都是中央特科“紅隊”成員。
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警察在調查清楚五人的情況后,將五人以“殺人罪”及“危害民國罪”,陳阿氏以“違反武器取締法”罪,一同送往設在上海的江蘇高等法院第二分院。
1933年12月13日,江蘇高等法院第二分院以“殺人罪”及所謂“危害民國”等罪名,判處“紅隊”成員、共產黨人歐志光等5人死刑。威震敵膽的“紅隊”五位英雄遂即被害。
(來源/《劍吼西風:中央特科紀事》,葉孝慎/著,金城出版社2021年6月第1版等)
責任編輯/彭思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