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謙,姜 南,戴鳳燕
(1.河海大學 商學院;2.河海大學 知識產權研究所,江蘇 南京 211100;3.同濟大學 上海國際知識產權學院,上海 200092;4. 南京財經大學 公共管理學院,江蘇 南京210023)
發達國家加速推動GVC(全球價值鏈)重構以阻止我國核心技術突破,如通過技術封鎖、市場阻隔、知識產權貿易戰等舉措整體打擊我國戰略性新興產業,又以“實體清單”、核心部件斷供等方式精準狙擊我國華為等龍頭企業(leader firm,簡稱“龍企”)功能升級。功能升級的本質是企業提升價值創造能力,反映為產品技術和市場勢力提升[1,2]。已有研究發現,嵌入GVC的后發企業因受制于鏈主俘獲或層級治理,其自主升級能力喪失,無法持續進行高價值擴展活動[3]。正如鄭瓊娥[4]指出,雖然我國外貿總量高速增長,但出口產品附加價值增值反而惡化。因此,如何借助雙循環戰略建設NVC并實現核心技術突破,有效提升本土企業價值鏈掌控力成為重要議題。
本土龍企具備自主研發、自主品牌特征,其功能升級能促進NVC(國內價值鏈)高端化[5],本文稱之為“NVC龍企”。NVC龍企能夠帶動合作企業打通國內創新鏈、提升供應鏈、主導價值鏈,改變“兩頭在外、大進大出”的貿易格局[6]。然而,華為芯片斷供事件表明,NVC龍企若無法掌控核心技術將遭受技術截斷效應[7],導致其功能升級受阻,進而造成NVC建設動力缺失及知識溢出匱乏。鑒于此,技術自主性要素對NVC龍企功能升級的作用凸顯。
借鑒企業升級領域前沿成果[2,3,8-11],開放創新、模塊化設計及產品平臺研究從多角度揭示提升產品創新能力可促進企業持續升級[12-14]。然而,現有研究對于產品創新究竟是促進企業功能升級還是產品升級仍未形成定論,難以指導NVC龍企功能升級實踐。企業功能升級區別于產品升級的核心特征在于其升級能力的自主性[1,8]。基于文獻歸納及企業實踐發現,上述成果共性是提升企業自主選擇技術軌道進行產品創新的能力。為此,本研究嘗試從技術自主性視角剖析企業產品創新對功能升級的作用。
針對NVC龍企功能升級受制于核心技術“卡脖子”問題[15,16-18],現有研究未從技術自主性視角剖析NVC龍企功能升級內涵及結構要素,更未探討有關模式影響因素及演進機理。鑒于此,本研究從技術自主性視角辨析NVC龍企功能升級內涵特征,基于模塊化創新和產品平臺理論[19-20],探索NVC龍企功能升級模式特征及類型劃分,通過探索性案例研究,以期破解NVC龍企功能升級模式演進及其機理的“黑箱”。
企業升級是產業升級的微觀基礎,其內涵涉及附加值增加[9]、戰略性租金獲取[2]、效率提高[21]、競爭力強化[22]和企業能力提升[23]等方面,其中企業能力是企業升級的內生核心要素,能夠提高生產效率并增加產品附加值,帶來額外的租金以增強競爭力。關于企業升級模式,傳統理論指出,面對競爭壓力,企業要么更有效率地從事相同活動(類型I),要么改變其從事的活動(類型II)。流程升級屬于類型I,其它3種屬于類型II且涉及企業活動邊界變化[2,3,8,9]。雖然開放創新、模塊化設計及產品平臺[12-14]研究有所進展,但尚未探究產品升級與功能升級作用機理。關于企業升級治理,傳統理論認為,供應商產品升級動力來源于購買商提出的新要求,而功能升級動力來源于生產商面向市場拓展新的價值環節[3,8-10]。生產者驅動能夠使企業在公平的市場關系中享有更多自由[8,24],可見企業自主性能力會影響其升級模式。本研究從技術自主性視角(見表1)發現,功能升級是生產商自主擴展價值增值的活動,此時生產商擁有自主決策產品創新的掌控權。

表1 不同視角下企業升級模式對應關系
早期觀點認為,后發企業嵌入GVC可實現自動升級,但實踐證明嵌入GVC本質上是一種依附關系,其功能升級受到長期抑制。為此,國內學者提出NVC理論,指出依托國內市場建設本土企業主導的價值分配體系[24],以實現本土企業自主技術能力提升[15]。
龍頭企業源于集群理論,其處于普通中小企業和跨國公司之間。與跨國公司相比,龍企更多地扎根于母國,其創新和生產網絡中本地合作伙伴數量較多[25]。龍企因擁有強大的資源整合能力和創新動力而處于戰略中心位置,有利于促進鏈群演進和NVC高端化[26-28],而依托NVC發展的本土龍企具有更強的功能升級能力[29]。
本研究界定NVC龍企是指對NVC發展具有強帶動能力的國內龍頭企業;NVC龍企功能升級是指龍頭企業通過自主創新實現技術突破和市場擴張,在提升國內供應鏈、打通創新鏈、主導價值鏈的過程中促進NVC建設,基于國內市場反哺自主創新的動態循環過程。
控制論將自主性與他治性相區別,認為自主性表現為擺脫控制、自我導向、內外部相適應[30-31]。在GVC分工體系中,發達國家和發展中國家出現升級與反升級,以及控制與反控制的博弈[24]。由于跨國公司擁有對核心技術的壟斷,以及自主研發能力的先位優勢[32],造成后進企業技術自主性問題凸顯。路風和余永定[33]強調,本土企業能力缺口與外資依賴耦合導致其喪失技術自主性,進而阻礙功能升級。可見,以掌握核心技術為宗旨的技術自主性是企業功能升級的關鍵要素,但現有成果稀缺。同時,現有文獻大多從自主技術創新方面展開[24,30-31],也有從較為單一的自主知識產權[32]、自主品牌[34]等視角研究此類問題。
技術自主性是自主創新的核心特征。從能力自主看,呂鐵、江鴻[35]認為,具有正向設計能力的企業能夠通過適時調整產品性能、完善產品譜系滿足異質性用戶需求,掌握產品線擴展和供應商選擇的主動權。從產權自主看,吳先明、蘇志文(2014)發現,企業技術能力達到瓶頸后,為實現技術突破可以通過投資并購跨國企業獲得動態能力提升。本研究從“技術自主—產權自主”雙維度界定技術自主能力:企業根據產品創新需求自主掌控技術創新資源和知識產權資源選取、支配和收益的能力,其特征表現為自主選擇技術軌道、自主支配內外部技術資源、自主控制技術投入與收益。
本研究提出,技術自主性下NVC龍企功能升級(FULFN-TA)內涵是指對NVC建設起帶動作用的龍頭企業基于技術戰略目標,通過模塊創新、架構創新、知識產權管理等要素提升對技術資源選取、支配、控制等活動進行自主掌控的能力,以持續進行技術突破和市場擴張。縱觀已有研究發現,學界缺乏對NVC龍企功能升級的深入剖析,尚未探討技術自主性能力結構要素,從而無法深入解析NVC龍企功能升級模式的影響因素及演進機理。現有研究大多從“能力-戰略”角度探討企業功能升級,本文基于“能力-戰略-行為-績效(RSCP)”分析框架(杜慕群,2003),通過總結芯片產業代表性企業成功實踐,嘗試解答以上理論問題。
企業技術突破與市場擴張耦合于產品創新,而產品創新大多采取模塊化創新以兼顧多樣化與標準化[13],最終促進企業功能升級(龔鋒、曾愛玲,2016)。然而,單獨的功能架構或產品架構不能充分反映價值收益狀況,企業需結合雙架構進行模塊化升級[19]。模塊化創新分為模塊創新和架構創新,它取決于企業在獲取、轉化及整合內外部資源的基礎上所形成的創新能力[36]。企業通過構建產品平臺獲取模塊化創新優勢以持續創新,其橫向關系涉及產品開發銷售流程,縱向關系涉及產品模塊化創新流程。產品架構從整體層面以層次性、邏輯性描述模塊結構關系;功能模塊從局部層面以性能、成本、可實現性描述某個模塊功效。為分析模式機理,本研究構建NVC龍企模塊化產品創新系統(見圖1)。

圖1 NVC龍企模塊化產品創新系統
技術軌道是指企業產品創新過程中采取同行業配套的標準模式。后發企業技術趕超的關鍵在于突破核心技術以改變技術軌道,跳出領先企業構建的優勢領域,通過將自主創新技術應用于市場并持續改進,促使相近或配套技術涌現和改進,隨著關聯技術企業加入,形成自主型技術軌道[37]。技術趕超理論認為,模塊化創新與架構創新能力有利于企業實現技術軌道躍遷[36-37]。雙元創新理論認為,突破性創新是指突破原有技術軌道和產品市場,瞄準新用戶和新市場,實現企業長期戰略發展;漸進性創新強調對創新活動的積累,以及對創新思維與方法的總結,為滿足主流用戶對現有產品和技術進行提煉升級,注重改良行為和拓展式創新[34]。
本研究認為,NVC龍企通過建設產品平臺提升模塊與架構創新能力和知識產權管理能力,建立自主型技術軌道實現趕超發展,提升技術自主性,從而實現功能升級。為此,借鑒企業技術趕超理論和雙元性創新理論,可將NVC龍企功能升級模式分為3類(見圖2):產品漸進升級模式是在現有產品架構的基礎上,引入新技術更新核心/專用模塊,并規避因侵犯知識產權而導致整個產品無法制造的問題;產品突破升級模式I是通過創新鏈與供應鏈互動重構現有產品架構,調整技術軌道制造附加值更高的產品;產品突破升級模式II是融合多項突破性技術創新,建設新技術軌道,主導設計新產品架構及基礎模塊創新,在產業內形成新的價值鏈。后兩種模式屬于突破性創新。

圖2 FULFN-TA模式分類
2.2.1 研究方法
為解答NVC龍企技術自主能力構成要素、功能升級模式及演化機理等研究問題,本文采用縱向案例研究法,原因如下:
(1)本研究問題屬于典型的“如何做”和“為什么”問題。
(2)企業不同階段的能力、戰略、模式及績效是一個復雜動態的過程。
(3)演進式案例研究方法能夠探索動態及系統過程[15]。從產品創新角度,將海思發展階段分為3個彼此獨立又相互聯系的單元(見圖3)。
2.2.2 案例選擇
遵循理論抽樣的典型性、啟發性、完整性原則[15,20],本文以華為海思(HI-SILICON)作為研究對象,原因如下:
(1)產業典型性。芯片產業模塊化創新與架構創新等活動突出,海思作為國內芯片產業中的龍頭企業具有產業典型性。
(2)案例啟發性。海思從技術追趕者變成技術引領者,突破發達國家技術封鎖和市場隔絕。
(3)樣本稀缺性。海思芯片幫助華為有效應對美國政府“卡脖子”的成功經驗值得進一步探究。
(4)階段完整性。海思僅用16年時間擠進全球芯片行業第一梯隊,其成長速度驚人且經歷了從技術追趕到技術超越再到技術引領的3個完整階段。因此,對海思芯片產品創新深入分析有助于回答本文研究問題。
2.2.3 數據收集
由于受到美國政府的打擊,海思對外曝光度提高,為本研究數據收集提供了有利條件。本研究資料及數據搜集分為以下3個階段:①以官網報道、高管講話稿為基礎,整理得到海思產品創新資料以提煉訪談問題;②通過海思內部專家訪談獲取一手資料;③從技術自主性視角分組編碼,將編碼結果及涌現構念對話核心文獻,在團隊成員達成一致意見后構建理論模型。通過3個階段多渠道資料交叉驗證和補充,提升定性分析信度和效度(Yin, 1994)。
本研究相關數據見表2、表3。

表2 數據來源與數據分類

表3 訪談數據信息
2004年成立海思是源于華為深刻地意識到必須自主掌握芯片核心技術,以避免高通、思科等對手專利訴訟和芯片斷供的教訓;同時,為新興3G網絡及終端產品提供自研芯片,降低外購部件成本并提升產品差異化競爭力。經過10多年積累,海思在ARM架構上從專用模塊創新開始,自主研發SoC設計技術、多核技術、基帶芯片、協處理器、達芬奇架構等,有效支撐華為每年過億手機銷量。本研究以海思麒麟9系芯片產品升級脈絡為例(見圖3),揭示NVC龍企功能升級實踐。

圖3 麒麟芯片產品升級脈絡及模式階段劃分
(1)產品漸進升級階段(2009—2012年)。海思從技術壁壘較低的模塊創新起步,于2009年推出第一款應用處理器K3V1,但由于技術積累不夠,市場銷量并不樂觀。2012年,海思在ARM A9架構上推出第二款應用處理器K3V2,但因發熱與GPU兼容問題導致用戶體驗不佳。從K3系列兩款產品創新可見,海思前期戰略目標主要是技術追趕,為打造芯片自研能力,先從低端應用處理器做起,對標中低端對手尋找市場空間和確立技術軌道,以滿足華為內購需求為主,在購買AMR公司提供的成熟IP核基礎上,進行模塊創新和集成開發,以解決芯片功能、能耗及兼容性等技術問題。該時期的知識產權管理主要基于產品創新進行大量專利申請,積累自主專利并通過交叉許可降低外部專利許可費。這種產品漸進升級模式主要基于海思模塊創新能力,沿著已有技術軌道快速學習和模仿競爭對手的領先之處,體現為海思技術集成和知識吸收能力提升,這種模式能夠節約創新資源和時間并降低創新風險。
在產品漸進升級模式中,海思著力將產品平臺建設成一種模塊集成創新平臺,以提高產品技術水平為目標,強調基礎研究服從于產品創新。K3系列幫助海思構筑起市場導向和持續積累的初代產品開發平臺,使其得以傳承在芯片研發及市場拓展過程中積累的經驗和知識,后續多種芯片產品都在該平臺的基礎上演進創新。在技術積累階段,企業適合于采取產品漸進升級模式,搜尋并研究具有良好市場績效的產品與技術,通過整合供應鏈資源進行局部功能模塊創新,實現技術自主選擇與控制能力提升,通過逐步替代外購模塊數量降低產品成本。但由于產品架構和各部分功能模塊集成標準受制于外部領導企業,因此,產品漸進升級模式的重點是掌控界面規則。該階段典型援引舉例及編碼結果如表4所示。

表4 產品漸進升級階段案例資料舉例及編碼結果
(2)產品突破升級階段I(2013—2018年)。手機芯片中兩個核心功能模塊是應用處理器(AP)和基帶處理器(BP)。該時期,主流芯片設計商均采取“獨立AP+外掛BP”分離架構。由于AP與BP來自不同廠商,技術演進相互獨立,技術集成難度較高,分離整合方案成本低。但是,“AP-BP”分離架構需要不斷對接和調試來自不同供應商的技術標準及接口規范,存在開發復雜度高、兼容性差、通訊質量低、能耗高等問題。為了解決困擾K3系列多年的兼容和發熱問題,2013年海思決定將K3V2模塊級平臺升級為系統級SoC平臺,以掌握集成“AP-BP”模塊的架構設計能力。通過產品平臺升級,海思提升架構創新能力,采用新技術架構以改變技術軌道,實現技術突破及控制能力提升,這樣才能趕超中高端芯片設計商。2014年,推出“AP-BP”集成架構的全球首款4核SoC芯片麒麟910,比競爭對手高通領先一年發布,從而實現技術超越。
技術能力提升可以反映企業知識學習和積累過程。企業借助產品平臺增加知識沉淀并將知識源擴展至外部創新鏈。海思借助產品平臺導入創新鏈,將有限的資源用于架構設計和核心模塊創新,將輔助模塊發包給專業化技術供應商。架構創新既能促進多領域、獨立性模塊技術間的標準化整合,又能復用已有功能模塊,從而節約創新資源投入并快速響應市場需求。海思定義架構及功能模塊的性能指標和接口規范等技術參數所構成的界面規則,對接外部合作伙伴實現模塊集成及組裝。當新架構及模塊形成技術突破并產生新的創新鏈時,海思牽頭制定新技術標準主導技術軌道。
華為芯片需求巨大但自給率較低,進口替代是海思產品升級的主邏輯。在海思產品架構導入創新鏈資源后,華為逐漸將美日協助的研發模塊及產線轉移至本土,從而帶動NVC升級。剖析華為旗艦機(見表5)可知,國內創新鏈有力支撐華為降低國外技術依賴。海思產品快速迭代反映產品平臺升級,海思技術自主性實現的核心在架構創新和自主知識產權。NVC龍企采取產品突破升級I模式時,需轉變技術戰略和軌道,從積累優勢供應鏈轉向引導創新鏈,從而實現自身價值創造能力提升并擴展高附加值環節。該階段典型援引舉例及編碼結果如表6所示。

表5 華為旗艦手機合作廠商

表6 產品突破升級I階段案例資料舉例及編碼結果
(3)產品突破升級階段II(2019年至今)。2019年,海思發布首款5G SoC芯片麒麟990,搭載自研新AI達芬奇架構,大大提高了運算系統整體靈活性和運算效率。此時,華為全球市場份額達到28%,獨攬5G標準專利1 600多項。自從被列入“實體名單”后,華為核心供應商呈現國產替代趨勢(由31%提升至40.22%),實現主導本土價值鏈并降低對發達國家的技術依賴。核心技術決定產品技術軌道,內化于產品平臺架構設計及其關鍵模塊,使企業自主掌控產品技術含量及差異度,最終反映在產品性能及市場競爭力上。NVC龍企熟悉本土市場需求,通過產品平臺不斷融合先進技術,制定市場進退策略。在提高產品附加值的同時,有利于跳出跨國企業設計的成熟產品架構及技術軌道,進行全新產品概念創新和技術軌道變革,帶動產業集群圍繞自身核心技術實現配套集成,帶動創新鏈和供應鏈發展,進而掌握本土價值鏈治理權,以此實現產品創新和技術能力的良性互動。
海思基于產品平臺的模塊化創新能力涉及產品構建、技術選擇、知識吸收及技術軌道調整、知識產權運營5個方面,根據市場需求和自身技術能力快速識別并選擇外部技術模塊,對現有產品架構進行調整,以動態適應競爭環境變化。憑借產品構建能力,通過市場分析挖掘產品創新元素,利用產品架構中沉淀的技術和知識,形成可開發的產品設計;憑借技術選擇能力,通過快速搜索和評估內外部技術資源,選擇與產品架構及創新模塊相融合的領先技術,幫助模塊供應商提升產品創新理念并提供平臺支持;憑借技術吸收能力,通過架構領先或模塊領先激發企業突破式創新,進行探索式與利用式組織學習,完成外部知識吸收、轉化與新知識領域開拓,為產品創新提供知識支撐;憑借技術軌道調整能力,可以使企業快速將前沿技術元素整合至自身產品架構或模塊中,實現技術再利用與產品市場化;憑借知識產權運營能力,確保企業自主創新受到保護,利用外部技術時降低侵權風險,通過對外許可獲得專用性關系租金。此外,模塊化創新可以使技術與知識集成度增加、識別度降低,有效提高競爭者模仿難度,從而保障企業創新收益。該階段典型援引舉例及編碼結果如表7所示。

表7 產品突破升級II階段案例資料舉例及編碼結果
(1)核心要素分析。技術自主性能力影響趕超戰略設定及產品升級模式,反映在功能升級績效差異上。模塊化創新可以使企業在無需了解產品全部知識狀況下實現集成創新,借助獨立的技術供應商突破技術封鎖,提升自主構建新產品的能力,產生差異化優勢;架構創新可以使企業利用價值鏈的可分性迅速發展,抓住需求結構多層次的市場機會,憑借本土市場知識優勢,創新及重組核心模塊、通用模塊、專用模塊,形成新的結構關系和界面規則,產生新一代產品,能夠繞開現有標準、構建主導技術軌道,產生整合協同優勢;知識產權管理(以下簡稱知產管理)可將自有知識產權嵌入界面規則及技術標準,形成對供應鏈和創新鏈的治理機制,產生租金優勢。從約束關系看,產品架構服從于企業戰略,產品功能服從于架構設計,知產管理服從于產品功能。從技術自主性看,模塊創新促進企業“點”的技術自主,架構創新促進企業“面”的技術自主,知產管理促進企業“點—面”結合的技術自主。在技術戰略導向下,企業為實現技術追趕,需要設計界面規則整合供應鏈。因此,需要著力提升模塊創新能力和知識產權創造能力,采取產品漸進升級模式,實現技術突破并積累核心專利。為實現技術超越,需要制定技術標準整合創新鏈。因此,需要著力提升架構創新能力和知識產權許可能力,采取產品突破升級模式I,實現技術軌道調整和知識產權許可收益。為實現技術引領,需要治理價值分配主導價值鏈。因此,需要著力提升技術軌道變革能力和知識產權運營能力,采取產品突破升級模式II,實現技術突破和市場擴張(見表8)。

表8 海思功能升級模式演進與關鍵要素
(2)理論模型構建。圍繞企業競爭優勢來源,戰略管理學派認為,資源、能力、競爭優勢、企業戰略之間具有邏輯演進關系,并且能力與戰略決定企業選擇不同的升級模式和不同的競爭優勢。由海思案例可知,憑借模塊創新與知識產權創造能力,通過產品漸進升級模式提升供應鏈;憑借架構創新與知識產權布局能力,可以調整技術軌道,通過產品突破升級模式I打通創新鏈;憑借架構創新、模塊創新和知識產權運營能力可以變革技術軌道,通過產品突破升級模式II主導價值鏈。因此,本研究基于RSCP分析框架,構建FULFN-TA分層機理模型(見圖4)。

圖4 FULFN-TA分層機理模型
海思公司功能升級是通過不斷創新突破實現技術自主性的動態過程。基于成熟的技術架構,從模塊創新開始不斷集成自研模塊并持續改良已有架構,最終推出新技術架構,從而實現技術自主。同時,通過積累核心知識產權,與全球領先芯片商交叉許可降低創新風險,實現技術可控。憑借技術自主能力,在技術戰略導向下采取漸進升級和突破升級模式,通過“模塊化創新+架構創新+知產管理”促進動態能力提升,逐步擺脫外部技術依賴。
(1)NVC發展依賴于本土龍企功能升級。近期,國家提出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戰略。本土龍企是產業鏈戰略中心、承擔NVC建設的職能主體,通過產品平臺可有效提升其創新和集成能力,逐步實現國產替代外產,形成國內市場反哺自主創新的動態循環。
(2)技術自主性是NVC龍企功能升級的關鍵要素。發達國家的技術“卡脖子”、市場阻隔及知識產權打擊等舉措造成本土龍企技術自主性困境,導致功能升級進程中斷甚至終止。NVC龍企在具備技術自主性能力后,可整合國內創新鏈和供應鏈,突破核心技術制約,實現本土市場擴張。
(3)主導技術軌道是NVC龍企技術自主性的核心目標。技術軌道并非僅由技術創新決定,而是需要通過不同技術、市場、政治主體交織競爭確定。國內企業僅從事產品模塊、工藝、性能創新無法突破主導企業的知識產權及標準障礙。 NVC龍企通過架構創新調整已有技術軌道,借由國內市場持續技術迭代實現趕超;同時,借助創新鏈布局新的知識產權及技術標準,從而提升對配套技術的掌控力。
(4)產品平臺是企業技術自主性的資源能力整合基礎。產品平臺有利于知識積累和模塊化創新,通過局部創新實現技術自主,并為整體架構創新提供能力基礎,使復雜技術產品快速迭代成為可能。后發企業應以超強的戰略定力和大量投入加速追趕,培育技術軌道調整能力。產品平臺耗資巨大,只能通過規模經濟合理分攤研發制造成本,實現產品平臺升級。
(5)模塊化創新、架構創新、知識產權管理是企業技術自主性的關鍵能力。龍企功能升級的關鍵在于對核心技術的掌握力,但僅有自研技術還不夠,因為新技術應用過程中會受到外部知識產權阻擾。因此,NVC龍企必須從能力與產權兩個方面解決技術自主性問題。
(1)既有研究僅從自主創新能力角度研究企業技術自主性,忽略了知識產權自主的重要性。本研究從技術能力與產權能力兩個維度界定企業技術自主能力內涵和構成要素。
(2)現有企業功能升級理論忽略了技術自主性因素的重要性,也未探討NVC龍企的功能升級實踐經驗及問題,而本研究從技術自主性視角界定NVC龍企功能升級內涵及特征。
(3)既有功能升級模式研究大多遵循由OEM向OBM、ODM轉變路徑,對當前NVC龍企功能升級實踐中的“卡脖子”問題缺乏指導意義。本研究基于模塊化創新理論和產品平臺理論,揭示NVC龍企功能升級模式類型及特征,并發現NVC龍企功能升級的主要影響因素為技術自主能力和技術戰略導向。
(4)本研究引入RSCP分析框架,通過探索性案例研究揭示NVC龍企功能升級模式演進及其機理,得出NVC龍企的技術自主能力對其功能升級具有促進作用,技術自主能力對技術戰略導向具有促進作用,技術戰略導向在技術自主能力和功能升級模式之間起部分中介作用,處于不同成長階段的NVC龍企須選擇相應的功能升級模式等結論。
本研究存在如下不足:首先,僅選取1家典型企業探討技術自主性視角下NVC龍企功能升級模式,所構建的機理模型對技術密集型企業功能升級的指導價值有待分析。未來可采用多案例、數理模型及大樣本計量等方法驗證模型適用性。其次,功能升級是產業內最高級的升級模式,技術自主性成為當前主要制約要素,能否實現技術自主成為后發國家企業建設NVC和掌握GVC話語權的關鍵。但是NVC龍企功能升級模式尚未有統一分析框架,而該問題具有迫切性和復雜性。本研究提出的NVC龍企模式演進框架能否進一步應用于當前雙循環戰略及戰略性新興產業發展值得深入探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