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著老媽下樓

張港

我五十歲的人了，可在媽跟前，仍是個需要呵護的孩子。出門的時候，她就喊：“圍脖！天冷！”下了點雪，她就說：“路滑，可別摔著！”

一回，媽去打吊瓶，輸完液，看她很虛弱的樣子，醫生說：“有擔架，叫人抬您下樓吧！”母親連連搖頭：“不用，不用，讓我兒子背，讓我兒子背。他勁大著呢。”我明白，母親這是客氣，這是怕麻煩人家。可是，打那以后，她總是讓我背著她上樓下樓去打吊瓶。雖然對于我來說，背上的母親并不算是太重的負擔，可我還是有些不解：總是怕我累著，總是呵護我的母親，為什么又總是讓我背她？

有一回，我的腿摔傷了，下不了樓，上醫院只得讓人背下去。這任務只能落在我的兒子身上了。兒子往下一蹲，對我說：“爸，來，趴上！”我就將身體伏在兒子身上。兒子一用力，直立起來，背著我一階一階走下樓梯。這么多年了，我還是頭一次這樣親近兒子，還是頭一次感覺到兒子的強大有力，心熱熱的，甜甜的。伏在兒子身上，才感覺到自己曾經年輕過的生命仍在延續著，心里有了從來沒有過的踏實感。

有兒子背著真是幸福，我頓悟：伏在我背上的母親，原來也是在體會這些呀。好吃的，她總是說“不要，不要”;新衣服，她總是說“太貴，太貴”;而背她下樓，她從不拒絕。原來母親是在感受這個。

從那以后，我總是找機會背母親下樓，總是找機會貼著母親，讓她摟我的脖子，讓她在埋怨我時重重地擂我幾下子。我知道，這一定是母親最得意最幸福的時候，因為她是在感受自己的兒子，她是在收獲自己幾十年的勞作。

（摘自《幸福家庭》）